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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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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夜晚潮湿燥热,不知是哪来的鸟虫一直在天上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薛识盈与她六叔刚从岭南书院回来,离家不远的地方,薛籍越走越觉得不对,拉着小阿盈快步往府门赶。
当沉重的楠木大门被六叔推开的时候,青黑色的地砖上躺着满地的人。血腥的恶臭直冲二人的鼻腔,薛籍愣在原地,脑中如万丝缠绕,牵一发而动全身,薛识盈大哭着往屋子里冲。
“阿娘,阿娘,呜呜呜,阿爹,你们在哪?”
这种情况,薛籍不敢松开小阿盈的手分毫,陪着她一个尸体一个尸体找过去。花丛中不知何物在此时闪了下薛籍的眼睛,他随着那刺人的光看过去,是薛夫人日常随身携带的镜玉金链。
“嫂嫂!”
薛夫人强撑着一口气到了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终于看见自己的孩子,借着薛籍手上的力气,她才能最后再抱一抱她的孩子。
“六弟,老爷被他们带走,我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带着阿盈去京城找他,定要,定要照顾好阿盈,要为薛氏一族,报,报,报仇。”
望着薛夫人眸中深意,他已经猜到那个“他”指得是谁。
薛夫人爱抚得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小人,“阿盈...要听...六叔的话...知道...知道了吗?”
薛识盈用力点了头。
“还...有...安...安之...”
话没说完,薛夫人便失了所有力气,永远得闭上了眼睛。
“欻欻欻。”
屋外又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薛籍赶忙将镜玉金链从薛夫人身上取了下来,塞进了袖中,抱着薛识盈从薛府后门溜了出去。
宇文崟看着身边的人冷汗直往外冒,口中还说着含糊不清的噫语,他用帕子仔细的将汗拭了去,他的妻子恐怕又做了什么噩梦。他心疼得搂住身边的梁姝,而此时梁姝突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喘着气。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血光冲天的画面仍旧在她的脑海中徘徊,这样的梦十余年来她反复作下。
“陛下,我没事了,您快歇息吧,我出去透透气。”
宇文崟望着她的背影,自嘲得笑了笑,五年多了,终究是未曾真正走进她心中。
十月初七,中山国大败河图 ,举国欢腾 ,两国签订合约 定下数十年互不侵犯之诺。
十一月初二,惠帝亲迎众将士归京,并在大明殿设宴封赏嘉奖,是日,宫中人人欢庆,宫人臣子穿梭于各殿,一片繁荣祥和之景。
几日前
“娘娘,三品以上各家命妇皆已前来拜见,其余的,婢子已经吩咐装好,只剩送去各家府上。”
凤鸾之上端坐着的娇艳女子这才松了口气,整个身子放松了下来。
入宫第五年,皇后这位置坐了三年,她谨慎,而骨子里却难掩那份傲气。
“好了,你看着我放心,陛下那边若是没有什么吩咐,本宫就先歇会儿。”
檀儿神色飘忽,似有事难以开口,梁姝正从凤鸾上起身,往后殿走去,察觉到这小姑娘不说话,于是停了脚步,开口道
“做什么难以启齿,说便是了。”
“娘娘,梁大人那边…”
梁姝眼神一变,不过一瞬,混似没有一般,搭着芸儿的手臂走向了寝殿。
檀儿自梁府时就跟在梁姝身边,哪里会不知道她此刻的意思,只是摇摇头叹了声气吩咐了旁侧的侍女们便又去忙了。
是夜,中山帝王宇文崟照常在昭华殿歇了下来,和梁姝好一顿温存之后轻抚着梁姝那似玉般精致的脸,“阿姝,这几日又是拟册又是督工,累坏了你吧。”
梁姝未曾睁开眼,往宇文崟怀里蹭了蹭,好一会儿才说到,“陛下日日来我这,可曾记着这几日我忙的很,晚上还得累着。”
宇文崟倒是被她的话噎着了,不过脸上尽是宠溺的笑,低头附在梁姝耳边道,“好好好,是朕的不是,皇后想怎么惩罚朕,就如何惩罚。”
第二日梁姝醒来的时候,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宇文崟的身影。
“娘娘,陛下见你睡的沉,便不允许将您吵醒。”
梁姝神色淡然,只是点点头示意檀儿将煎好的药拿来。
“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陛下是真心待您。”
梁姝放下药碗,取了丝帕擦了嘴角,轻哂了下,“真心待我?能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岂会真心待人?不过是相互利用。”
避子汤太苦了,从前的刀伤剑伤恐怕都不曾有这苦,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甘之如饴。
仇人的血脉,她绝不能有。
中山王宫的这场庆功宴真是声势浩大,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帝后持壁敬天礼地,以示对先祖告慰,并祈求祖辈护佑中山后世,千秋万载。
不知为何,梁姝今日总有些心不在焉,晨起时她就有些心慌,差点忘了今天是个重要日子。
宇文崟也发现了,从见到梁姝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有些神情飘忽,以为是最近的琐事让她劳心劳力,就想着能快些结束这些仪式,好让她能尽快休息。
走下殿阶时,他悄悄牵上梁姝的手,紧了紧,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等会儿你先回去歇息着,晚宴时再来,梁大人就在后面,我已经命人交代过他,想来你们父女多月未见,今日终于得空。”
是了,他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在梁邕面前展示帝后敬爱,相敬如宾的机会。
梁姝静静地看着那张温和俊朗的面孔,心想,宇文崟与任何帝王都不同,他温和恭谦,他敦厚笃行,他仁政爱民,他从谏如流,可这也是他真正可怕的地方。
“嗯,臣妾谢过陛下。”
昭华殿空空荡荡,唯余站在殿中的两个人。挺身而立,端的是世家风骨,宗室大儒的气势。这便是宗室与文人中都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梁邕了。
“娘娘,莫要让我再提醒一遍您的身份。”
“哦?梁大人是在和我说话?”
