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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深宫海棠5 ...

  •   曹端妃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月光照在她们交叠的手上,一个莹白如玉,一个骨节嶙峋,却同样颤抖得厉害。

      "是方氏设的局?"

      张废后点头:"我猜也是。这两日送来的饭菜..."她突然噤声,警惕地看向门外,"有人来了,你快走!"

      曹端妃不肯松手:"下个月的信..."

      "别送了!"张废后急急从怀中掏出一个褪色的香囊塞给她,"见物如见人。"

      ——那是多年前曹端妃亲手绣的海棠香囊,如今已经泛黄发旧,唯有香气依旧。

      远处传来脚步声,张废后猛地推开窗棂:"走!"

      曹端妃被推得后退两步,还想再上前,却见张废后已经关上窗扇,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回宫的路上,曹端妃将那枚香囊紧紧贴在胸口。

      香囊早已不复当年光鲜,边缘处甚至有了磨损,却保存得极好,显然是被主人日日摩挲。她想起张废后枯瘦的手腕,想起那句"见物如见人",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年,张废后就是靠着这枚小小的香囊,在冷宫中熬过一个个漫漫长夜。

      寝殿里,青柳急得团团转,见她平安归来才松了口气:"小主,方皇后那边..."

      "备针线。"曹端妃打断她,"再取一个素色枕套来。"

      当夜,她亲手将香囊缝入枕中。针脚细密整齐,任谁也看不出异样。只有她知道,从此夜夜相伴的,不仅是那缕淡去的香气,还有两颗再难相聚的心。

      窗外,一弯残月挂在树梢,像极了冷宫窗前那道单薄的身影。

      冬至将至,乾清宫里终日弥漫着苦涩的丹药气味。

      嘉靖帝斜倚在龙椅上,眼下青黑一片。连月服食丹药让他性情愈发暴戾,今日早朝又杖毙了两个谏言的御史。此刻他正摩挲着一串朱砂手珠,听方皇后细声细气地禀报后宫事宜。

      "陛下,曹妹妹近来总是神思恍惚。"方皇后奉上一盏参茶,"妾身担心她..."

      "担心什么?"嘉靖帝突然睁眼,目光如刀。

      方皇后故作迟疑:"曹妹妹与张氏毕竟...妾身是怕她感念旧情,伤了陛下圣心。"

      殿内骤然寂静,只听得朱砂手珠咔哒作响。嘉靖帝想起前日曹端妃侍寝时,确实在梦中呢喃过"娘娘"二字。

      "传曹端妃。"

      曹端妃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听着嘉靖帝的质问,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臣妾确实感念张娘娘旧日教导。"她声音轻柔,不疾不徐,"初入宫时,多得张娘娘指点礼仪,这才有幸侍奉陛下。"

      嘉靖帝眯起眼:"只是礼仪?"

      "陛下明鉴。"曹端妃抬头,眼中一片澄澈,"张娘娘教导臣妾,女子当以夫为天。臣妾日夜所思,唯有陛下安康。"

      她太了解这位帝王了——多疑自负,却又渴望被崇拜。果然,嘉靖帝神色稍霁,却仍冷声道:"即日起,减你宫人半数,用度减三成。"

      "臣妾领罚。"曹端妃伏地叩首,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掩去了眼中的一丝释然。

      方皇后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腊月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宫墙。

      曹端妃的寝殿里,炭盆只余零星几点火星。青柳裹着单薄的棉衣,将最后一块炭掰成两半:"小主,方皇后的人克扣得太狠了,这些炭连三日都撑不过..."

      一阵冷风从窗缝钻入,曹端妃掩唇轻咳,指缝间竟带了丝猩红。她迅速攥紧帕子:"无妨,把炭留给值夜的宫人吧。"

      青柳红了眼眶:"您这咳疾..."

      "死不了。"曹端妃望向窗外纷扬的雪花,忽然想起那年御花园初遇,张废后扶起她时,袖间淡淡的檀香。

      西苑的冬天更难熬。

      张废后听着心腹宫女的禀报,手中针线不停——她在缝一件棉袄,用的是自己唯一一件完好的冬衣。

      "娘娘,曹小主咳血了。"宫女低声道,"方皇后克扣得厉害,连药都..."

      针尖猛地扎进指尖,血珠滴在棉袄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张废后沉默片刻,突然摘下耳上的金钗:"去,找刘太医换些川贝。"

      "娘娘!这是您最后..."

      "快去。"

      当夜,一个药包被偷偷送进曹端妃宫中。拆开层层油纸,除了药材,还有一枝干枯的杏花——正是当年御花园里,她们初遇时开的那一株。

      曹端妃将杏枝贴在唇边,泪如雨下。

      方皇后得知此事时,正在试戴新打的金凤步摇。

      "娘娘,西苑那边..."

