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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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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按熵增定律的说法,宇宙不是会热寂么?可照你这么说宇宙真的是无限的?”我摇摇头“我不相信唉。”
“等到人类找到宇宙的界限那天,所有的一切都会陷入虚无的吧,我也不知道,我是不可能看见了,人类一千年以后都不一定出的去太阳系。”
“所有的东西谈到最后都会回到宇宙身上啊。”
007将我送离了终世界限,我面前依旧是那窗白黄窗帘,老师在讲台上上课,讲的是《玩偶之家》,我们早就学过,现在是为了高考复习。
我始终觉得讲故事就得像这篇文章一样,得……
“李耀,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我从书里抬起头,应了一声好。
老师找我是让家里人让我给他们打电话,我接过老师的手机,喊了声姨妈,姨妈是妈妈的姐姐。
姨妈那喊了我一声,她有口音,说话抑扬顿挫,又在哭,我得很认真才能听懂个大概,大概是这样的“你妈妈的葬礼安排好了,你请个假来一趟吧,我给你转点钱你买个车票来长沙,你妈妈也是活到这么大一点没长进,一点不心思,明明知道自己过敏还要去吃,外婆都哭死了,你也要来看看外婆,都多少年没见过了,她都没带你们回来过几次,你搬来我们这里,姨妈照顾你。”
“还有……那个,慰慰,你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好了一点没有,你妈妈当初四处借钱给他治病,你受了很多委屈奥。”
我背过老师,忍住哭腔“他还在医院里治疗,医生护士没给我打过电话,没说可以出院,也没有惹什么祸。”
“他那个病真是遭罪噢,他遭罪,你们也遭罪,把家都拖垮了,造孽,这么漂亮一个小孩怎么会这样咧,小时候,又笑又跳的,和你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和他不一样,你小时候不爱说话,和你爸一样。”她情绪有些失控,说起话来东一句西一句的,醒了把鼻涕,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说他这个病属于是精神病咧,能治好不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治疗好了,可以出院正常生活的。”
姨妈明显松了一口气“能治好就好能治好就好。”
电话挂断了,我把手机还给老师,转身离开时,老师叫住了我,他从书堆里拿出两张纸,压在胳膊下,我们的班主任是个矮小瘦削的中年男人,头上秃了一大块,鼻孔也很大,老实说,除了不是绿色的,他看起来真的很像动漫里猥琐的哥布林。
“李耀啊,你家里的情况我也清楚了,这个——是贫困补助申请表,你拿回去填一下,两份都要填,填好了,拿到行政楼教给王思远老师。”
“家里的事,你不要多想,同学关系还好吧?多和学校里的同学聊聊天,心里有事就来找我说,我也考了心理证的,懂一些,成绩也不是说就是一切,你平时用功我也看在眼里,不用那么拼命,好好休息,高考还有一百多天,你的成绩上本科是绰绰有余的,关键是把心态调整好。”
“不管怎么说,留下来的人都得振作起来,老师知道你是个有能量的人。”
手里接过那两张薄薄的纸,很轻很轻,一般人感受不到的重量此刻全部压在我的手指上,我敏感的神经甚至能感受到纸交到我手里发出不甘的尖叫,它不愿意落到我手里,在我的手里摇啊晃啊,我感觉双手无力,哪怕已经用力到关节疼痛,它还是马上就要从我的手心里挣脱出来,高高远远地飞走,再也不会来。
命运早已经把我轻轻放过了,有多轻?大概就像那两张申请表一样轻,像害怕弄坏什么易碎品一样重新把我放到大地上来,可我再也没法回归正常的生活了,真的,从岌岌可危的钢丝回到地上之后我连踩在地板上都觉得是一种多么可贵的事情,曾经所有习以为常的事都成了新鲜的,必须要感恩的恩赐了一般。
我谢过老师,捏着那两张纸,一脚踏出办公室,我只感觉整栋教学楼都颠倒扭曲了,护栏像蛇一样扭动起来,一瞬间似乎有一场惊涛骇浪吞噬了整个学校,为什么每个人都长着一张脸?看着我,盯着我,可我甚至连那张脸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清。
我走到教室里,瘫倒在椅子上十几乎是昏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一节课已经过去了,下课铃响起,我擦了擦被口水濡湿的申请表,缓缓抬起头。
“007。”
“我在,船长。”
它像鬼一样突然从这个三楼的窗户外探进头,我看着它也听到了楼下的惊呼声“小黑跑到上面去了,怎么办?它不会摔死吧?!”
小黑?看来它刚刚去打野食了。
“我想去见见我弟,你觉得好不好?”
“当然好,那可是你的弟弟,不论怎样,照顾好幼崽是第一原则。”
“万一那个幼崽很讨厌你,到了见到你就会非常痛苦的地步呢?”
007“你虐待幼崽?”
