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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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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隐在薄光晨雾里,全貌还未展露,但那喧嚣热闹的声音早已传入了游人耳中,各类贩夫走卒也在吆喝声中开启了一天的生计。
此处群山环抱、阳光足昼夜又温差大,特产便是各种水果,其中翘楚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赤橘,橘皮薄而汁水多,甜而不腻,吃上一口,满嘴香甜又解渴,凡是在附近长大的人没有不好这一口儿的,此地也因其得名:橘镇。
橘镇横纵两街,不过半个时辰就能走完,但是此地近来江湖有名,也便逐渐热闹起来,只因江湖上近几年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流云派坐落在此。
流云派所在山庄,称为流云之下,但更多的人喜欢简单的称其为流云山庄。
要问这流云山庄多久了,恐怕连这镇上年纪最大的老者都说不清楚,他们只知道自有记忆以来,这山庄便存在镇北那叫凤山的山上了,只是相比从前的简朴,现在是愈发的光彩。
只要走出镇子北面,站在镇口,如果天气好,抬头就能看见流云山庄那栋建筑屹立在凤山那似永不消退的薄雾中;但如果再碰巧遇见雨后烈日,阳光直射庄顶,还能看见七彩祥云笼罩全庄;更有甚者说是因为庄内有秘宝,正是它散发的流光使得全庄光彩大盛;
但最为贴近的说法称,流云派的流云剑法是仙家飞升前遗留在世的剑术,但凡习入了境地,便可由此得道;
反正啊,是众说纷纭,让凤山上这座宏伟的山庄更是莫测高深、添上了些说不出的神秘感。
不仅很多人家将孩子送来习武,不说成神仙,至少可以强身健体,人人向往山庄,人人皆慕弟子。
那诸多远道而来的求学子弟,使得流云派炙手可热,武门难进;可惜啊,如今流云派已不再随意收徒,一般人想进门派恐怕只有靠不可言说的机缘了。
“啪!”说书人将醒木拍在桌子上,端了手边的茶送到嘴边撮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下面茶客那满脸满面的兴奋之色,享受着他们仰着头企盼自己继续讲下去的莫名虚荣。
橘镇本地人可没这闲功夫去听这些沉谷子烂芝麻的事,但坐着的这些茶客不一样啊,他们大都是外地人啊,从远而来,要么想去拜师要么就是想瞻仰下流云山庄的气派,所以当说书的每一次停顿,不乏多人争着相问他,“可见着庄主本人了?他老人家几时会下山啊?还收不收徒弟啊?怎么进山可有讲究啊?山庄内是不是奇珍异宝很多啊?”等等问题不一而足。
说书人反正也拿着这寂花茶铺的银钱做说书的营生,你问呢他就答,对不对就不知道了。要是再多问,他就对你神秘一笑,捋着八字胡来一句“不可言说不可言说”。就这样,仍是有很多人对他讲的故事津津乐道,就着茶慢慢回味。
“这位壮士,你是不是想进流云之下,入那山门呐?”年轻男子闻言转头,只见一个姑娘端着一盘瓜子探着头正看着他,她身着淡紫色的半旧衣裙,头上仅一只木簪挽了简单的发髻,鹅蛋脸庞柳叶眉,那眉宇间虽有些英气但又说不出来的普通,就是一般人的样貌和穿着,但你总觉得她周身上下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倒让人生出些看不清的错觉来。
那姑娘见年轻男子只发怔的看着自己,也不回话,不由啧了一声,将手中盘子丢在桌上,抬腿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继续问道:“是不是啊?”
