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档案1990》黄金柴

5、一拍两散

　　【她走了】

　　在航班离港一个小时后之后，徐望给冯晓琳发去了消息。

　　【那你在哪呢，从机场回来了吗，还是还在机场做望妻石】
　　【在机场】

　　徐望在机场安检外站了许久许久，何嘉欣的身影早已消失她也不肯离去。

　　【为什么刚分开，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徐望一直强忍着，直到何嘉欣彻底离开视线才绷不住开始流泪。

　　【要不你买张机票跟她一起走】

　　她走了，手中的余温也消失了，分别不该在冬天，分别不该在任何时候。

　　虽然知道她一定难过，但冯晓琳给徐望发消息她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直到天都黑了，冯晓琳实在是放心不下，没办法只好穿上衣服顶着大风来徐望家找她。从楼下向窗口望去屋里一片漆黑，冯晓琳一边打电话一边迅速上楼拍门，大喊徐望的名字。

　　扰民呼叫这招确实好使，徐望很快便开门了。

　　“你怎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都找不到你我能不喊吗，就差发寻人启事了，你是想吓死我吗，万一想不开你跑去卧轨怎么办。”
　　“我倒是想…”
　　“你怎么也不开灯。”

　　冯晓琳打开手机手电筒开始找客厅灯的开关，她认识徐望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徐望如此失魂落魄如此失常，这次事情不小。

　　“不就是老婆回去了吗，你俩都分开那么长时间了，你还没习惯吗。”

　　冯晓琳四处打量了一番，这丢弃一地的擦鼻涕纸，看来徐望是没轻哭。

　　“你早上九点半回完我消息就再也没影了，一直就在家里哭？饭也不吃水也不喝？”

　　徐望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我真想把我分手的时候你骂我的那些话都送还给你！”
　　“是啊，还给我吧，我就是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我是个混蛋啊…”

　　就徐望这个反应…冯晓琳感觉不对劲。

　　就徐望之前的描述，冯晓琳将最近几天的事概括为远在南方的前同居情人忽然造访意图不明，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妖看来是显现出来了。

　　“好了好了，别激动，这几天怎么回事你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把你整这么崩溃，你多坚强一女的啊，你是不会被打倒的。”

　　徐望双手捂脸，长舒了一口气。

　　“不怪她，如果真的去划分责任，我的责任更大，甚至是全责。”
　　“这几天相处的不愉快？你伤着她了？”
　　“很愉快，愉快的不像是真的。”

　　徐望不想去描述，她走进卧室，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冯晓琳。

　　“这啥？钱吗？咋的分手费？”
　　“你自己看吧。”

　　信封里是两份信件，还有一张拍立得照片，照片上是雪地里小心前行的徐望的背影。

　　“这照片啥时候拍的。”
　　“她来的第二天早上，我去买菜的路上，她应该是拍在窗台那里拍的，那时候我以为她还在睡觉，没想到一早就醒了。”
　　“信我能看吗？”
　　“看吧，不然我还要跟你讲一遍，我实在不想重复这些，还不如你直接看，我去洗把脸。”

　　虽然得到了允许，但是直接看情侣之间的私密对话冯晓琳心里还是有些压力的，而且现在可能已经不是情侣了。

　　“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别念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sorry…”

　　冯晓琳捂上嘴以示抱歉。她大概扫了一眼，字很好看，还有繁体字呢，这可得认真读读。

　　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分开这么久我都没有来看望过你，我很抱歉。我还记得7年前你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我一面替你开心，祝福你经历两年奋战终于要重回校园读书了，一面又很难过，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要分开了。那时的我拼命地压抑自己，不想让你看到我的难过和不舍，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经历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今日天各一方难见面，是以孤舟沉寂晚景凉天…往日的恩爱缠绵不忍回忆，回忆只会让我的心更痛。不知道你会不会也难过，也会想我吗，我恨自己如此的放不下，我恨这一切。

　　冯晓琳自问感情经历丰富 ，但她相处的都是没心肝的男人，第一次看到一段来自女人的情真意切的剖白，不免感同身受一阵揪心。

　　我一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最初没有你的日子我很不习惯，其实我还是可以找到合租的人一起生活在深圳，但我不想回去了，那座没有你的城市，他变得毫无意义和留恋。我试过很多方式去放下这段感情，减少与你的联系，其实你也很少联系我，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我想…也不想结束，只能寄希望与时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冲淡一切。我积极投身于学习和工作，把时间安排满，让自己疲惫，疲惫便可以减少胡思乱想。我去认识新的朋友，让新的感情填补空白。我不能欺骗你，原来这一切的努力是有效果的，我慢慢的没那么痛苦，生活的步调也好了起来，我也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叫Steven。

　　果然是因为男人啊！读到这里冯晓琳一生气把信纸撇了出去，发现背面还有字，不得不捡起来接着看。

　　我必须坦白，我没有排斥和Steven接触，但我把他只是当做一个认识的、比较聊得来的朋友，他向我表白过，但我拒绝了他拍拖的请求，之后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了四五年，不过前不久他突然向我求婚。你还记得Nancy吗，我的中学同学，你见过她的，她说Helen，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尊重你的选择，重要的是你开心，但现在我仔都生埋三个，而你有没有真的认清你的内心。

