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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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蹇绰说完,仰脸望着师兄。
这个古怪的梦令他心神不宁。梦中峡谷寒风凌冽,剑意宛若实质,他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
剑尊已是大乘修士,离飞升只一步之遥,根本不可能被小徒弟的荒唐梦境影响。可不知为何,蹇绰总有几分不妙预感。
他没有丝毫旖旎心情;只模糊地觉着大祸临头,有一柄无形利剑悬在剑宗所有人之上,不知何时会落下。
“师兄,”他伸手抓住陆瑾的衣袖,凑了过去,“你做过同样的梦吗?”
师弟的呼吸比平日里急促许多,看着也比寻常更为慌张。那双眼比平时睁得大些,让陆瑾想起幼时的师弟就是这样一双乌圆的小鹿眼,不由心软了几分。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这个年纪做这种梦很正常,怎么慌成这样。”
陆瑾仔细瞧着师弟略显苍白的脸,问:“是梦见你喜欢的人了?”
蹇绰摇头。
“那是梦见你讨厌的人?”
蹇绰又用力摇头。
“我梦见了...”
回忆起梦中被一分为二的师尊,蹇绰迟疑,“梦见了一些很不好的事。”
他恳求地望着陆瑾:“师兄,你可以陪我去见见长老吗?”
自十六岁之后便不再溺爱他的师兄,缓缓点了点头。
*
蹇绰梳洗妥当之后,拖着师兄便匆匆去找长老。
两人在丹房找见了刑堂长老,对方不知要炼什么药,指挥着弟子将一箱箱的珍贵药材流水似的搬进炉边。
换做以往,蹇绰一定会好奇地探头去看。然后发觉自己是一样药材也不认识,一点药方也看不懂。
但今天,他可没有这样的心情。
不等长老开口,蹇绰便说:“长老,我想见师父。”
对方很惊讶,回答:“你师父?你师父过几天就出关,你急着见他作甚?”
蹇绰犹豫着要不要说清缘由,站在他身后的陆瑾便接过了话头:“师弟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师父,你就放他进去吧。”
“说什么胡话,尽给我添乱!”长老瞪了一眼自己的徒弟,“蹇绰又不是六、七岁的时候了,我哪能让他随意进去?何况这次又开了剑阵护山,那阵法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师弟是有命进,没命出啊。”
清苦浓郁的药香从炉内飘出,是蹇绰闻惯了的,自小萦绕在长老与师兄身上的味道。
陆瑾鼻头轻动,嗅出其中几味极少见、也不当出现在剑宗的药材。
他抬眼望向师父,长老平日里对蹇绰很严格,今日却格外耐心:“你师父过几日就出来,你好好等着他出来就是。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蹇绰摇了摇头,露出只会出现在长辈和师兄面前的可怜神色。
“我做了个梦,长老。”
“一个梦!”长老没好气地说,“一个梦你担忧什么?一个梦能成真吗?若是如此,我天天躺在床上梦你们这群小鬼听话、争气,还多余操什么心?”
师弟梦见了剑尊...和那样的梦?
陆瑾看向蹇绰,对方咬着唇,被长老训得委屈地低下了头。
他这师弟性情要强得很,胆子又大,小时候经常抓蛇虫之类的玩,妖精鬼怪都吓不着对方。
师弟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梦?
长老又说:“你师父这辈子最大的劫数,就是出关看见你小子左一个道侣右一个魔修,还不知道被谁打成这样。你急着见他干嘛,急着把你师父气死?”
蹇绰摇了摇头,心中安定许多。
他轻声说:“长老,我好像有点儿想师父了。”
“好像?”长老问。
“就是想师父了,”他说,“但又怕师父出关之后真被我气死。”
“那不更得好好改正,”长老说,“本来想让你好好养伤,但既然你还有力气胡思乱想,那就别闲着了。最近门派大典将至,事儿多得很。你去帮着管管弟子,去指导指导他们。”
蹇绰点头。
“让你师兄与你一起去。”长老又说。
这怎么行!蹇绰查魔气之事时,还要等着身为魔修的习泽给自己递消息呢!
他立刻双手合十抵着下巴,恳求着看向对方。
长老翻了个白眼,说:“我可不是你师父,不吃你这一套!”