那男子忙点头,只听那姑娘嗯了一声,似了然的继续说道,“刚刚看见壮士你已经在这断断续续追问了那说书先生半盏茶的功夫了。问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那男子微怔,摇摇头说道:“没…”
“呵,没就对了,他一个外来的说书先生,哪里知道流云派的事,就算知道也都是皮毛,你还不如随便找个镇上的人问问呢。”紫衣姑娘似在为他着想,说完又清了下嗓子,接着道:“不过,我看你再追问下去,待会就要讨人嫌了。”
瞟了一眼滔滔不绝的说书先生,她继续说来:“我从小在此地长大,知道的比说书那人还多,可以这样说,流云派各种秘闻,来问我可比他实际多了。”
紫衣姑娘看了看附近其他几个茶客,这些人虽然没看向她这边,但是无一不支着耳朵坐在桌前不动,想必自己刚才说的话也听了进去,于是她抿嘴笑了笑,并不再多说。
此般真挚的言语倒像是真心的在提醒人,可那年轻男子只是坐在凳子上e低着头不接她话,紫衣姑娘只能从旁瞧见他脸颊微凹的侧脸,长长的眼睫上下缓慢扇着,身体倒是一动不动,似乎看上去对自己说的话不感兴趣,她倒也无所谓,心想这讲的也是一个随缘二字。
于是摇摇头站起身准备离开,那年轻男子或是听见动静,忽的抬起头动了动嘴:“当真?”紫衣姑娘这才低头瞧他,双眼黑亮,微张着嘴等着自己的回答。
见周围茶客同时也齐刷刷的看向自己,紫衣姑娘倒也不慌,只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圆眼睛看向问话的年轻男子,抬了抬头示意他跟自己出去说话。
可那男子却又期期艾艾,坐在座位上仍旧不动,紫衣姑娘歪了头撇了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语气不耐:“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怕我一个弱女子骗你不成!”
那男子有些惊诧的抬起头,随后轻声说:“那个,我虽然是来拜师,但长辈教导防人之心不可无,初来乍到,其实我怕遇到…打劫!”
紫衣姑娘一愣,这还是自己第一次遇到说得如此直白的人,她问:“瞧你这穿着打扮,可有财让我劫?”
“自然是没有,我只有一些日常花销的零碎盘缠!”答得依然直白,但人却还是在桌旁坐定不动。
那姑娘眉目一转,倒还有戏,于是抿嘴笑了笑,挤在年轻男子身边,轻声说:“既如此,怎的害怕我一个弱女子,我看你仪表堂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孔武有力,难道是个懦…”
还未说完,那男子腾的一下起了身,倒把那姑娘惊得往后仰,最后一个字堪堪出了口:“…夫。”那男子低头同时说了一声:“姑娘先请!”又催促着紫衣姑娘前面带路,那男子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出了寂花茶铺。
那男子跟紫衣姑娘到了后巷,他往周围瞧了瞧,虽说这算人少之处,但也不是无人之所,巷子口还有一个乞丐靠在墙边晒太阳,所以也还算得上安全。
耳旁传来声音:“我叫黄蓉,自小生活在橘镇,敢问壮士如何称呼?”紫衣姑娘问向对方。
“哦?”年轻男子听她自报家门,挑了眉头。
紫衣姑娘眨着眼看着那人,见他久不回答,便随意挥了挥手,说了声“无妨”,又接着说:“相逢便是缘,敢问壮士可会一些拳脚功夫?”
“七门八派各种招式倒是学了一些皮毛。”年轻男子回答似乎真诚。
紫衣姑娘点头道:“你那些师父们可同意你进流云派了?”
年轻男子一愣,转而笑道:“都是东家喊先生,西家叫大侠,也没拜真正的师父!”
紫衣姑娘闻言心下一喜,想着这人请这么多人来教自己,家底应该不薄,但却没有一个真正的大师教他,看来家底也不够厚,想到这里,她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终是打定主意,出言道:“流云山庄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近来该门派盛名显著,远近来拜师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你可知,想入门的人都快排到镇口了。”
年轻男子点头。
紫衣女子又接着问他:“你是铁了心要进流云派?就说往出镇往北再走几十里,还有个清水县,那也有武派名门,怎么不考虑啊?”