      "本宫知道了。"方皇后对镜扶正步摇,唇角勾起冷笑,"既然她们这么喜欢杏花,明年开春,就把西苑那株老杏树砍了吧。"

      镜中的美人雍容华贵,唯有眼底那抹狠毒,怎么都藏不住。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日,深夜。

      曹端妃被一阵嘈杂声惊醒时,窗外火光冲天,喊杀声四起。

      "小主!不好了!"青柳跌跌撞撞冲进来,面无人色,"有宫女造反,要...要弑君!"

      曹端妃赤脚跳下床,推开窗棂。乾清宫方向浓烟滚滚,隐约可见人影攒动。她心头剧震——这分明是宫变!

      "快,取我朝服来!"

      青柳手忙脚乱地帮她更衣,突然殿门被猛地踹开,几个锦衣卫持刀闯入:"曹端妃接旨!"

      为首的千户展开黄绢:"奉皇后懿旨,曹氏涉嫌勾结逆党,即刻锁拿问审!"

      曹端妃如坠冰窟:"臣妾冤枉!今夜一直..."

      "搜!"

      不待她辩解,锦衣卫已粗暴地翻箱倒柜。青柳扑上去阻拦,被一把推倒在地。曹端妃趁乱将枕中香囊塞进青柳袖中,低声道:"若我不归,送至西苑。"

      话音未落,她就被铁链锁住双手,拖向殿外。临出门前回望一眼,正看见青柳攥着香囊,泪流满面地对她点头。

      西苑冷宫里,张废后也被惊醒了。

      "外头怎么了?"她拍打着紧锁的宫门,"开门!本宫要见陛下!"

      看守的太监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娘娘别喊了,听说有宫女要勒死皇上..."

      张废后浑身一颤,突然想起前几日送饭的小宫女说过,方皇后最近常召杨金英等宫女密谈。当时只当是寻常差遣,如今想来...

      "开门!本宫知道内情!"她拼命摇晃门栓,"陛下有危险!"

      无人应答。

      张废后踉跄着退后两步,目光落在案上的粗瓷碗上。她突然抓起碗狠狠砸向地面,拾起一块锋利的碎片抵住咽喉——若曹端妃被牵连,她宁愿以死明志!

      "娘娘不可!"一个小太监破门而入,死死抱住她的手臂,"刚传来消息,曹端妃已经...已经招供了!"

      瓷片当啷落地。

      "胡说!"张废后厉声道,"她绝不会..."

      "是方皇后派人传的话,说曹娘娘亲口承认与您同谋..."

      张废后如遭雷击,缓缓滑坐在地。她太了解曹端妃了——那丫头宁可千刀万剐,也不会拖累她半分。这分明是...

      "方氏..."她攥紧的指节泛出青白,"你好毒的心!"

      刑部大牢里,曹端妃被铁链锁在刑架上。

      "娘娘还是招了吧。"陆炳把玩着一根烧红的烙铁,"张氏都认了,说是您指使她勾结宫女..."

      曹端妃抬起头,散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陆大人,我曹氏满门忠烈,父亲为陛下出生入死。今日我若认了这谋逆大罪,岂不是让九边将士寒心?"

      陆炳动作一顿。

      "更何况..."曹端妃轻咳一声,唇边溢出血丝,"方皇后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做这构陷忠良的帮凶?"

      "放肆!"陆炳勃然大怒,烙铁猛地按向她肩头。

      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曹端妃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牢房的小窗——那里透进一缕微光,恰似那年御花园里,穿过海棠花枝的阳光。

      五更时分,方皇后在坤宁宫接到了最新口供。

      "还是不肯认?"她抚摸着怀里的波斯猫,眉头微蹙,"那就用重刑。对了,她身边那个叫青柳的宫女..."

      贴身嬷嬷低声道:"跑了。有人看见她往西苑方向去了。"

      方皇后手下一紧,猫儿吃痛尖叫着逃开。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笑了:"传旨,就说曹端妃熬刑不过,已经画押。明日午时,与张氏一同凌迟处死。"

      嬷嬷迟疑道:"陛下那边..."

      "陛下惊魂未定,这些事自然由本宫处置。"方皇后转身走向内室,"去准备吧,记得多派些人'保护'西苑,别让张氏再寻短见。"

      她要在天下人面前,看着那两个女人血溅刑场,看着她们至死都不能相碰一指。

      晨曦微露,照在方皇后华美的裙裾上,却驱不散她眼底的阴毒。

      诏狱的墙壁上凝着厚厚的血垢,曹端妃蜷缩在角落,十指已无一处完好。

      "娘娘,何必硬撑呢?"陆炳蹲下身,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画了押,不过是一刀之苦。这般熬着,生不如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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