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遗忘之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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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散去时，黎言闻到了旧纸张和陈年墨水的气味。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中央，头顶是高不见顶的书架，螺旋上升直至消失在黑暗中。四周墙壁全是厚重的古籍，有些书脊上镶嵌着宝石，有些则用锁链捆住。最诡异的是，这些书偶尔会轻微蠕动，像是活物。
"遗忘图书馆..."黎言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轻微回声。
他的身体恢复了实体形态，但明显发生了变化——右眼完全变成了数据流般的金色，左眼则保持淡绿色；左手仍是木质化状态，但表面多了金色纹路；右手掌心锁链印记旁新增了一个书本形状的小符号。
灰没有跟来。或者说，跟来了但无法显形——黎言能感觉到它以某种数据形态寄居在他新增的"书本符号"里。
「小心，」灰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这里的每本书都包含一个记忆或一段知识，获取它就要付出代价。」
黎言走向最近的书架。那些书籍的标题令人不安：《第一次说谎的代价》《母亲眼睛的颜色》《终焉之塔第七次实验记录》...有些作者署名是他认识的人名，包括"黎渊"和"原始黎言"。
他伸手想取下一本署名黎渊的书，书架却突然转动，让那本书移出触及范围。同时，地面上浮现一行发光的文字：
"知识非免费，记忆是货币。"
"怎么交易？"黎言问道。
大厅另一侧突然亮起灯光。一个长桌前坐着三个戴兜帽的人影，他们面前摆着天平、匕首和空白契约。中间的人抬起头，兜帽下没有脸，只有一团旋转的星云。
"走近些，访客。"星云脸的声音像翻动的书页，"让我们看看你有什么可交易的。"
黎言谨慎地靠近。长桌表面刻满了名字，有些被划掉，有些还在发光。她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小满"——这是砂齿先知提到的那个从"镜中医院"幸存下来的"暗夜"组织成员。
"你想获取知识？"左边的兜帽人问，他手中把玩着那把匕首，"我们收取记忆作为费用。"
"什么样的记忆？"
"越珍贵的越值钱。"右边的兜帽人轻抚天平，"比如...关于某个重要人物的记忆？"
他们明显在暗示黎渊。黎言握紧拳头，掌心的书本符号微微发热：「他们在试探你，」灰提醒道，「先问清兑换比例。」
"我想先浏览目录，"黎言采用策略，"再决定购买哪些知识。"
三个管理员同时发出沙沙的笑声。星云脸打了个响指，一本厚重的目录凭空出现，落在黎言面前。封面用烫金字体写着：《黎言·全记忆索引》。
翻开第一页，黎言的心沉了下去。这是一份他全部记忆的清单，从最早的童年片段到最近的经历，每段都有详细描述和"估值"。关于黎渊的记忆被特别标记，价值是其他记忆的十倍有余。
"你们怎么会有这个？"
"图书馆收集所有世界的知识，"星云脸解释，"包括你大脑中的那些。现在，选吧。"
黎言快速浏览目录。在"终焉之塔相关"分类下，他发现一条令人心惊的条目：《黎渊加密日志·唯一幸存者真相》，估值：30秒的初吻记忆。
"这..."他脸颊发热，那段记忆确实珍贵——十五岁那年，黎渊带他去山顶看流星雨，在最美的流星划过时，他偷吻了他的脸颊。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表达超越兄弟的感情。
「值得，」灰轻声说，「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黎言深吸一口气，指向那条目："我要这个。"
管理员们兴奋地交头接耳。星云脸拿出一个水晶瓶："对着它回忆那段记忆，我们会提取30秒的内容。"
黎言颤抖着接过瓶子。重温那个夜晚太痛苦了——黎渊温暖的皮肤，星空下的青草香，以及之后两人心照不宣的沉默...当他回过神来，瓶子里已经装满了发光的银色液体。
"交易成立。"星云脸将瓶子放入天平一端，另一端的托盘立刻出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黎言迫不及待地翻开，却发现里面全是乱码。"这是怎么回事？"
"哦，忘了说明，"右边的管理员窃笑，"加密日志需要密码才能阅读。我们只保证内容真实，不保证可读性。"
黎言愤怒地拍桌："这是欺诈！"
"不，这是图书馆。"星云脸平静地说，"不过...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提示。密码藏在'第一滴眼泪'里。"
灰立刻反应过来：「数字虚空里黎渊的留言！他说真正的密码藏在你的第一滴眼泪里！」
黎言努力回忆。第一滴眼泪...是在什么时候？机械纪元？吞噬者荒原？不，更早...是在"纸新娘"副本里，当她第一次见到变成诡异的黎渊时...