年轻男子听完忙摇头。
对着自己点头摇头半天,也没听见他为什么说要入流云派,紫衣姑娘也没打算细问,接着说道:“先不说你习武的根骨如何,现如今的行情,入门都需要引荐人,何况那引荐费也是不少;另外就算你有钱,但没关系也不一定能花出去。”那姑娘很替他目前的处境着想,背着手从左走到右,分析得似乎头头是道。
年轻男子双眼紧随着紫衣姑娘。
“我知道一些小道消息,自然也是有点门道的。”紫衣姑娘走到他身前,抬头眯眼仔细的盯着对方,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只见那人双眉微微蹙在一起,似思考了片刻,这才抿着嘴默默的点了点头。紫衣姑娘眉眼微挑,心里已有了几分把握,果然耳旁传来男子的话语:“既如此,姑娘您能帮我?”
“倒是能帮一点!”紫衣姑娘对他说道。
那人眨着双眼看着对面的姑娘,说:“姑娘有何法呢?”
“法子嘛自然有…”紫衣姑娘欲言又止瞅了瞅对方。
只见一枚碎银躺在那人手里,跟着递在了紫衣姑娘的面前。那姑娘嘴角忍不住上扬,噙了笑正要伸手去拿,却没想到那人忽然收回了手,将银子捏回了手里。
“如何证明姑娘的门道?”
“我这门道不需要证明,你以后自然知道!”紫衣姑娘斩钉截铁的说道。
见那人无语相望,紫衣姑娘瞟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背对着他摆手道:“唉,世风日下,真话都没人信。得了吧壮士,你那点碎银留着喝茶吧!橘镇的茶也是不错的…”
见紫衣姑娘快消失在巷子头,那人忙追出去,将人拦了下来,倒引得旁边的乞丐连连注目,随后又觉无热闹可看,伸了个懒腰背对他们打起了瞌睡。
“黄姑娘要多少?”
“你身上有多少?”
那人先是往袖口里摸了摸,再往腰封那掏了掏,最后拉了背后的包袱往里探了探,他道:“有个几两银子!”
“啧…”紫衣姑娘撇了嘴,还以为家底殷实,却是一条小鱼,罢了罢了,聊胜于无。
“怎样?”那人双目明亮且满含期盼;
“当然不够!”紫衣姑娘摇头;
那人将包袱往肩上扶正,诚心道:“那依姑娘的意思要如何?”
紫衣姑娘朝他勾了勾手指头,那人凑到跟前,认真听她分析:“喏,在我这呢,本来入流云派的法子有两个,一则走内部引荐的方法,不需要考较直接入门派。”
听到这里那人突然缩回了脑袋,扯着嘴角一副不信的样子,紫衣姑娘见状忙说道,“虽说不能直接入那掌门手下,但其他几个堂皆可进,况且那掌门门下如今也是徒弟在代师授教,能学个啥!还不如去其他堂,那些堂主和掌门都是一个师父教下来的,没什么不一样。”
那人似了然的哦了一声。
紫衣姑娘继续说道:“况且你这些小钱,走引荐的路子根本行不通!”
那人正支着耳朵听,紫衣姑娘却停了声,只盯着他,那人反应过来忙抱拳:“是在下不对,望姑娘不要在意。”
紫衣姑娘抱臂而立,不为所动,突然,那人摸出一个袋子塞给了她,紫衣姑娘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又放手里掂量了一下,立马来了精神,这才继续说道:“看样子壮士信我所说,那我便将第二个法子告之你。”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紫衣姑娘道:“流云派选徒的第一步:观型。”一边说一边上下瞟着对面的人,话音刚落,年轻男子只觉得被一只手捏住了上手臂,随着力道的松懈,迎来的便是肩被扣住,那手随后一路往下,似要往大腿上去,惊得年轻男子往前一冲,接着转身怒目而视。
都说江湖女子不拘小节,倒是如此,倒是如此!
