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下山历险记》水晶猪皮

35、第三十五章

　　考虑到这件事可能会耗费不少时间，石昧原本以为他们会选择退房，但南屿抱着那本耗时近一个月制作，多达86页的《doki~doki?~大湾心动之旅攻略☆~》不肯撒手，南流景被他吵得头疼，最后同意保留酒店房间，只带了充电器等必需品，就跟随老人们前往他们居住的社子岛。

　　路上，卷毛阿嬷还在跟南屿说：“阮早就講啊，查埔愛查某，天經地義啦！現此時的少年人，搞東搞西，實在令人想袂曉！”（我就说嘛，哪有男人不爱女人，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搞东搞西，让人想不通。）

　　社子岛离湾北市区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却给石昧一种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从前的错觉。

　　社子岛是淡水河与基隆河交汇的沙洲，水岸与农田是这里主要的景观，从河堤上眺望，远处关渡大桥横跨两岸。成群的白鹭略过河面，落在蓝绿相间的舢板船上，船尾的小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中巴车慢慢驶入社子岛，在狭窄的街道中艰难前进，与路旁停着的机车几乎是擦肩而过。路面上散布着新旧不一的修补痕迹，凹凸不平，石昧能够感受到车身的震荡。

　　进入住宅区后，青灰色的公寓楼与铁皮屋错落相邻，偶尔可以看到加盖的铁皮屋顶和向外延伸的阳台。街角的宫庙小巧精致，黄铜香炉摆放在门口，香火缭绕。

　　中巴车缓缓停在一座红砖黑瓦的三合居前，“合善堂”端正地镌刻在门楣上，金漆熠熠生辉。

　　司机扯着嗓子喊道：“阿公阿嬷，咱到厝啦！”（阿公阿嬤，我们到家了。）叫醒了睡着的老人们。

　　待老人们陆续下车后，石昧三人才跟着下来。

　　原以为要进合善堂里，石昧还想体验一把本地民俗，转眼却看到老人们走向旁边一栋挂着“社子岛社区文化馆”牌匾的老旧楼房。

　　老人们熟门熟路地穿过院子，对棋牌室里的喧嚣声充耳不闻，直奔尽头挂着“里长室”的房间。

　　卷发阿嬷推门大喊：“林里長！阮予欣怡揣著尪啦！緊請虛竹師父來合八字，筊杯桌緊傳好勢啦！”（林里长，我们给欣怡找到老公啦，快请虚竹师父来合八字，好准备掷筊台子）

　　坐在办公桌后的林里长看到涌进来的人群，神色自若地放下手里的文件，一副早就习惯的样子。他拿起电话，按着号码，还有空与老人们寒暄：“赫啊！遮緊著揣著？彼個查埔人啥款？緣投無？配會起阮欣怡無？”（这么快就找到了？人怎么样？帅不帅？配得上我们欣怡吗？）

　　卷发阿嬷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緣投甲天公伯仔看了都會笑！好佳在阮老啊，若無就換阮搶來嫁。”（俊得很，要不是我这把年纪，都要心动了。）说着，指向站在一旁的南流景。

　　林里长顺着看去，点点头：“赫啊！實在有夠緣投氣質好。”（确实是一表人才。）

　　石昧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只能默默观察。这个林里长长得白净秀气，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他身后的整面墙都是书架，满满当当放着各种资料卷宗。办公桌上也堆满了文件，只有一盆要死不活的绿萝给这个房间添加了些许颜色。

　　南屿凑到石昧身边，低语道：“他们在夸我哥长得帅，要这个林里长赶紧找虚竹来合八字，好准备后续的掷筊仪式。”

　　虚竹。

　　石昧默念这两个字，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

　　电话很快接通，林里长简短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对众人说：“師父隨到位，逐家先來去合善堂等候。“（虚竹师父这就过来，大家先到合善堂等着吧。）

　　合善堂的内部构造非常典型的闽南风格建筑，正厅摆放着“公妈牌”与佛龛，混合供奉，香火缭绕。即使惦记着虚竹要来，石昧还是被里面浓重的地方色彩吸引了目光。

　　“大湾的宗祠一般叫‘祖厝’或者‘公厅’，像这个就是典型的二进合院式建筑，通常涉及到宗族的祭祀、议事、后辈的教育等事宜都会在这里讨论。”南流景走到石昧身边，看着正厅说，“正厅也叫三川殿，你可以数一下，三川殿门如果是四十九颗门钉，说明是明代的建筑，如果是八十一颗，则是清代的建筑。”

　　石昧被南流景的话引起了好奇，走到门板旁数了起来。

　　“这个正厅采用的是‘一脊两坡’的官式屋顶，檐下斗栱出挑深远，木雕的狮子戏球是典型的漳州木作，象征着权势。”

　　“你研究过这边的风俗？”石昧忍不住问。

　　南流景：“以前来这边办过几件事，多少还算了解。”

