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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一位行老摸了摸棺材的榫卯接口,啧啧称奇:“这板材虽次,接缝处却严丝合缝,这手艺……没十几年功夫真下不来!可她这才多大?钟老二也是用心培养了。”

      另一人眯着老眼凑近仔细瞧那缠枝莲纹,连连点头:“嗯——刻工虽然生涩些,但很有几分灵气,只是……怎会想起在棺材上刻这寻常家具才用的缠枝莲纹?”

      钟舜华对上行老询问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坦诚道:“回行老爷爷的话,晚辈如今才只学了两三样花纹,就缠枝莲纹刻得熟练些。”

      “嗯?”几位行老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无妨无妨,雕刻本就是吃经验饭,越老越熟练,你如今还年轻,能刻出这样的,已然很不错了!”

      隔着棺材,对面又有一人皱眉,提出质疑:“这板材这么薄,你为何不做摆件,却要做棺材?这样的棺材,只怕埋进土里,用不了几年就朽了。”

      钟舜华不慌不忙:“行老说得对,这棺材的确薄了些。但这一来,晚辈最擅长的就是做棺材,既然是比试,当然要亮出全部的本事来。况且,越薄的棺材越是考验手艺,做得出厚棺材之人,未必能做出这样的薄棺材。二来,这薄板棺材虽不结实,却十分便宜,终归,可以给穷苦人家一个体面。”

      行老们皆是点头:“好啊,好!”做生意最不缺聪明擅钻营者,却少有赤诚良善之人。

      几人心里有了底,又去看钟文斌做的燕几。

      这半人高的燕几开料粗糙,榫卯凹凸不平,比学了一两年的学徒还不如,可那桌边的山水纹却刻痕老辣,足见功力。几位行老皱着眉,相互递了几个眼色,竟是问也没问,留下一脸忐忑的钟文斌,径直背着手走了。

      钟文斌见行老们似是对他的作品没什么质疑,顿时得意起来,朝钟舜华扬扬下巴。

      蠢蛋!钟舜华毫不客气地回了个白眼,在侍从的引导下往厅堂去。

      厅堂内。

      周行首听完几位行老禀报,端着茶盏,目光沉沉地扫过堂中神色各异的几人,最终落在钟舜华脸上,眉头松下几分。

      “我们手艺一道,心手相通,做出的物件,最能反应匠人的心境。舜华丫头,你能将不趁手的木料化为如此器物,雕刻虽未尽得你们祖传之风,却也别开生面。尤其是你这制棺木的手艺……连老夫都不得不服老啊!老夫主持行会多年,见过有天分的年轻人不少,却从未曾见过第二个如你这般天资出众的,更别说还是个姑娘家。”

      他面上多了些感叹的笑意,“长江后浪推前浪,好!这担保书,我可以签给你。”

      钟成栋大喜,搓着手就要上前。钟文斌一梗脖子,张口就要质问:“凭——”话刚出口,就被钟成梁一把捂住嘴。

      钟成梁飞快瞟了眼董二把手,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头一梗,只好朝面色不虞的周行首讨好地笑笑。

      “几十岁的人了,别让我把难听的话说得太明。”周行首点了一句,收回厌恶的目光,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压住所有骚动,“字虽然可以签,但丑话得说在前头。钟氏家具铺在京城立户三代,名声手艺,皆属中上。行会向来有维护业内铺户稳定传承之责。舜华丫头终究是女子,将来婚嫁,这铺子难免随之入别家,或因此荒废。老夫不能坐视一家老字号有此风险。”

      他扫了眼惴惴不安的钟成栋,语气缓了缓:“当然,老夫也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就厚颜给你二人出个主意。”

      钟成栋连忙拱手:“还请行首明示。”

      周行首捻了捻念珠:“若要此担保书长久有效,保铺子安稳传承,你需在一个月内,为你女儿招赘一婿,入门支撑门户,将钟氏的招牌稳稳立住。否则,为免祖业旁落,老夫只能依行规,建议衙门将此铺子交予更加名正言顺的钟姓男丁掌管。”

      他话未点明,但意思却很是明了。要么招赘,要么把铺子给钟文斌。

      “行首!”钟成栋急道。

      周行首抬手止住他:“这并非老夫一人之意,乃是与行老们商量过的。即是为了行会发展,也是为你钟家的祖业考量。成栋,你如今撑不住门庭,老夫却不能眼看着进福一辈子的心血,就此埋没。”

      钟成栋听他提起已故的父亲,动了动唇,没再反驳。

      “限期一月,过时不候。”周行首说完,不再多言,提笔在那份早已备好的担保文书上签下名字,用了印。

      作为“唯一男丁”的钟文斌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当场就想再争辩几分,却被钟成梁死死拉住。