　　“仔都生埋三个是啥意思？”
　　“生了三个小孩。”
　　“生好多哦，香港那么贵，三个养得起吗。”
　　“可以吧，不知道。Nancy已经有三个小孩了，Helen还是一个人…”

　　冯晓琳继续读信。

　　我们是什么关系呢，我时常想，应该算是朋友吧，我们没有争吵，没有绝交，只是关系转淡，你不与我联系，是不是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女友，只是我还在挂住你。

　　“挂住你？”
　　“就是想你！”

　　徐望没好气地回答。

　　“好好好，我不问了，我快点看。”

　　Nancy觉得，我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才能真正放下，于是我想来见你。

　　第一封信结束了，冯晓琳展开了第二封信。

　　望：
　　我爱你，我还是好爱你，即使多年不见，我依然那么爱你，我骗不到我自己。看着你的时候，拥抱你的时候，我太久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了。你问我为什么换了那么多次交通工具来见你，因为我想你来接我，但如果我来的太早，会耽误你工作，可你后来还是为我请了两天假，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你还是你啊，你好像一点都没变过，但我们真的都没变过吗。我们没办法当这7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都长大了，你也有了稳定的工作，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无法抹去，短聚的快乐片刻就会消失，有很多事情我们不愿面对，不愿去谈去说，但我还是很高兴这次能冲动前来，我还是好爱你，我看清了我的心。你也是爱我的吧，我感受得到，可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看着你雪地里远走的身影，我知道，你真的远去了，我们不会有以后。

　　信到此处戛然而止，冯晓琳看的如鲠在喉，她放下信看着徐望，徐望苦笑着看着她。

　　“我是真的失去她了。”
　　“她说没有以后，但那是她说的，这是双方的事，不是她单方面能决定的。”
　　“我从开始就没有好好守护这段感情吧，都是我活该。”
　　“那你爱她吗？”
　　“爱…”
　　“这不就够了！”
　　“只有爱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但你真的爱她吗，恕我直言，你不爱她。”

　　二十岁的时候，全世界都会祝福向对方奔赴的爱侣，但三十岁的世界是另一幅模样。

　　“徐望，你不爱她，你爱的是你自己，你爱不爱听我都要说。你之前跟我说你不敢跟她来联系，你在怕什么呢，是知道自己不会回南方，你们不会有将来是吗。毕业后你上岸了，有了稳定的工作，她在香港，你们谁都没法放下现有的一切到对方身边去，对吗。这份现实是爱无法弥补的，所以你单方面做了选择，或许你还记挂她，但你已经做好了判断和选择。这三天就像一场幻觉，你对她做的一切，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亏欠？当然这都不重要！”

　　冯晓琳忽然停顿，她也不想听徐望回答。

　　徐望不语，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真的爱她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确实是一切都结束了。”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我放不下她。”
　　“那你辞职去找她吗，你会吗。”

　　冯晓琳知道上岸有多不容易，而且安逸了这么久，让徐望放弃眼前的一切恐怕太难了。

　　“我有想过。”
　　“想和做是两件事。”
　　“我需要准备。”
　　“准备什么，而且你会去准备吗？”

　　冯晓琳句句尖锐，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两封信的。”
　　“回家之后，她中间航班经停的时候说留了东西给我，我就从机场赶回来，才看到的。”
　　“然后呢，后来再联系了吗。”
　　“没有。”
　　“也是，还能说什么呢。”
　　“我想请假去找她。”
　　“可以啊，反正你又不忙，事假年假还有探亲假，哦对了你还有探亲假，探亲假你连上假期你都能休一个月，而且你没结婚年年都有探亲假，这得5年了吧，你但凡去，1年也能厮守1个月，你都没想过去找她吗，你没有啊徐望，咱俩认识这些年，你从来都没有这个打算，徐望你别说了，你什么都别说了，你挺不是东西的，你哪有脸说爱！”

　　虽然是徐望的朋友，但冯晓琳越想越气，她带入何嘉欣的立场之后甚至想暴揍徐望，这就是南方女孩子斯文，还在这里哀婉缠绵…但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她再生气也不方便说的太多太过。

　　“反正你自己看吧，这么干耗着不是办法，你在这儿哭哭啼啼她也看不见不知道，菜都凉了哭有用吗。”
　　“我爱她！”
　　“你放屁，别跟我提爱不爱的，爱顶啥用，你光搁这说了，你做啥了！”

　　看徐望把头埋的更低了，冯晓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说她回去之后能结婚吗。”
　　“不知道…”
　　“那你想她结婚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她幸福。”
　　“啥是幸福啊，做阔太幸福吗，幸福的标准只能由自己定义，而且幸福是由特定的人给出的。”

　　很有哲理，冯晓琳很满意自己的表达。

　　“无解啊…有些事。”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走吧，吃饭去吧，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
　　“我不想吃。”
　　“那你饿死算了。”

　　冯晓琳把棉袄丢到了徐望身上。

　　“别在我面前半死不活的，吃饱饭你回家随便哭随便闹，我担心了你一天，现在我饿了，起来！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