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巴胺假设》付珀

11、第 11 章

　　“秘书闽英请您开门。秘书闽英请您开门。”

　　听到门锁的提醒，费尔南多最小化终端在桌面投影的媒体通稿。稿件上的照片经过反跟踪处理后，舒雨像一率轻盈的白烟。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人认出了Rainy，在匿名留言区表达喜爱，或暗示性的污言秽语。

　　“我来汇报这周应急公关方案的进展情况。”

　　“嗯，长话短说。”

　　“首先，数据上看还是有效的，无论是支持率还是产品销售额都在回暖。”闽英用激光笔圈出柱状图的转折点。

　　“还、是、有效的？”费尔南多伸手让闵英停下，自行翻看报表， “你们的专业性就到此为止了吗？”

　　“如你之前的判断，按目前的走势，还不具有绝对把握胜选。简而言之，我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给选民留下深刻印象，与同期相比，我们的资历太浅了。”

　　费尔南多似笑非笑：“那么，作为我选中的‘工程师’，是不是应该拿出点真正聪明的法子来？”

　　闵英对费尔南多的激将法不以为然：“老板，本次参选的议题设置全部由我负责，我们不能脱离集团的利益范围和动摇预设框架，可操作的空间并不多。另外，我可能要提醒你，中选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见费尔南多没有异议，闽英继续说：“况且，你比我更清楚，对付乌合之众，聪明的办法是不管用的。话说回来，你初次参与，现在的成绩已经很好，最终结果有那么重要吗？卫理和我们团队的年度目标已经超额完成了。”

　　费尔南多：“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破局只能另辟蹊径了。”

　　其实她的意思是见好就收，不要妄想一蹴而就。

　　但她的顶头上司一向艺高人胆大，擅长妄想成真。于是闽英勉强认同：“也可以这么说。”

　　费尔南多示意闽英先别走：“对了，有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私事，你这几天抽空深入调查下罗贝托失踪的事情，最好，不，尽快找点公开渠道没有的线索给我。”

　　闽英很想指出“抽空”和“深入”完全是自相矛盾的要求，但她预估自己今天挑战费尔南多耐心的额度岌岌可危，只是表达困难：“我是秘书，不是侦探。JuneJuno的安防系统都找不到他，指望我？”

　　“让你弄点饵料而已，又不是让你破案。”

　　“饵料？你难道是想——”

　　“别乱猜，我没有掺和内维尔家内部官司的计划。”做食腐的秃鹫与鬣犬才是最安全的。

　　“明白。”闽英没有刨根问底。她在对σ·舒雨进行背调时，对罗贝托毫无预兆的失踪也充满好奇。闽英自我安慰，完成费尔南多的任务，也可以当成满足她自己的八卦心理。

　　三日后。

　　“两个好消息。”

　　闽英精神焕发地见费尔南多。

　　“首先，对我们第二有威胁的竞争者，在黄金时段演讲直播时，被黑客入侵了。”

　　费尔南多看着视频片段，“啧”了一声。

　　黑客实时接管网络后，利用图像与语音即时合成技术，直接扭曲了屏幕中的呈现效果。观众只见文质彬彬的政客面带微笑地宣称：“我是代表臭气熏天的集团，我希望得到你们这些蠢猪的选票，让我能够每顿吃到你们一辈子也买不起的细菌培养的有机蔬菜……”

　　导致受害者并没有及时发现，在得到反馈后为时已晚。即便团队迅速处理剪辑片段，依然避免不了成为笑柄。

　　“事后，始作俑者还在‘塑料方舟’上宣称这是他们的出道作，后面还将继续制造‘惊喜’。”闽英感慨，“还是你运气好，最近减少了活跃度，我们没有成为靶子。”

　　费尔南多泼冷水：“我又没有退出竞选，还说不准谁更倒霉。到时候，你们记得安排人手盯着点。”

　　“那你记得多拨经费。第二个好消息，我确实找到了罗贝托的蛛丝马迹。你还要听他失踪的背景吗？还是我直接告诉你线索在哪。”

　　费尔南多瞟了闽英一眼：“稳重点。”

　　“JuneJuno集团的主体业务是智能设备和具身智能制造。罗贝托是在对内部供应商验货时，遇到了机器人暴动，现场非常混乱，他失踪后一个小时才有人发现。调研过程我就不说了，总之目前知情人怀疑是有内鬼动了核心代码，不过，JuneJuno的调查组并没有找到那个供应商谋害董事的证据，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不愧是我的秘书。”费尔南多先夸了她一句，再问：“这么详细的内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请凯尔帮忙的，他现在在做JuneJuno的外包。”

　　“你还能请动他？你不是把他甩了吗？”

　　“你不要扭曲事实，我们是和平剥离婚姻关系。”

　　“你们是A级婚姻契约吧？”

　　闽英耸耸肩：“对，但他是净身出户，所以过程很快。”早知道，就不浪费律师咨询费了。

　　费尔南多若有所思：“看来，契约解除比我想象的要简单。”

　　“是是是。我们可以回到主题上吗？”虽然没什么好掩饰的，闽英并不想与费尔南多谈论她的私人生活。

　　“你说线索吧。”

