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痕录》长谷有栖

6、人间同行

　　黎明时分的魔域边境笼罩在淡紫色的薄雾中，云清霜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感受着人间界与魔域交界处特有的潮湿气息。夜无痕站在她身旁三步远的位置，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枚青铜罗盘。

　　"混元珠最后一次灵力波动出现在江南道的青林镇。"夜无痕指尖轻点罗盘，一道红光投射出模糊的地图，"距离此地三百里。"

　　云清霜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两人身上的装束——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都换上了人间侠客的打扮。夜无痕一袭玄色劲装，腰间配着一把伪装成普通长剑的魔刃；她自己则穿着靛蓝色武袍，长发高高束起，乍看之下与寻常江湖女子无异。

　　"你的灵力恢复了几成？"夜无痕突然问道。

　　云清霜闭目内视，感受着体内气息流转："约莫三成。锁灵钉的封印虽有所松动，但..."她话未说完，突然警觉地转头看向右侧的树林。

　　夜无痕几乎同时有了动作，魔刃出鞘三寸："有人。"

　　树丛沙沙作响，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她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年纪，脸色苍白得可怕，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诡异的灰色斑点。

　　"救、救救我..."小女孩刚跑出几步就摔倒在地，剧烈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带出点点黑血。

　　云清霜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却被夜无痕一把拉住："等等！"

　　魔族公主眯起眼睛，指尖凝聚出一缕魔气，轻轻探向小女孩。那魔气在接触到女孩皮肤的瞬间，竟然变成了同样的灰黑色！

　　"噬界者的气息..."夜无痕脸色骤变，"这瘟疫不对劲。"

　　云清霜轻轻挣脱夜无痕的手，蹲下身检查女孩的状况。那些灰斑触手冰凉，仿佛有生命般在皮肤下微微蠕动。她尝试着将一丝灵力输入女孩体内，却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殆尽。

　　"没用的。"夜无痕沉声道，"噬界者的污染不是寻常医术能解的。"

　　小女孩的呼吸越来越弱，灰斑已经蔓延到了脸颊。云清霜抬头看向夜无痕，两人目光相接，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夜无痕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这是我炼制的'清煞丹'，能暂时压制噬界者气息。"

　　药丸入口，小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灰斑并未消退。她虚弱地抓住云清霜的衣袖："姐姐...村里人都病了...求求你们..."

　　云清霜看向夜无痕，后者眉头紧锁："混元珠的事..."

　　"先去救人。"云清霜斩钉截铁地说，眼中是夜无痕从未见过的坚决。

　　魔族公主怔了怔，突然轻笑出声："你这仙子，倒比魔族还固执。"她收起罗盘，"带路吧，小丫头。"

　　小女孩所在的村庄位于一片竹林深处，本该是清幽宜人的地方，此刻却笼罩在死亡的气息中。村口歪斜的木牌上"青竹村"三个字已经斑驳不清，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不对劲。"夜无痕突然按住云清霜的肩膀，"有结界波动。"

　　她话音未落，四周景象突然扭曲变幻！原本的村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土，中央矗立着一座诡异的祭坛，十几名村民被铁链锁在祭坛周围，每个人身上都布满了可怖的灰斑。

　　"哈哈哈，终于等到大鱼上钩了！"

　　一个身着紫袍的中年男子从虚空中走出，手中握着一颗散发着不祥黑光的珠子。云清霜瞳孔骤缩——她认得这身装束，这是玄天仙门附属世家"紫霄门"的服饰！

　　"用凡人做诱饵，你们紫霄门倒是长进了。"夜无痕冷笑道，魔刃完全出鞘，暗红色的魔气在剑身上流转。

　　紫袍男子不以为意："能为仙门大业献身，是这些蝼蚁的荣幸。"他贪婪地打量着夜无痕，"魔尊之女...抓到你，掌门定会重赏！"

　　云清霜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小女孩身旁，低声道："躲到那块石头后面去。"同时她指尖凝聚出一缕极细的灵力，悄悄探向祭坛上的锁链。

　　"云师侄，别白费力气了。"紫袍男子突然转向她，"这些锁链都刻有禁制，专克你们这些叛徒的..."

