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和你，我都选》焰尾墨

11、退学

　　或许是因为今晚经历的一切有些不真实，温昀几乎一夜没睡。

　　凌晨四点钟，她便醒了。窗外的天空还没亮，接近浓墨般深邃的蓝，和夜晚一模一样。

　　她眼睛有些睁不开，大脑却很清醒。

　　翻了个身，她又眯了会，确定自己睡不着以后，她小心翼翼拿起枕边的单词本和古诗词鉴赏，从床上坐了起来。

　　走廊上是不关灯的，方便宿管查寝，天亮了的时候才会关。

　　因此温昀蹑手蹑脚走出宿舍门的时候，走廊依旧亮堂堂的。

　　四周万籁俱寂，隐约传来鸟鸣声。

　　夜风掠过她的发梢，她翻开书本，很快就把单词部分全部过了一遍。

　　英语单词她早已滚瓜烂熟，唯一对她还有些难度的是古诗词鉴赏。

　　课内的古诗词和文言文她基本上都疏通完毕，但高考中会有课外的篇目。

　　她的阅读理解能力不算特别强，因此只能尽量多积累一些课外篇目。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她又读到黄庭坚的《寄黄几复》，整首诗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几句。

　　她喜欢这些有画面感的描述，光是想象就觉得很美。

　　然而小时候，她是根本不会想象的，因为她连每个字的意思是什么都常常搞不懂。

　　温昀的思绪中忽然闪过一个久远的片段……

　　年幼时的周翊带着她背古诗，可是她怎么看都背不会，还常常读得颠三倒四。

　　到最后，温昀被自己给气哭了，觉得自己又笨，智商又低，发了一通脾气。

　　周翊却没怪她，只是盯着她若有所思。

　　“奇怪，为什么你一照着课本念就错，我读给你听的时候，你就能背？”

　　那段时间，他也查了很多资料，想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小学的时候有电脑课，周翊已经学会上网搜索了，温昀却还没学会，毕竟她当时连拼音都困难，只会用电脑最简单的画图工具。

　　直到有一天，周翊兴致勃勃地找到她。

　　“我知道你为什么念错了！”

　　他给她解释了一大堆关于读写障碍的术语，脸上带着揭开谜底后的豁然开朗。

　　温昀虽然听不懂，但也模模糊糊地明白，这大概不是自己智商低的原因。

　　也正因为周翊发现了这件事，并和她妈妈沟通，她才被父母带去医院做了检查，确诊了轻度读写障碍。

　　原来是她小时候一次高烧留下的后遗症。

　　在那之后不久，周翊总是变着法子想帮她克服这个问题，比如把每个字画成一幅画，尤其是那些更容易理解的象形文字。

　　需要背诵的内容，他就一句一句地念给她听，先从听开始，再到看。

　　配合着医生说的那些方法，她的阅读障碍终于开始慢慢改善，成绩也终于开始追上来。

　　最终，她以三分之差，踩着分数线的尾巴，升入了周翊当时报考的重点中学。

　　不知不觉，走廊的灯灭了。

　　天边的深蓝逐渐透明，仿佛浓郁墨色中汇入清流，渐渐由浓转淡。金粉色的霞光从天际蔓延，为云端镀上一层金边。

　　温昀看了一眼表，快六点了。

　　她轻手轻脚回了宿舍，已经有舍友起床了。她很快洗漱完，去食堂拿了两个热包子，就去了教学楼。

　　早读六点半开始，温昀6点05分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还没有人。

　　她开了头顶上的那排灯，坐回座位。

　　犹豫片刻，扯下一张她很喜欢的蓝色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一行字，悄悄贴进了周翊的抽屉里。

　　刚想收回手，指尖却意外触碰到了几张卷子，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袁阳昨天说的那句话，竟有一种偷看他卷子的冲动。

　　虽然这不是君子所为……但是……

　　教室里的灯忽然亮了，有人进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昀迅速抽出了那几张卷子，若无其事地藏在身后。