　　周围环境嘈杂，一旁南屿已经成功打入阿公阿嬷内部，不时逗得老人们开怀大笑。

　　石昧却仿佛被南流景带入了另一个世界，两人就在嘈杂声中聊了起来。

　　聊到中二时期做的离谱事迹时，南流景提起了自己多年前的一段经历。

　　正逢中二期的少年独自一人骑着摩托闯入藏区，在那里，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座垭口，怒江七十二拐的生死时速，雪山脚下并列的双湖，狂风中翻飞的经幡，草原上迷路的夜晚，在南迦巴瓦邂逅的日照金山以及差点要了他命的高原反应。

　　“当时躺在小旅馆里，连呼吸都像刀割一样，要不是遇到个老藏医，可能真就交代在那儿了。”南流景语气轻松，带着淡淡的怀念。

　　听着他的讲述，石昧仿佛看到了少年南流景的模样：被高原阳光晒得黝黑，眼中光芒万丈，骑着摩托车在蜿蜒的公路上飞驰。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南流景。

　　还没等石昧从怅然中脱离出来，宗祠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阿公阿嬤，真歹勢！陪師父來的時陣遇到事情，害恁等較久啊！”（阿公阿嬤，我带虚竹师父来了，抱歉路上有点事耽误了，让你们等久了。）

　　门帘掀起，一个青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位穿着褐色僧袍的人。那人身形瘦削，脸颊瘦得有些凹陷，跟南屿描述的一样。

　　看到虚竹师父来了，老人们一窝蜂围了上来，原本靠近大门的石昧和南流景被挤到了一旁。他们站在人群外围，南屿也走了过来，看着被围在人群中的僧人，石昧说：“这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虚竹。”

　　僧人在阿公阿嬷们的簇拥下走向主座，经过三人面前时，石昧看着僧人慈祥的样貌，与那个神经病瘦猴虚竹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再次确认这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待老僧人落座后，老人们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说着什么，这时，送老僧人过来的青年走向石昧他们，说的是他们能听懂的国语：“你们好，我叫林伟豪，是这里的居民。刚刚我爸打电话说阿公阿嬷把欣怡姐的老公接来了，冒昧问一下，是你们吗？”

　　“是我。”南流景沉声应道。

　　林伟豪比南流景矮了一头，跟石昧差不多高，抬头看了眼南流景，笑道：“阿嬷们说要给欣怡姐找个帅哥，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他边说边观察着老人们的动态，见老人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压低声音说，“这样说有些唐突，不管你们是什么打算，但我建议你们还是别掺和这件事比较好，欣怡姐不会希望这样的。”

　　这番话让石昧颇感意外。到目前为止，他们遇到的所有人都对这门阴亲乐见其成，林伟豪是唯一一个表示反对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南屿好奇追问。

　　林伟豪摇摇头，面露难色：“这涉及到欣怡姐的隐私不方便透露，但请你们相信我，最好尽快离开。”

　　见林伟豪欲言又止，南流景说：“我们是来这边旅游的，并不信这个，只是想帮老人们了却心愿。如果真的违背了你们口中‘欣怡’的遗愿，我们可以离开。”

　　闻言，林伟豪神色有些松动，犹豫间，卷毛阿嬷突然朝他们招手，喊他们过去。

　　他们转头望去，只见老人们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场面是说不出的诡异。

　　南流景最先反应过来，朝老人们走去，石昧和南屿紧随其后。

　　刚走到近前，卷毛阿嬷就拉着南流景，把他带到僧人面前：“請師傅過目，這個就是欲甲阮查某孫結親的後生家。”（大师，这就是我们给欣怡找的老公。）

　　僧人端详了南流景片刻，却摇了摇头：“阮所指的並非此位先生。”（我说的不是这个人。）他抬手指向站在南流景左后方的石昧，“是這位。”

　　老人们顿时骚动起来，卷毛阿嬷连忙解释：“撿著欣怡紅包的是伊無毋著啦，毋過伊無意願。這個先生是自願的。”（捡到欣怡红包的确实是他，但他不愿意，这个人是愿意的。）

　　“先看八字合袂合，天公伯仔註定好的才會圓滿。”（先合八字看看吧。）僧人打断道。

　　南屿在南流景身旁，低声给他翻译着两人的对话，南流景面不改色地编了个生辰八字。

　　僧人掐算后说：“唉，勉強會使。”（勉强可以。）隨即又指着石昧说，“這位先生，麻煩你也共阮講一下你的八字。”（这位也报一下八字吧。）

　　南流景赶在石昧之前抢先开口，同样报了个假的生辰八字。

　　只见僧人推算一番后，惋惜叹道：“八字合，緣分深，偏偏月老無牽成。”（可惜啊，天作之合，卻不能在一起。）

　　听到僧人这么说，石昧和南流景交换了个眼神。

　　这个“虚竹”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