　　他话未说完，夜无痕已经出手！魔刃划出一道猩红弧线，直取男子咽喉。紫袍男子仓促闪避，手中黑珠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小心！"云清霜飞身扑向夜无痕，两人一起滚倒在地。那道黑光所过之处，地面瞬间腐蚀出一个丈余宽的大坑。

　　"混元珠碎片？"夜无痕惊讶地看着那颗珠子，"不对...这是仿制品！"

　　紫袍男子狞笑着举起黑珠："足够对付你们了！"他猛地将珠子砸向祭坛，霎时间，无数灰黑色雾气从珠中涌出，化作数十条巨蟒扑向二人！

　　云清霜拔下束发的玉簪，在掌心一划，鲜血顿时染红了簪身："以血为引，冰封千里！"

　　这是她在魔宫中新悟出的法诀，将仅存的灵力与魔气结合施展。玉簪化作一道白光飞出，所过之处灰雾巨蟒纷纷冻结。但施展这一招后，云清霜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单膝跪地。

　　"逞强！"夜无痕一把揽住她的腰，魔刃横扫，斩碎剩余的灰蟒，"配合我！"

　　云清霜会意，强撑着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夜无痕后背。魔族公主周身魔气暴涨，额间黑玉额饰亮如血月！

　　"焚天！"

　　一道直径丈余的暗红火柱从天而降，将紫袍男子彻底吞没。凄厉的惨叫声中，男子化作焦炭，那颗伪混元珠也应声碎裂。

　　随着施术者死亡，幻象结界开始崩塌。真实的青竹村重现眼前——破败但未被完全摧毁，数十名村民奄奄一息地躺在各处。

　　夜无痕喘着粗气收回魔刃："这些灰斑...确实是噬界者的气息，但比古籍记载的弱了许多。"

　　云清霜已经跪在一名老者身旁检查："像是被稀释过的...或者说，被刻意控制了的噬界者之力。"

　　她的话让两人同时陷入沉思。夜无痕突然快步走向祭坛残骸，从灰烬中捡起一块未完全烧毁的玉牌。

　　"紫霄门长老令..."她翻过玉牌，背面刻着一个奇特的符文，"这是...太虚秘境的标记！"

　　云清霜接过玉牌细看，突然身体一震："不对，这不是普通的符文...你看这笔画走势，分明是玄天仙门的'封'字变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仙门竟然在暗中研究噬界者之力，还拿凡人做实验！

　　"先救人。"云清霜果断道，"我用《两仪心经》中的'清心诀'试试。"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两人合力救治村民。云清霜负责疏导他们体内紊乱的气息，夜无痕则用魔焰焚烧那些被污染的灰斑。令人意外的是，当他们灵力与魔气同时作用时，治疗效果竟出奇地好。

　　"姐姐..."先前那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拉住云清霜的衣角，"你们是神仙吗？"

　　云清霜刚要否认，夜无痕却蹲下身，难得温和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我们啊...是专打坏人的侠客。"

　　小女孩眼睛亮了起来："我长大了也要像姐姐们一样！"

　　云清霜心头微暖，却听到夜无痕传音入密："东北方向三里外有灵力波动，至少五个金丹期修士在靠近。"

　　她不动声色地点头，转向村民们："大家立刻回家，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村民们刚散去不久，五道剑光便破空而至，为首的正是玄天仙门执法长老青松子！他身后跟着四名元婴期修士，其中一人赫然是曾在大比上陷害云清霜的赵元明！

　　"叛徒果然在此！"青松子冷笑，"今日定要你魂飞魄散！"

　　云清霜握紧了手中的玉簪，夜无痕则轻笑着站到她身旁："小仙子，看来你的同门很是想念你啊。"

　　"小心，他们结的是'诛魔剑阵'。"云清霜低声道，"阵眼在左数第二人的足下三寸。"

　　夜无痕挑眉："了解得这么清楚？"

　　"因为..."云清霜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这剑阵本就是我改良的。"

　　话音未落，她已经将玉簪掷向剑阵弱点！夜无痕几乎同时出手，魔刃直取青松子咽喉。两人配合默契，仿佛已经并肩作战多年。

　　青松子显然没料到云清霜会对剑阵如此了解，仓促变阵时露出破绽。夜无痕的魔刃划过他的手臂，带起一蓬血花！

　　"该死！"赵元明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面铜镜，"让你们尝尝'照妖镜'的厉害！"

　　刺目的金光从镜中射出，云清霜本能地闭眼，却听到夜无痕一声闷哼——那金光竟对魔族有极强的克制作用！

　　"无痕！"云清霜不假思索地扑过去，用身体挡在夜无痕前面。金光照射在她身上，出人意料的是，除了些许灼热感外，竟无大碍！

　　"怎么可能？"赵元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照妖镜对半魔也该..."