那段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她跪在纸新娘的副本里，泪水滴在哥哥的照片上。照片吸收泪水后显现出一行小字："萤火虫"——那个后来救过他多次的暗号。
"密码是'萤火虫'。"他坚定地说。
日志上的乱码立刻重组，变成可读的文字：
"项目重启日志第47号。原始黎言欺骗了所有人。前46个克隆体都因基因崩溃失败，只有第47号意外存活——因为他不是克隆体，而是原始黎言的亲生儿子，用他自己和048号研究员（注：即黎渊）的基因培育的。这才是她能够承受记忆移植的真正原因。原始黎言发现真相后，决定继续实验，但修改了协议。我冒险将这段记忆藏在..."
文字到此中断，剩下的部分被撕掉了。黎言的大脑嗡嗡作响。他是儿子，不是克隆体？那么黎渊既是研究员，又是...父亲？这个冲击性的事实让他几乎站不稳。
「看目录，」灰紧急提醒，「找相关条目！」
黎言快速翻阅记忆目录，在"身世真相"分类下发现了《项目重启记录完整版》，但估值高得惊人：所有关于黎渊的记忆。
"不可能！"他脱口而出。
星云脸歪着头："看来你发现了真正珍贵的知识。要交易吗？用一个人的记忆，换取你的真实身份。"
黎言的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那本书，但左手牢牢抓住右手腕。他体内的三方力量又开始争斗——金色代码渴望知识，绿色寄生虫想保护记忆，而他自己的意识则撕裂在两极之间。
「等等，」灰突然说，「看那个分类底部的条目。」
黎言翻到最后，发现一条不起眼的记录：《黎渊的最后一封信·藏于禁书区》，估值：一滴现在的眼泪。
"这个！我要交易这个！"
管理员们显得很失望，但还是同意了。黎言努力回想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失去的队友，被篡改的记忆...很快，一滴泛着淡绿色光的泪珠滚落脸颊。星云脸小心地接住它，放入一个微型保险箱。
"禁书区在图书馆最底层，"他递给他一把骨制钥匙，"只能停留五分钟，否则你会成为新书。"
黎言接过钥匙，地面突然出现一个向下的螺旋楼梯。他快步走下去，楼梯像活物般在身后消失。
下层图书馆更加阴森。书架由骨头搭建，书籍则用皮肤装订。禁书区的中央有一个祭坛，上面摆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是黎渊的照片。
黎言刚要上前，三个身影从阴影中浮现——是管理员，但在这里他们展现出真实形态：活体书籍构成的人形，封面上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最后警告，"中间的书妖说，"禁书区的知识往往吞噬寻求者。"
"我已经被吞噬得差不多了。"黎言苦笑，继续前进。
当他触碰到那本小册子时，整个禁书区突然亮起来。书妖们发出尖叫，纷纷后退。册子自动翻开，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黎渊，但不是研究员版本，而是他熟悉的那个哥哥。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的计划成功了。"影像黎渊微笑着说，"小言，你不是实验体，而是我的儿子。原始黎言是你生物学上的母亲，但她早已失去人性。我偷偷修改了你的基因编码，让你能够抵抗她的控制。"
黎言双腿发软，跪在祭坛前。二十年的兄弟关系原来是父子？那些复杂的情感突然有了全新的解读角度...
"密码'萤火虫'不只是暗号，"影像继续道，"它是你的基因激活序列。说出它，同时回想你的第一滴眼泪，就能暂时抑制体内的原始黎言程序。"
书妖们突然集体躁动起来。一个更大的身影从禁书区深处浮现——首席管理员，由无数锁链和禁书构成的可怖存在。
"违规！"它咆哮道，"私人通讯不允许！"
「快走！」灰紧急预警，「它在召唤巡逻程序！」
黎言大喊："萤火虫！"同时回想纸新娘副本里的那滴眼泪。右眼的金色代码突然暗淡，原始黎言的意识被暂时压制。他抓起册子塞进怀里，冲向紧急出口。
身后，首席管理员的锁链如毒蛇般追来。黎言撞开一扇标有"编目室"的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满是传送装置的房间。不同颜色的门户排列在墙上，标注着各个世界的名称。
「红色那个！」灰指向标有"第七世界：机械坟场"的门，「原始黎言的程序在那里最弱！」
黎言刚要冲向红门，怀中的册子突然发烫。他拿出来一看，发现背面还有一行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字："P.S. 真正的记忆备份藏在终焉之塔残骸里，找莫凡。"
首席管理员的锁链撞破编目室的门。黎言没有时间思考，纵身跃入红色门户。在穿越的瞬间，一条锁链缠住了他的左脚踝——
"留下知识！"首席管理员怒吼。
黎言用尽全力踢向锁链，木质化左腿的金属纹路突然活化，形成锯齿边缘切断了锁链。他坠入红色漩涡，最后看到的是首席管理员愤怒的脸和漫天飞舞的禁书。
然后，世界重组。
黎言重重摔在一片金属废墟上。天空是永久的黄昏，远处耸立着无数废弃的机械巨构。这里像是机械纪元的末日版本——所有科技都崩溃了，只留下锈蚀的残骸。
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左脚踝有锁链留下的灼伤，但不算严重；怀中的册子还在；右眼的金色代码重新活跃起来，显然"萤火虫"的效果是暂时的。
「欢迎来到机械坟场，」灰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这里是被原始黎言废弃的实验世界。」
黎言小心地藏好册子，开始观察周围环境。第七世界看起来已经崩溃很久了，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氧化的气味。奇怪的是，一些机械残骸似乎在...移动？
「那些是幸存者，」灰解释，「这个世界的人类为了适应环境，把自己改造成了半机械半生物的'拾荒者'。」
果然，几个佝偻的身影正在废墟中翻找。他们的身体大部分是机械，但保留了部分人类器官，用透明材料包裹着暴露在外。看到黎言，他们立刻躲了起来。
"现在怎么办？"黎言自语，"册子说要找莫凡..."