　　连她自己都惊叹于这一系列动作的行云流水。

　　来人是班里一个成绩中游的同学，名叫秦彦。他并没有注意她在做什么，顶着大大的两个黑眼圈，打了个哈欠就往座位走去。

　　温昀每天早上总是和他一前一后来教室，不同的是……温昀是来复习的，而他是来补觉的。

　　据他本人说，是因为在教室睡得更香。

　　果然，下一秒他便往桌子上一趴，睡得不省人事。

　　温昀松了口气，她手上还捏着那几张卷子，被这么一打断，却忽然没了偷看的勇气。

　　可是如果放回去，她也不甘心。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靠近了真相，但比起偷看，她更想听周翊亲口对她说。

　　她默默把试卷塞进了自己的抽屉里，准备等周翊回来的时候再问他。

　　渐渐地，更多的同学三三两两回到了教室，空旷的教室内又变得喧闹起来。

　　温昀的眼睛在课本上站岗，耳朵却在放哨。

　　她等待着身后拉开椅子的吱呀声，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始终没能等到。

　　整个早读他都没来。

　　第一节课过去了……

　　第二节课过去了……

　　黑板上的板书擦了又写，身后的位置始终空着。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周翊逃课的情况，可经历了昨晚，温昀原以为他会来上课的。

　　伴随着大课间音乐的响起，到了该跑操的时间了，整个年级的学生如蜂拥般经过走廊。

　　温昀收拾得慢了些，直到大部分同学都离开后，才整理好课本起身。

　　她有些忐忑地望了身后的座位一眼，正准备离开时，却看见班主任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她随意指了一个还没来得及出门的学生，竟然恰好就是秦彦。

　　“你和周翊一个宿舍的吧？先不用去跑操了，趁现在课间，帮他收拾一下座位上的东西，一会儿他家里人来拿。”

　　秦彦点点头，没有多问，就走到了周翊的座位上，开始帮他收拾。

　　听见班主任的话，温昀蓦然一愣，赶在班主任离去之前，她忍不住唤道：“老师，周翊要去哪儿啊？”

　　“他要回家了，他家里人准备帮他办退学。他现在这个成绩……我也劝不了什么，先这样吧，你赶紧下去跑操。”

　　说完，班主任便推了推眼镜，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去。

　　班主任留下的话不亚于晴天霹雳，温昀差点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顾不上去跑操了，她快步走到秦彦身侧，见他还是一副眯着眼睛睡不醒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着急地推了推他。

　　“周翊要退学？你知道这件事吗？”

　　“对啊，他昨晚就被接走了。”

　　“怎么可能！”温昀瞪大双眼，“他昨晚明明……”

　　后半句话被她噎回了喉咙里，她咬咬唇，改口问道：“他是回宿舍以后才被接走的吗？”

　　“对啊，他父母很早就来宿舍等着他了，快熄灯的时候周翊才回来，回来不久就被接走了。”

　　“怎么会这样……”她蹙着眉，不由得失神地喃喃。

　　“我也不知道。”

　　秦彦摸了摸后脑勺，继续弯腰把周翊抽屉里的书拿出来。

　　“我先帮他收拾了，你还不下去跑操吗？”

　　“我……要不我来吧。”忍了忍，她鼓起勇气道。

　　“啊？”他不禁有些诧异。

　　“我帮他收拾就好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她一本正经地瞎编道：“之前周翊问我题目，我答应了要给他写解题过程，还没写完……我收拾的时候，可以一起收拾进去。”

　　“哦哦。”秦彦这才了然地点头，随口道：“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嘛。”

　　“呵呵……”温昀干笑几声，“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那我先下去跑操了，麻烦你了。”

　　秦彦冲她和气地笑了笑，随后就揉了揉犯困的眼睛，跑出了教室。

　　转瞬间，教室内又只剩下她一人。

　　心跳声忽然怦怦加快了，她深呼吸一瞬，随后便蹲下身子，看向周翊的抽屉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