　　他的话没能说完。夜无痕忍着剧痛挥动魔刃，一道月牙形的黑芒横扫而出，将铜镜一分为二！镜面破碎的瞬间，无数冤魂的哀嚎声响彻四野——这面所谓的"照妖镜"竟然是用活人魂魄炼制的邪器！

　　"仙门...用生魂炼器？"云清霜如遭雷击，世界观彻底崩塌。

　　青松子见势不妙，突然捏碎一张符箓："撤！"

　　五道剑光冲天而起，眨眼间消失在天际。夜无痕想要追击，却被云清霜拉住："别追了...先看看这个。"

　　她指向地上碎裂的铜镜。那些四散的镜片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脸，全都是青竹村村民的模样！

　　"他们用村民的魂魄炼制法器..."夜无痕声音冰冷，"这就是仙门所谓的'替天行道'？"

　　云清霜沉默地捡起一块镜片，上面映出一张苍老的面容——正是刚才她救治过的那位老者。镜片在她掌心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我要查清这一切。"她抬起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幕后黑手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

　　夜无痕凝视着她，突然伸手拂去她脸颊上不知何时沾染的灰尘："那就一起。"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云清霜心头微颤。她望向远处逐渐西沉的夕阳，轻声道："先去青林镇吧，混元珠或许能帮助我们解开这些谜团。"

　　当夜，两人在竹林中露宿。夜无痕生起篝火，云清霜则用捡来的草药熬了一锅清粥。火光映照下，魔族公主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柔和。

　　"给。"云清霜递过一碗粥，"虽然比不上魔宫里的珍馐..."

　　夜无痕接过，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云清霜的手背："没想到仙子还会下厨。"

　　"在仙门时，经常一个人在后山..."云清霜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警觉地看向黑暗处，"谁？"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竹林深处走出，竟是个瞎眼的老婆婆。她拄着竹杖，颤巍巍地说："两位姑娘...老身闻到药香，特来讨碗热粥..."

　　夜无痕眯起眼睛，魔气悄然探查，却未发现异常。云清霜已经盛了一碗粥递过去："婆婆请用。"

　　老婆婆接过粥碗，浑浊的眼睛"看"向云清霜："姑娘心善...老身无以为报，只能说个故事。"

　　她席地而坐，用沙哑的嗓音讲述起来："传说上古时期，仙魔本是一家。后来有恶人窃取'混元珠'，挑拨离间，才导致两界大战..."

　　夜无痕突然坐直了身体："婆婆怎知这些？"

　　老婆婆充耳不闻，继续道："青林镇往西三十里，有座古庙。庙中有口枯井，井下藏着真相..."她说完，将空碗放回地上，起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中。

　　云清霜与夜无痕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婆婆，为何会知道他们要找混元珠？

　　"不是凡人。"夜无痕低声道，"但也不是仙魔两界之人..."

　　云清霜望向老婆婆离去的方向："明日先去古庙看看？"

　　夜无痕点头，突然伸手握住云清霜的手腕："你的灵力透支了。"她将一股温和的魔气输入云清霜体内，"别逞强。"

　　那股魔气入体，竟与云清霜残存的灵力完美融合，在经脉中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云清霜惊讶地发现，锁灵钉的封印似乎又松动了几分。

　　"这是..."

　　"《两仪心经》第七重，'阴阳互济'。"夜无痕轻声道，"我也是最近才领悟。"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交握的手。云清霜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再排斥夜无痕的触碰，甚至...开始贪恋这份温暖。

　　夜渐深，竹林沙沙。三十里外的古庙中，一口枯井深处，隐约有七彩光芒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