紫衣姑娘无所谓的拍了拍手,道:“刚刚探了探,壮士的骨骼分明,肌群紧致,就是瘦弱了一些,不过综合下来,勉强能过第一关。”
年轻男子身体微微发抖,紫衣姑娘却是上前一步:“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年轻男子扯了扯笑,欲言又止,终是叹气道:“姑娘继续说!”
紫衣姑娘满不在意:“呐,流云派观型后才是真正的考核,说也怪,学武的不较武,却是考较嘴上功夫,所谓的问德和悟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那人:
“我这里有一秘籍,你只要将其中的内容谨记于心,你再去流云山庄应对考核盘问,加上你的根基,定然得选。”
紫衣姑娘拍着胸脯保证,纤细的手指趁机将钱袋揣进了怀里。嘴里补充道:“各堂主那至少没问题!”
那人低头去看那本塞到自己手里还带着余温的书,书面有些褶皱不平,往上细看,那书面上的字横竖写得甚是颤抖潦草,仔细辨认却是:流云法籍之别有洞天,他神情一愣,问道:“黄姑娘,这是?”
紫衣姑娘神秘的笑道:“里面自然是流云派的来历、派义、历任掌门、各堂主情况。”
那男子皱着眉头又问:“此地的人物风情志里不是都有这些?”
“诶,那些都是皮毛,别人的一生在那些书抄里也就堪堪一个人名摆那,几句话就介绍完了。哪有我的本子详尽,这里面细细介绍了流云派传承立派,教义门规,各主要人物的喜好以及应对之法,这么说吧,除了没有流云剑法的核心剑谱,里面连流云剑的大概章法和心法都有收录,方方面面的细节堪称为流云入门指南。”
年轻男子双眼迷茫,只盯着紫衣姑娘,后者叹口气,继续道:“今年刚改的考较方法,下月便会昭告江湖,不说此般修改,便是连考较的问德和悟性是什么都不知道,天底下恐怕只有我这本书能当指路明灯了!”
年轻男子闻言显然来了兴趣,捻起书页正要打开来看一看,却被紫衣姑娘伸手挡住,“先说不乱,一旦翻看了这钱可不退的啊!”那人闻声抬眼,眼眸明亮,随即眯成一条线,点点头将书翻开了来,却是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紫衣姑娘瞧他这般神情,心中欢喜,见他细细的看完为首的一页,又翻到了最后一页,粗略扫了一眼便抬起了头,问道:“这好似也没写完啊,姑娘还有其他的?”
紫衣姑娘接话道:“自然,有一便有二,此法籍一共两册,一则是别有洞天,二则是云开雾散,不过一般人知晓一本就有进流云山庄的机会了!”
紫衣姑娘摇头晃脑的说完,待回过神来却看见那人脸色不好,睁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姑娘,你看我脑门上是不是刻着个傻字?”
紫衣姑娘一惊,不由主的伸手捂住胸前袋子,心想这活要做不成了!接着却惊奇传来那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两本我都要!”
紫衣姑娘满脸堆满笑容摇手送别着那位壮士,见人走远不见,她这才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钱袋,差不多有五两,她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翘起的嘴角却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倒惹得那旁边的乞丐看得轻轻摇头,即使她瞧见了也不在意,只管将钱袋子揣进怀里,背着手走出巷口的时候,顺手一丢,那懒洋洋的乞丐身边的破碗里便发出清脆的声音来,惹得那乞丐低眼一瞧,嘿,几个铜板躺在碗底。
“姑娘今日倒开心!”乞丐开口,好似很久没与人说过话般的沙哑。
“诶,好说好说,有福同享嘛!”紫衣姑娘笑眯眯的说道,随即又惊奇道:“你竟然不是哑巴,这么久我倒没听你说过一句话!”
那乞丐只是伸出黑黢黢的手将碗里的几枚铜板抓了起来,接着将手缩回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破衣服里,也不再理紫衣姑娘,又闭着眼一副懒洋洋晒太阳的样子。
“行,您慢慢享受!”丢下一句话,紫衣姑娘便晃晃悠悠的朝大街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