「两种可能：你们世界的莫凡，或者这个世界的版本。我更倾向后者——黎渊可能在这里安插了帮手。」
黎言向最近的废墟群走去。随着深入，他注意到一些机械残骸上有熟悉的标记——曙光组织的logo。这难道是...他所在世界的未来形态？
一个拾荒者突然拦住去路。他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右眼是机械义眼，左臂则是多功能工具组。最令人惊讶的是，他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名牌：莫凡·曙光。
"莫凡？"黎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拾荒者警惕地后退一步："那个名字已经不用了。你是谁？新来的流放者？"
"我是黎言。来自...另一个世界。"
莫凡的机械义眼快速变焦，扫描她的全身："黎言？不可能...那个黎言已经..."他突然压低声音，"跟我来。这里不安全。"
他带领黎言穿过复杂的废墟迷宫，来到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室内堆满了电子设备，大部分看起来是自制的。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曙光组织成员的合影，里面的林小满和徐立都被画上了黑叉。
"你是我们世界的莫凡？"黎言震惊地问。
"曾经是。"莫凡递给她一杯浑浊的液体，"直到原始黎言重置了所有世界。我是少数几个逃到边缘世界的幸存者。"
他调出一个老旧的显示器，上面显示着世界树状图："原始黎言用终焉之塔连接二十个平行世界，进行他的永生实验。你所在的主世界是核心，其他都是衍生品。"
黎言拿出怀中的册子："黎渊说你知道记忆备份的事？"
莫凡的义眼突然亮起红光："你见到他了？他还活着？"
"不...只是一段留言。"
莫凡的肩膀垮了下来。他沉默地操作设备，从最隐蔽的保险箱里取出一个小型投影仪："这是黎渊留给你的最后礼物。他冒死从原始黎言的数据库中复制的——你真实的童年记忆。"
投影仪启动，显示出黎言从未见过的画面：婴儿时期的他被抱在一个年轻女子怀中，旁边站着黎渊。女子有着和黎言一模一样的脸——原始黎言，但表情温柔慈爱，与后来的疯狂科学家判若两人。
"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莫凡轻声说，"不是实验品。原始黎言最初只是想治愈不孕症，但实验成功后，她沉迷于基因优化，逐渐失去人性。黎渊试图阻止她，结果..."
画面切换到黎渊被关押的场景，原始黎言冷冷地说："既然你反对用儿子做实验，那就让他忘记你是父亲吧。从今天起，你们是兄弟。"
黎言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所有碎片终于拼合——他对黎渊那些超越亲情的复杂感受，那些被认定为"错误"的情感，原来都是自然的本能。
"记忆备份在哪里？"
"终焉之塔残骸的最深处，"莫凡说，"但那里现在被原始黎言的重生程序控制着。你需要先收集足够多的镜像碎片，才能突破防御。"
灰突然插话：「这就是为什么影要带你走遍二十个世界。每个世界的碎片都是钥匙的一部分。」
黎言擦干眼泪："那么，继续旅程吧。下一个世界是？"
莫凡调出世界地图："根据黎阳的计划，你应该去第八世界'镜面都市'。那里藏着第一块大碎片。"
他递给黎言一个小装置："带上这个。它能暂时稳定你的意识，延缓金色代码的侵蚀。但记住，最终你必须面对原始黎言，在终焉之塔的残骸里。"
室外突然传来机械轰鸣。莫凡脸色大变："巡逻者！他们发现你了！"
他迅速打开一个隐藏的地道："快走！这条隧道通向世界边缘，那里有去镜面都市的门户！"
黎言钻入地道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沧桑的莫凡："我们会赢吗？"
"我不知道。"莫凡苦笑，"但你是唯一有机会的人。现在跑吧！"
地道在他身后关闭，黑暗中只有手中装置的微弱蓝光和远处巡逻者的刺耳警报。黎言深吸一口气，开始奔跑。第八世界在等待，而这一次，他将带着全新的自我认知继续战斗。
不再是实验体，不再是克隆人，而是黎言——原始黎言和黎渊的女儿，终焉计划的意外变数，二十个世界最后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遗忘之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