蹇绰立刻转身瞧向师兄,可怜巴巴地祈求着看向师兄。
陆瑾轻轻叹气,替他同长老说了几句情。长老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蹇绰快滚,倒也没有强求让陆瑾这几日再盯着他了。
蹇绰立马从丹房溜了出去。
*
昨日的梦过于真实,以至于蹇绰此时还隐约残留着些许触感。
那位与师父模样一样的修士,体温低得近似冰玉一般,只是触碰便让蹇绰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栗。
对方看向他,连冷漠的深黯眼眸都与剑尊别无二致。
师父从来没有亲过蹇绰。哪怕在小时候,也是他抓着对方那厚重的掌门服饰,撅着嘴要亲亲。
当那张与剑尊一模一样的脸垂落而下,冰冷的体温贴上他的脸侧时。蹇绰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滋味实在太过古怪。
对方见蹇绰不愿,笑着问他:“怎么,不愿是我?那你想要谁?陆瑾?”
话说得好怪,和师兄又有什么关系?
长老让他不要闯祸,蹇绰没听见、没听懂。是听完就忘,只心里计划着如何在师父出关之前,将魔君之事调查清楚。
不过在此之前,蹇绰随手在山路边摘了个果子;边吃边往弟子聚集的地方走。
说来,这世上有两种首徒师兄。
一种是似老黄牛般任劳任怨,为门派、师长、弟子们矜矜业业呕心沥血,靠着旁人所不能及的贡献摘得硕果。
而第二种首徒师兄则很强。强到所有人都心服口服,毋容置疑地将这地位给与他。
可蹇绰当上首徒时,既不是老黄牛,也没法让师兄弟们信服;那时他矮得很,也就比山野间的小鹿大上那么一丁点。
12岁的蹇绰才筑基,在师兄弟们里算是顶顶倒数的修为。什么剑法、剑意更没法提,矮个子光是拔剑都要折腾好久,闹得大家都哄笑起来。
师父钦点了他当首徒,却也只是如此。
大家推选了与他同是筑基,却比他高一大截的弟子上前讨教。蹇绰输过一次、两次;十次、十数次。
可想让他输第二十次,比让他输第十次时要难得多。而让他输第二十四、二十五次,寻常外门的筑基弟子已不能够。而当蹇绰第三十四次败于某位金丹师兄时,他说:“师兄,下次我不会再输。”
这条路,自丹房到弟子广场的路他走了太多次。长老显然不赞同剑尊如此磨砺徒弟,数次劝说道:“过刚易折,蹇绰这才多大!”
“你太溺爱他。”剑尊淡淡地答。
长老无法越过剑尊去安排弟子,只好每日早上在丹房送小蹇绰上山。私下里还会嘀咕抱怨,为自己伸冤。他可不觉着自己溺爱蹇绰。对徒弟闯祸睁只眼闭只眼的剑尊,怎好意思这样泼脏水于自己!
这道山路短得很,不需一炷香的功夫便能走完。然后便有人低着头,对着矮矮的小蹇绰说:“首徒师兄,今日也劳你指教。”
于是蹇绰便习惯于在路上摘个果子吃,因着这果子极苦、极涩,他需很耐心地慢慢吃完。正好也可缓步走着,在脑中思索如何应对今日的对手。
蹇绰吃完了最后一口果肉,“咔嚓”一声将果核咬得粉碎。
他踏步走出山道。门派大广场是弟子聚集交流、训练上课之处。蹇绰出现时,比正午早上一个时辰,正是此处人最多时。
可人声嘈杂鼎沸,却在他出现时微微静了一瞬。
这位过于年轻、已有数年未尝败绩。统治力强到让人连嫉恨、艳羡之心都不曾有的剑修微微笑着,勾勒他五官的线条,每一道都优美精致、宛若天成。
日光和煦,温柔地垂怜于剑修。这具比少时还要漂亮深刻的皮囊中,寄宿着一柄无人敌的仙剑。
即使没有首徒之名,可剑修们依旧将蹇绰当做唯一的大师兄看待,不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
蹇绰少时确信师兄弟们不喜、不服他。惯于被大家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便也笃信此时此刻的静默也是因此。
自己这两年来,应当没有输过吧?
蹇绰心想着,做好了师兄弟们上前讨教的打算。
有人知道他重伤在身,于是上前来问。
蹇绰便想:自己因伤势境界跌落,当又不算是很能服众的首徒师兄了。对方来问自己的伤,应当是种委婉、友好的讨教手段。
他很感动,冲面前的师兄温柔一笑。
“去擂台吧,我尽量...下手轻一点。”
蹇绰说完,眼见着对面的人脸色瞬变。
看吧!他就知道师兄弟不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