我“我们互相虐待。”
007思考片刻“你想去就去,我的母亲曾把我丢在机舱外想让我消失在宇宙里,但她最终还是选择将我丢回舱里让我活下去,所以我依然爱她。”
“我有很多弟弟妹妹,家族里的所有成年人都要对每一个幼崽负责,所以我要照顾它们。”
“其实在很多时候,孩子对母亲的包容度比母亲对孩子的包容度高的多,因为生存压力,我也丢过孩子,不是像我母亲那样会捡回来的丢,我没有捡回来过他们,但他们活下来后,会找到我,然后爱我。”
“甚至比我最宠爱的孩子还要爱我。”
007说到这,从窗帘后面走出来了一步“你去找他吧,你们曾经是一定是爱彼此,所以才会在有憎恶的情况下还想见他,按照我的经验来说,如果你想见他了,那么他大概率也想见你。”
说的太对了。
老实说,那个时候它就算说不准我去看李慰,我也会觉得它讲的有道理,出于某些显而易见的原因,我变得怯于做决定,那时候的我几乎认为其他任何人做的任何决定都一定比我的决定要来的好。
但后来想想,其实我只是需要有人为我的行为负责而已。
总之我请了假,去精神病院看望我的弟弟,我先回家,拿上身份证,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说着倒是容易,站在家门口我犹豫了五分钟才按下通话键,深吸一口气,我表示我是李慰的家属,要来探病。
我问了李慰现在的情况,刚刚其实我很害怕姨妈问我难道我没有问过医院李慰的情况么,幸好她没问,不然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按照医生的说法,李慰的情况是在好转的,是可以接受探视的,随着通话的进行,我慢慢冷静下来。
“我先和患者沟通一下,会打电话通知你,很快。”
“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我握着手机蹲在门边等医生的回电,明明很想去看他,但是心情却割裂地完全不紧张。
我蹲到了腿麻,又站起来,站累了又蹲下来,007盘在我旁边睡觉,它真可爱。
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和打出电话不同,接电话我一向毫不犹豫,按下接听键,我没有开口,等着他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道谢并挂断电话。
手机的光渐渐暗下来,最后自动熄屏,我看着上面倒映出来的脸,从鼻腔里呼出气,接着撑着门站起来,将身份证抛在茶几上,回了房间倒在床上,其实我完全没想过如果被拒绝怎么办,我一直在想我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或者是买什么零食给他。
我过度兴奋了,他根本不想见我。
该怎么办?
好吧,其实被拒绝就被拒绝了,我似乎完全不会去想什么办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是怎么惹到他来着,好像是我说了一句话吧,七岁以前我们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完全想不起任何关于他的事,七岁以后我们分开了,分开以后的每一次见面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他是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的,每次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都能见到他,或者说,只有见到他的时候才能见到爸爸妈妈。
差不多每年见一次,就是过年的时候,见到的每一次都像第一次认识似的,他坐在我家的沙发上看电视,我反而拘谨地站在窗户边。
一开始话都不敢太说几句,但后面总能混熟,一起在村子里疯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跑来跑去就能那么开心,在村子里我有两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加上他就是三个,我们四个一起玩了一个下午,玩到天阴了,玩到我说我跑饿了,他们就围在一起商量办法从窗户那拿厨房里的吃的,我那时候脑子不好使,老实说,他们做什么我一定会跟着做什么,就和小黄鸭子一个蠢样,他们商量完了,两个人往地上一趴,一个人扶着我踩上去,叫我踩着他们的背爬窗户从窗户那偷厨房桌子上的鸡米花吃。
我记得他笑地很开心,觉得被人踩很好玩很稀奇似的。
多亏了他,我以为城里小孩都这么甜。
他小时候不知道自己是弟弟,在大人叫他喊我姐姐的时候都会哭,叫着他不要当弟弟——原来小孩哭起来也不是都烦人的。
再后来,爸爸妈妈把我从乡下接回了家。
我很高兴,高兴地一整晚都没睡,我在想去了城里我会过的和弟弟一样,我们在一起玩,和我漂亮的乐乐一起生活,乐乐是李慰的小名,爸爸妈妈希望李慰快快乐乐的,我也是。
至于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渴望,也有吧,但早就在这些年消磨掉了,连回忆都回忆不起来。
难过的事情多了,我有时候想回忆起别人对我的坏来指责一下别人都想不起例子,事情忘了,难过也会一起忘记,但是讨厌的心情是不会忘记的,我会忘了为什么讨厌你,不再为当初的事儿伤心,但是我还是讨厌你,我对着你笑不出来,如果还要一起生活的话,两个人面对面就剩下不耐了。
但如果那个人还愿意对我有一点爱,愿意为我付出一些价值,那么容易忘记就从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变成一件让人沮丧的事了,人可以讨厌一个人,但不可以又讨厌又愧疚,我忘记为什么讨厌你了,我对你的恶意显得那么无理,就连我自己也不想再讨厌你,但是我做不到,它一直在那,就在我的头顶,有一片云彩它一直在下雨,让我湿漉漉,冷冰冰的。
我自己逃不开,也弄湿靠近的人,我们不在同一片天空下,你看不到我的云彩,你只知道呆在我身边不舒服,所以你会憎恶我不是你的错。
嗯,不过我不讨厌李慰,我只是讨厌爸爸妈妈。
是爸爸妈妈把李慰变成这个样子的,是爸爸妈妈把李慰弄疯的,不是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是他太脆弱太娇气,容易受伤害,不是我的错,我一点也不愧疚。
对,都是他们。
我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手机突然亮起,闪疼了我眼睛,有人打来了电话,看到那个备注,我迅速掀开被子,按下了接听键。
“请问还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