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光》江清凌

11、凡人的日记……

　　楚稔端着碗饭进来，原本是直直要走去院长爸爸那边的，却转了个弯先来抱我，“小尘儿回来啦，怎么不早说啊，我去门口接你啊。”

　　随即后退一步把未动过的饭递给我，”你先吃吧，我喊赵叔过去吃嘞。”

　　院长爸爸在这里，我怎么能先吃。

　　我后退一步，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如临大敌。

　　“哈哈哈，好嘞好嘞。”赵爸爸没管我的防守状态，只是一味地放下碗，背着手踏步出去了。

　　楚稔也笑笑，留下“等我吃完饭回来”的表情，便甩着拖鞋跨过门槛，干净利落地去小食堂。

　　我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拿过床头木柜上的那碗饭，青青的菜叶上裹满了香油，有些微肉末藏在里面，一块一块的南瓜炒的并不软烂，端端正正的靠在碗沿。

　　不知不觉闷声干掉了这碗饭，起身就去厨房准备帮着大家一块洗碗。

　　福利院的秋季比市里面更凉快一点，午间休息的时候天花板上坠着的吊扇都不用吱呀吱呀作响，光是老师们讲着故事、摇着蒲扇，孩子们就含着笑意地扑通进被子里面了。

　　在讲故事之前，我把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和零食分给他们，翻了翻行李，里头还有鲸鲸准备的小礼物，说是要带给孩子们。

　　是她手工编的小竹扇，她说她很想送些东西给需要帮助的小孩子们，但是她也没什么能力，只能送些花时间的小东西给他们。

　　小竹扇做工很精细，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上面还刻画了几朵小花儿小叶子。

　　几样东西发到他们手上，本以为孩子们会闹腾一会儿，没想到他们却是开心得都不缠着老师，自己抱着小玩意儿在被子里捣鼓着，有的可能睡着了，在被子里面一动不动。

　　有的被子鼓得跟小山丘一样，还一抖一抖的。

　　楚稔摇着个小扇子，轻轻一拍，那小山丘转瞬被推土机夷为平地，不再动了。

　　“楚老师。”教室里头还是会有些闷热，我们从里面搬了两把椅子出来，顶着秋季的日头，扇着扇子，“最近院里面怎么样呀？”

　　“一切都好。”楚稔回答间低下头，将地上的饭米粒拈起来扔的远些，抬头时有微风扫过，带起两根细细的白丝。

　　按耐住心中的难受，我没有去触碰那明显的颜色，只是觉得日头晃眼了些，想伸出扇面去挡，她先一步我开口，“要不然去教室里面吧，开着风扇。”

　　“不用……”

　　“没事儿，一点电，你回来开了就开了。”她走进去打开了风扇，凳子先放在外头了，等晚些再搬进来。

　　“放假了，国庆孩子们总是要回去看看的。”是啊，福利院的志愿者们难得遇上小长假，刚好可以欢欣雀跃地回去看看，或是出去玩玩。

　　她低下头，垂着眼。

　　我那时还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沮丧。

　　或者，我当时只是想着，院里真的很需要人来帮忙，因为孩子太多了，忙不过来的。

　　“没事，这段时间我可以搭把手啊，我回来了。”

　　对啊，我回来了。

　　她抬头看着我，亲人般的亲切流露出来，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流，流经山间。

　　倏尔展笑，“对呀，你回来啦。”

　　我忘了，几日后我也是要走的。

　　她不会忘的。

　　可是我忘了。我忘了她有一个小本子，每天晚上她都要坐在小桌前，摊开日记本，在昏黄摇晃的灯影下一笔一划地记录着。

　　她此刻酝酿出的喜悦，早已使笔墨在心上风干，为今晚开心地写着“小尘儿回来了”。

　　她是个名牌大学的学生，有极强的概括和预测能力，她笑之前会不会也在想着。

　　小尘儿又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