梁姝现下实在是有些不适,便坐了下来,单手撑着太阳穴,轻摁了两下。
“您莫不是忘了,十年前,求过我什么?”
“你!”
梁邕指向梁姝的那只手明显看得见颤抖。
“哦,还要再提醒一遍梁大人,我是个亡命徒,如若不想您这个中山大儒竟有个同他人私奔的女儿一事传得满城皆知,就让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收着点自己的手。”
梁姝瞥了眼气得不行的梁邕,“别让我再听到他举着我的名号干的那些腌臜事。”
“你难道就不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梁姝一动未动,只是斜了眼表面君子的人,便又将视线收回在了自己的手上。
“呵,我说了,我是亡命徒,咱们暂时还是一条船上的,我死,你们也别想摘出去。”
“梁大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檀儿,送送梁大人!”
梁姝觉得自己的头越发得痛了,檀儿想去寻个太医来看看,被梁姝给拦了下来。
“不打紧,休息会儿便好。”
檀儿点点头,扶着梁姝回了床榻上歇息去了。
心里想着:自家娘娘嘴上说着无情,心里确实念着陛下得紧,于是对自己的想法赞赏的点了头。
宫内的某处,大人们三三俩俩得闲聊寒暄着从东角门走来。
谢让尘今日遥望高台之上的一国帝后时,蓦然发觉那皇后娘娘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帝王的家室后宫他无心深究却也从众位同僚的口中知晓这位中山皇后的来历。可不知这是从哪来的熟悉感竟会让他觉得一时心脏刺痛,心中郁结。
“真是怪了。”
“谢大人!诶呦,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只见一大腹便便的男子挤进结队的几人之中,对着谢让尘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大礼。
“若没有今日大宴,旁的时候可见不着咱们谢大人!”
这人身边的文官也随即附和,“是啊是啊,谁人不知如今谢大人可是许老身边的大红人。”
“就是啊,此一战又立了大功,我看着许老是有意让谢大人你来承他衣钵啊,前途无量啊!”
谢让尘并不想与他们作过多交流,“各位大人实在是谬赞了。”只是应了两句便托辞有事离去。
崔砚自太后寝殿而来,只见远处深绿色背影,就知道谢让尘还是来了。真不愧是谢让尘,这一众官臣,唯有他站在那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怒自威之感,若不是与他熟识,只怕是认成哪位高位权臣了。
于是向身旁大人告了身就疾步匆匆往他的方向赶去。略过那几个人时却听到些叽叽喳喳的索言秽语。
“傲气什么呀,谁不知道是抱着许昌和大腿爬上来的!”
“老弟,你现在真算得上出了名,都开始听到你的风流韵事了。”
崔砚与谢让尘并肩而行,“你怎么往那走,该去大明殿了。”
崔砚突然想起他这义弟此次立了大功,不仅升至六品,连带着那弟妹也受了赏赐,这次该是一同进了宫才对。
“她第一次入宫,刚来京城也不认识几个官宦女眷。”
崔砚抱着双臂,啧啧了两声,暗道:和谁没媳妇似的。
“看你操心的,宫里礼仪制度是最周到的,此时她估计也该在侧殿候着了,你不能还怕着弟妹迷了路吧。”
随即他又摇摇手,催促着谢让尘往大明殿的方向走,“放一百个心吧,我那弟妹神医鬼手,脑袋聪明着呢,再说这宫里不比外面,你一会儿也不同她一处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