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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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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前碰到一道辩题。
题目的设定是一个童话世界。一只百灵鸟遇见了一只天鹅,两位在无甚间歇的交谈中萌发了对彼此的心动,最终爱得无法收拾。天鹅提出要不要和它到水里去,换一种活法。此刻动物村长在百灵鸟做决定前出现,严肃地告知它,如果离开森林,跟天鹅走,它将失去自己的歌唱能力和天籁之音。
争论点便落于是否该离开。
那会儿,萧听暮坐在正方讨论室中心,看到大屏上的辩题后微微压低了帽檐,火急火燎就开始动笔,看着胸有成竹。
窗外,落叶不停往地上追。
队友最烦这类题,觉得特没劲,还不如辩几个政治经济哲学来得实在,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听暮一眼,几乎是希冀满满地望过去,盼她能有什么建设性的论点。
结果听暮的纸上,无非是列了个表,排了个兵,布了个阵。
打了这么多年辩论,萧听暮也知道。情感类的辩题独特就独特在足够主观,无非是比谁举例举得动情,可一旦拿到和自己天然价值观相悖的持方,自己否定自己,就难了。
队友也奇了,做了大学三年的搭档,他早已把萧听暮的个性摸得门清,曾经遇到的辩题拿工作和爱情置于天平两端,听暮想都不想就让爱情一侧沉下去,一个毫无折扣的理想主义者。她一定会选正方该放弃,她是,那么直觉主导的一个人。
“不…”她喃喃道,“如果真要我选,我会选反方的。”
那是2011年,北京正秋天。
最终他们拿了总积分第二,一个在好胜心极强的队友眼中觉得最无存在感的名字,尽管与第一名的差距几乎是微乎其微。纵有无数辩论技巧,堪堪二十一岁的听暮面对如此考验内心性格底色的题,也只能无可奈何花落去。但学校仍以他们为傲,当天就给辩论队拨了笔经费供他们开庆功宴。
庆功宴上,两人还在不停复盘。而也就是那会儿,队友才知道,萧听暮的理想主义并非毫无折扣。
“这很矛盾,听暮。你常说工作没有爱情重要,现在又说天赋比爱情重要。我知道这符合逻辑,因为工作和天赋确实不一样。但天赋和工作共通性很多,比如一个人的天赋点有许多种,一个人能尝试的行业也是如此。大多数时候,我认为工作是天赋的具象化表现,没人能胜任自己一窍不通的工作,因此我觉得很少有人会这样想。”
那时的听暮还是个孤傲的个性,那双明眸里,早就褪去了涉世未深的笨拙,似乎流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熟。
“人总是符合正态分布的吧。只是觉得,天赋不该给爱情让路。”
后来她说,那不过是故作高深。
多年过去,辩题打了无数,偏偏这道题能被她在七年后,极为难得的想起。她想了想原因,许是因为一个人罢。
萧听暮是这样形容的,一个本该毫不相干的人。
余知崎笑得无奈,是吗?
是啊。至少这道辩题出生的时候,她在用心读书,他辍学了,而她漂泊在北京,他混迹在国外。
那年洛杉矶的秋天依旧温暖。
WTG(way to go),余知崎常去的桥牌俱乐部就叫这个名字。坐落在偏远的小镇上,这里曾是一家酒吧,可惜拉不来好的驻唱,失去了核心竞争力,也便如明日黄花而去了。直到近年来,才改建牌室。事实上了无名气,在这玩的几乎也都不是职业选手,仅是因为真心喜欢才五湖四海相聚此处。
但后来就有人传出来,这里藏着位高手。
这就有点背叛的意味在了,WTG是小地方,但规矩并不少。取这么个名字,连桥牌名字都不带,说实在的,是为了“圈地自萌”,留下个澄明的空间。
那段时光,Chee这个名字陪他拿了无数的荣耀,桥牌俱乐部里暖烘烘,酒水、音乐的噪点、对手呼出的烟气在他身旁聚拢。
在他势头最盛的时候,当地最知名的bridge club的负责人就找上他了,劝说他去打职业,连带开了一手吸引人的附件条件。而就算没有那些附加条件,那名号便已足够诱人,近水楼台,不知能尝到多优渥的资源,结识多厉害的对手。
无尽的光环伴他身旁,而他,那时才十九岁,就在异国他乡被封为神话般的存在。偏偏俱乐部里的人都服他,黄皮肤,一入秋就爱戴上冷帽。当局者羡慕他,旁观者与有荣焉地望向他,而他神色总是淡淡,“谢谢,但是抱歉,我在这里就行。”
每当他一赢,全场都燥翻天,欢呼尖叫,就围绕“chee”这一个名字。
余知崎朝DJ勾勾手,放他那首标志性的歌,as long as you love me,偏偏还是后街男孩那首,复古,欢脱,恣意。
俱乐部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中国人,叫邱鸣,等bridge club的人走后,他恨铁不成钢地锤向余知崎的左肩,他们之间,仍然喜欢用中文对话,只有逼急了才会忍不住蹦出句英文,“你不去你傻啊!多么好的机会!You are qualified enough!Chee!”
但看着他眼里有对这项运动炙热的光芒,邱鸣锤向他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轻了几分,最终只是叹口气。
赛后,好几个金发的女孩儿朝他围过来,笑靥如花。说要419的,说要私奔结婚的,说要给他生个孩子的,都有。她们都比余知崎年长那么几岁,有着早早踏入社会的成熟风姿。谁人都看得透彻,她们绝不是自降身价,骗不了人的眼里只有对年轻人的欣赏,才能毫无顾忌开着玩笑。
余知崎也能说笑回一嘴,金发我可降不住。
但也有几个动真情的。年纪尚小,一早就打破信息差,挤在一众粉丝之前,尝试去跟余知崎的朋友混好关系,学着抓住机会从邱鸣入手。
女孩儿很勇敢,也不怕被拒绝,直率坦然地问:“Chee喜欢什么样儿的?”
邱鸣自作主张替他答了:“Chee喜欢中国妹妹。”
女孩儿嚼着口香糖,暗叹无缘,留下一句Nonsense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山一程,水一程,这么多年过去,若是还有第三人问起这个问题,邱鸣那个回答大概已经不作数吧。
可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听暮和知崎初遇那日,也只当过路人生最无足轻重的过客,连个模糊身影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大概感情真的无解吧。
那些因果,因果背后的联结,有时候也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他们爱的莫名其妙,也请不要怀疑他们的爱,大概老天总喜欢插手这些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