　　“凯尔拿到JuneJuno废弃的巡查摄像头数据，进行超高清深度图像捕捉分析，内维尔家特制的指环终端出现在羊窟附近。”

　　“我特意去了羊窟一趟，找到了贩售指环的杂物店铺。现在不能确定这个指环是否属于罗贝托。如果舒雨熟悉，应该能认出来。”

　　费尔南多敲了敲桌面：“你又在揣测我的目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接触他，明明让我直接和他谈合同就可以。合作对象的前金主怎样对我们重要吗？”

　　“我还没决定，等作出决定再通知你后续的做法。你还有什么需要汇报的？”

　　“只有一个问题，指环需要预定下来吗？”

　　“既然是不确定的东西，就不要花冤枉钱。”

　　******

　　舒雨睡前收到费尔南多的信息。

　　「我得到了罗贝托的消息。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舒雨一骨碌坐起来回复：“我随时都可以。”

　　「好的。希望下一个问题不会冒犯到你：你有耳洞吗？」

　　不冒犯但很奇怪。舒雨诚实回答：“有。”

　　第二天一早，舒雨收到一只镶嵌着蓝宝石的小巧耳环。寄件人姓名被隐去。

　　费尔南多的消息几乎同时抵达：「下午到羊窟，戴这个耳机，路线已经输入进去，会指导你怎么走。PS，结束后可作为装饰用普通耳环使用。」

　　又是礼物吗？

　　对比其他卫理公司的高层，费尔南多是少见的慷慨。

　　事不宜迟，舒雨翻箱倒柜，找出他曾经用于去羊窟的衣服。一件“沉默迦南地”教派修女服仿制品及配件，深红色长裙、十字架钛链、白色面罩与头巾。

　　衣服是仿制品，但质量很好，面料仍然光滑挺拔。舒雨回忆起舒越在羊窟厮混的那段时间，他每天穿着这身跟踪他，回家时会出一身汗，像被雨淋过。如今也过去好几年了。

　　“羊窟”是融合了黑市、各种类型的非法竞技场与狎妓场所的混乱区域。介于星城与灰城之间的真空地带，像一块增生的肿瘤。

　　在共育园还未规模化建制的年代，集团缺乏劳动力，羊窟主要用于私人人口交易，因此得名。

　　“左转，直行500米，注意前方有垃圾桶倾倒……”

　　舒雨在两人宽的小路穿行，难以言喻的味道和声音四处弥漫。

　　如果这是他自己买的耳环，他一定要进行用户反馈后退货。电子音通过骨传导，他的耳垂受到震动，痒得厉害。

　　停在一个暗绿色的圆顶门前，舒雨按指示敲了三点五下。

　　是一个酒馆，只有他和费尔南多两个人。悠扬的钢琴曲音量正好。

　　费尔南多递给他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

　　“你就这么……进来了？”舒雨诧异地看着费尔南多毫无修饰的模样，“不怕被人看见吗？”

　　“我戴了智能光感变形面膜，只有特定对象才能看到本来面目。”

　　“原来如此。”

　　“你不问我为什么没有给你准备吗？”

　　“我有自己的办法。更何况，是我先有求于你，有困难也应该我自己来解决。”

　　费尔南多笑了笑，主动与舒雨碰杯。他打量舒雨。伪装成那些神神叨叨的老处女传教士，是个聪明的做法，遮挡面貌，又保证不会有人来触霉头搭讪。也可以确定，舒雨不是第一次来羊窟，甚至称得上熟悉。果然，在娱乐业工作这么久，怎么会真的表里如一的纯洁。

　　正中他下怀。

　　舒雨小心地啜饮一口酒液：“抱歉，但是你说的罗贝托的线索，在哪里？”

　　“别急，休息一下，马上就带你去。”

　　费尔南多慢慢喝完，收起杯子，领舒雨从后门出了酒馆，绕到一家真菌包围的杂货铺。

　　“这是……”舒雨一眼看见了货架上的指环，“老板，麻烦您把那个，B51拿给我看一下。”

　　指环内侧有一个雕刻精美的图形，是一条蛇盘着一把权杖。

　　“请问多少钱？”

　　“我替你付。”费尔南多开口。

　　舒雨摇头：“这怎么行？能找到一定花了你不少工夫。”

　　拒绝费尔南多很坚定，付款时舒雨还是心痛了一瞬。

　　下个月要再和安娜苏商量多接点工作。

　　舒雨收好指环，两人又回到最初的酒馆。

　　“我做什么都可以。”舒雨进门后即刻向费尔南多承诺。

　　费尔南多被他逗笑，问：“你喜欢赌博吗？”

　　“赌博？”舒雨迷茫，“我……没尝试过，也不喜欢。”

　　“或者说，面对丰厚的奖励，你有没有兴趣冒险？还是说，你宁愿按部就班，追求秩序之内的确定性，哪怕得偿所愿的希望渺小。”

　　舒雨微笑：“先生，需要我做什么，你可以直说，不用这样试探我。我的嘴很严，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我们见面的内容。”

　　他没想到费尔南多下一句语出惊人，震得他久久说不出话。

　　费尔南多说，他想到一个更好的合作方式。

　　“与我建立B级婚姻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