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月未沉》路行香

1、囚禁

　　春日峭寒未退，十九人被囚禁在了一间简陋的祠堂里。
　　“谁？究竟是谁染了时疫？”
　　一名疤脸男子站在正堂之下，背对着几十个灵牌，双眸宛如鹰隼，掠过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无人应答，但他们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投向了门口。
　　那里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
　　疤脸男子走过去踢了一脚，啐道：“真是倒霉！”
　　乌桕村闹时疫，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
　　官府火速处理，但疫情仍然快速扩散开，导致盛京附近的县镇一一沦陷。
　　“谁说不是呢！”另一名干瘦老头接话道：“涡镇的疫情早就过去了，还能被咱们碰上这害人精，真是倒霉！”
　　此话一出，人们七嘴八舌地抱怨了起来。
　　“现在咋办？”
　　不知谁问了这一句，院子里又开始了沉默。
　　这次的时疫来势凶猛，很多村子都是十不存一。
　　他们被县衙官兵囚禁于此，定是为了防止疫情在涡镇扩散，可这里头还没被传染的人，不就是在等死吗？
　　疤脸男子抢先拍门喊人，可外面始终没人应答。
　　他似乎泄了气，转身又踢了一脚昏迷的女人，便在门口坐了下来。
　　“你快离她远些！”干瘦老头出声提醒。
　　这倒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疤脸男子单手拎起地上的人，走向院墙。
　　泥墙低矮，男子稍稍垫脚，就能看见外头站岗的官兵。
　　墙外十步站一人，将这祠堂围得密不透风。
　　疤脸男子随手一扬，噗通一声，女人掉出了墙外。
　　站岗官兵立刻望向院墙，看清地上的人后，竟无一人慌乱。
　　疤脸男子眼睁睁地看着一名官兵将人拖走了。
　　“现在该咋办呢？”
　　原来一直问话的人是一位老妇人，她满脸褶子，缩在角落里，目光浑浊。
　　“咋办？”疤脸男子一声冷笑，又坐回了门口的石阶上。
　　冷寒的视线再度扫过院中的每一张脸。
　　这里头有几人锦衣华服，与其他粗布麻衫显得格格不入。
　　他舔舔干涸的唇皮，下巴朝一位面容儒雅的中年人抬了抬，“你说说。”
　　中年男人沉默不语。
　　疤脸男子呵呵两声，快步走过去捞起老妇人，哑声道：“你看这些富贵人都没法子，你问我？”
　　老妇人被他勒住衣襟，吓得不轻。
　　“够了！”一名黄衫女子看不过眼，越过人群，“你何必为难老人！”
　　疤脸男子一把推开老妇人，歪头斜眼，潮湿黏腻的视线爬上她明媚的面容。
　　黄衫女子喉咙发紧，忍住后退的步子，冷笑道：“想离开还不简单吗？”
　　她转身就要去拍门，只是刚踏上石阶，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刚刚是谁把我扔出去的？”
　　进来的正是先前昏迷的女人。
　　“别进来！”干瘦老头尖声喊了起来：“你这个祸害！”
　　女人微愣，像是听见了什么熟悉的话，眉头皱了皱。
　　“闹什么闹！”门口的官兵脸上蒙着帕子，威吓的话也消减了气势。
　　“好好待在里面，再闹就打板子！”
　　老头乖觉地闭上了嘴。
　　黄衫女子却没有惧怕，“把你们涡镇的县令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官兵哼了一声，白眼翻上天，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许是从未有过这等待遇，黄衫女子气狠了，咬着唇角就想去踹门。
　　可门口站着的人让她望而却步。
　　这才是罪魁祸首。
　　女人也在看她，似乎有些疑惑，“涡镇？”
　　黄衫女子没答，反而退了好几步。她差点就忘了，眼前人可能染了时疫。
　　众人挤在院子里，女人站在石阶上。
　　“刚刚谁把我扔出去的？”
　　女人走下石阶，离她最近的几人都掩住口鼻，直往后退。
　　“你染了时疫，还想祸害我们？”
　　疤脸男子大大咧咧地往前一站，“把门叫开，滚出去。”
　　时疫？
　　女人揉了揉头，模糊的视线终于凝聚了起来。
　　原来上一次，她没逃过时疫。
　　“听见了没有？”疤脸男子提高嗓门，眼里多了不耐，“滚出去，别祸害我们！”
　　“对啊！别害我们！”
　　“快出去吧，你染了时疫活不了多久，别再害人了！”
　　这次有了靶子，众人手里的尖矛也有了用武之地。
　　“姑娘啊。”先前被推在地上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挤出人群，露出一口豁牙，“你快叫人将你送去医治，这病可拖延不得。”
　　女人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可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时疫传染极快，若我们之中有人染了病，那各位恐怕逃不了了。”
　　众人心头一凛。
　　持续一月有余的时疫，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仅是因为官府出手准，还因为狠。
　　凡是接触过病人的，都会被抓起来囚禁，官府是宁肯错抓，也不可错放。
　　这把铡刀之下，百姓无一幸免。
　　“也就是说，你不肯叫人？”疤脸男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上的狠戾越发浓烈，“信不信我杀了你？”
　　“反正待在这里也是等死，我先送你一程！”
　　下一刻，粗粝的五指捏住女人的脖颈，疤脸男子凶相毕露。
　　围观的人面色不一，但谁也没有上前阻止或开口叫停。
　　女人发出痛苦的闷哼，微颤的双手握住男人的手腕，也瞧不清是如何发力的，男人骤然惊呼，松开了她。
　　但还没拉开足够的距离，女人便突然出手，一掌拍出，一脚猛踹。
　　疤脸男子像一颗陀螺一样，转了一圈跪在地上，被人用发簪抵住了喉结。
　　“你知不知道随意出去会害了其他人？”
　　“你不就在害我们吗？”
　　疤脸男子还未开口，干瘦老头倒是替他辩白了起来。
　　“你不仅祸害人，还想要行凶，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又吵吵什么？！”
　　门再次打开，官兵看了一眼院中的情形，皱眉道：“你们要闹哪样？”
　　干瘦老头赶紧一个滑跪，趴伏在石阶上，开始泣诉：“大人，快救救我们吧！这女人是个祸害，染了时疫，你快把她绑起来烧死啊！”
　　“瞎说什么？”官兵举起佩刀，“这是给你们找来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