      钟成梁脸上肌肉抽动,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钟成栋拱拱手:“二弟,恭喜了。侄女……真是好手艺。”

      那“好手艺”三个字,掩不住地咬牙切齿。

      钟成栋心中百味杂陈,对大哥一家早已寒透心,可那点可悲的血缘牵绊着,又让他说不出太难听的话,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钟舜华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笑着朝周行首躬身:“多谢行首爷爷。”

      周行首嘴角浮起一点笑,挥挥手:“去吧。”

      钟家人先行离去,行老们与行首寒暄几句,也一并请辞。

      经过方才比试的料场,钟舜华突然走到钟文斌身边,笑着搭上他做的燕几:“文斌哥哥,这就是你做的东西?”

      钟文斌莫名从她语气里听出了嘲讽,他面色阴沉下来:“关你什么事!”

      “我好奇呗,问都不让问?”她随手拍了拍那个厚重的实木燕几,带起一阵灰。

      钟文斌方才已经被自家老爹敲打过,也不敢再生事,只气冲冲瞪她。

      “文斌哥哥,”钟舜华像没看见一样,用只有近处钟家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燕几没打好,到底是料子不行,还是手艺太差呀?”

      说话间,手指微微一用力。

      “咔嚓”一声轻响,实木燕几的边角竟被她硬生生掰下了一块,露出参差的木茬,新鲜又刺眼。

      钟文斌一下子瞪大眼,像被她捏住喉骨一样,骇得魂飞魄散,踉跄后退一步,脚下一软,险些瘫坐在地,见鬼一般看着她。钟成梁也被震慑住,脸颊上的肥肉微微抽动。

      钟舜华松开手,木块落地,滚了一圈,“没出息。”

      她不再理会面无人色的堂兄和大伯,拉着还在发愣的父亲,径直离去。

      走出行会大门很远,心有余悸的钟成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忧虑重重:“华儿,你未免太张扬了些,老大一家就算了,这董管事……”

      钟舜华不赞成:“爹,行事太过软弱,就算是只大虫,也得被那街边的哈巴狗儿按着咬。”

      钟成栋抽抽嘴角:“那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你这憨妮子……”他无奈一笑,沉重的心情被这一打岔,也缓和不少。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只是,“这短短一个月内就要招个赘婿,可如何是好?”

      钟舜华将担保书仔细折好,放进他包裹中,望着前方街道熙攘人流,目光飘远,鼻尖莫名闻到了某种靡丽的花香。

      “没事,”她没心没肺地笑着,面上带上一种让人信服的平稳,“总会有办法的。”

      .

      行会正厅内,外人散尽,只剩下周行首与垂手立在一旁的董二把手。

      “小董,”周行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对面人头皮发紧,“你如今倒是愈发聪明了。”

      董二把手脸色难看,“噗通”一声跪下:“求行首宽恕!是属下驭下不严,险些让人坏了行会名声!属下一定彻查严办!”

      “是驭下不严,还是鬼迷心窍?”

      “属下……”董二把手再难狡辩。

      周行首看着他,半晌,才道:“手脚干净些,有些钱,拿着烫手。看在你多年辛苦,今日我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好自为之。”

      “是!是!属下明白!谢行首开恩!”董二把手连声应下,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直到周行首起身离开,他才敢慢慢抬起头来,眼底翻涌起掩盖不住的后怕与怨毒。

      钟舜华……哪里冒出来的死丫头!

      .

      街上,钟成栋二人想趁着天色未黑,赶紧再去一趟市易司,今日就将事情办妥,却突然听得后头传来一阵呼唤声:

      “钟老二,钟丫头,等等!”

      原来是比试时为钟舜华说话的那位贺行老,正掀开马车车帘,吩咐车夫追来。

      钟舜华停下驴车,拱手:“行老爷爷。”

      钟成栋也招呼道:“贺行老。”

      贺行老笑道:“舜华丫头,可愿下车来与老头子同饮一杯?”

      钟成栋心中一喜。这位贺行老可是业内大家,年轻时曾被工部召去,参与过天家楼阁的修建。他老人家最是爱才,心情好时,还会指点几句,如今追出来,怕是看中了自家闺女的天分。

      他忙推推钟舜华:“还不谢谢行老?”

      钟舜华却有些为难:“可我还得带爹爹去市易司。”

      “他自己去不就得了?办个事还非得两个人不成?”贺行老摆手,忽而反应过来,钟成栋如今断了手,怕是驾不了车。他轻咳一声,扶着马夫的胳膊下了车,看了眼不远处的茶楼,“这样,我们爷孙俩去楼里喝一盏,让你爹坐我的马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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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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