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安泊西

1、二十八岁

　　南云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最是适合用来治愈杜安这种濒临崩溃的社畜。
　　虽然杜安来了这里之后基本上没有在白天清醒过……
　　凌晨的酒吧里。
　　“美女……”
　　杜安淡淡一瞥，摆了摆一只带着素圈戒指的手，“我结婚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发生这种情况了，杜安已经从最开始的反感到现在的无波无澜。
　　在又一次吓跑了一个来搭讪的人之后，杜安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心里暗自做了个决定，“明天白天就去把这头发剃了。”
　　凌晨四点，杜安摇摇摆摆地走在回民宿的路上，蓦地抬起头，天上正挂着一轮满月亮，杜安突然有感而发——“真没劲儿啊！”
　　一路上凭着肌肉记忆，杜安回到了民宿，穿过卧室，走向阳台，这里摆了一张懒人沙发，杜安向前一扑，趴在了上面。
　　胃里的酒精不住地翻腾，空气中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腥味儿，此刻万籁俱寂，正是睡眠的大好时候，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杜安已经不记得自然入睡是什么感觉了。
　　叮~
　　扔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杜安被吓得一激灵，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杜灵。
　　“喂……”
　　“今儿喝完了吗？”杜灵大喇喇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杜安有点心虚。
　　“什么时候回来啊？！”杜灵一嗓子吓得她家里的狗开始乱吠，闹得杜安心里一阵儿烦躁。
　　“姐啊。”杜安深吸了一口气，“你小点声……”
　　“好好好。”杜灵那边一阵儿稀里哗啦，还夹杂着她有些气急败坏的咒骂，“你缺不缺钱啊？”
　　“不缺，我……”
　　“好好好，一会儿给你打点钱啊。”
　　电话挂断，周遭恢复寂静，杜安感觉有些心累，“老不听我说话……”
　　杜安抬头，开始瞪天上的月亮，思绪放空，感觉只是过了一会儿，闹钟却突然响起，她又是一个激灵。
　　八点了。
　　这本是杜安用来提醒自己去睡觉的闹钟，不过今天不行。
　　出门剃头！
　　杜安冲掉了自己的一身酒味儿了，简单的白色大t恤，宽松的黑色短裤，蹬了一双拖鞋就出门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她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出门逛过，南云虽然只是个小镇，但却颇为繁华，理发店也不少，而且都扎堆在一起。
　　杜安平日过得并不讲究，此刻却有些兴致勃勃地“选妃”一般挑挑拣拣着。
　　“这家好小。”
　　“这家好旧。”
　　“这理发师……啧。”
　　“这……”毛病还没挑出来，窗边一个身影先映入眼帘，“这顾客后脑勺挺漂亮啊……”
　　杜安就这样慎重中带着草率地走进了这一家理发店。
　　理发店里一股劣质洗发水的味道，老板是个看着爽利的大姐，一见杜安进门，马上朝这边招呼着，“剪头还是染烫？”
　　“我就剪一剪……”
　　老板大姐朝一边的椅子怒了怒嘴，示意她坐等。
　　把杜安吸引过来的那个“漂亮的后脑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看向自己这边，迎着光，杜安看不清她的脸。
　　往前走，对面的人的眼角眉梢逐渐清晰，接着再是脖子、嘴唇、鼻尖儿……
　　陈……书？
　　……
　　陈书！
　　杜安的心脏瞬间蹭蹭蹭开始攀升，好像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的身体，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嘴巴里也开始变得干干的。
　　杜安狠咽了几口唾沫，手掌不自觉拉紧了自己的衣摆，她突然觉得有些……难堪。
　　双腿不受控地向前迈去，距离愈发近，陈书身上的气味儿奇迹般地盖过了那股劣质洗发水的味道，此刻正似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她身上的味道变了，这个发现让杜安感到莫名绝望。
　　杜安停住，时间也仿佛静止。
　　好一会儿，陈书终于轻咳了一下，率先开口，“来这儿玩吗？”
　　陈书就站在自己面前，但是杜安却觉得她的声音跟自己隔着座大山一般，只能听见朦胧的回音，好像某种遥远的召唤。
　　“……嗯”杜安觉得喉咙发痒，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些单音节。
　　耳边有风声传过。
　　“你……”杜安找回了自己声音，她不自觉挠了挠头，“你怎么在这儿？”
　　“……剪头发。”陈书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杜安闻言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脸色条件反射地变得有些无语。她皱眉抬头，正好看见了陈书眼中一闪而过的局促。
　　陈书的反应让杜安大梦初醒，心道，噢，原来我们已经分开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杜安低下头，甚至不敢偷看。
　　“那我……先走了。”
　　杜安默然，她胡乱地点点头，心里暗道，这么着急，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陈书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女孩儿，心里有些异样。
　　告别的话已经说出口，陈书的腿自动迈了出去，直到走上来时那条熟悉的小路上，四周的景物都变得眼熟，她才突然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哦，要是放在从前，杜安一定会撒娇耍赖地叫住她……
　　“姑娘！”店里的大姐一嗓子把傻愣着的杜安叫回了魂，“还剪不剪了啊？”
　　杜安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突然感觉有点后怕，“…不剪了，不剪了……”
　　迎着老板大姐略带疑惑的眼神，杜安突然神经质地一笑，随即她掀起了自己酸麻的腿，有些艰难地走出了店门。
　　店外阳光正盛，打在身上甚至有点疼，迎着这样的光，杜安伸了个懒腰，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久违地在大白天里闲逛，街两边摆着各种小摊，此刻人头攒动，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有点吵啊……”
　　过了太久离群索居的日子，走在这样的街上，杜安感觉身上好似有蚂蚁在爬。
　　“姐姐要不要来看看！”清脆的招呼声拦住了杜安的去路，摆摊的小姑娘看起来虎头虎脑的，大概还是小学生。
　　杜安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她摆了一地的手链配饰，“你怎么没去念书？”
　　“暑假哎！”小姑娘看着杜安，看眼神可能觉得她脑子不大好。
　　“……奥”
　　杜安低下头看了看那些配饰，花花绿绿的一片，看得她脑壳疼。
　　“哎？”杜安拿起了一条挂着圆圈形状的手链，“这叫什么呀？”
　　“这是平安扣，旁边是竹节。”小姑娘小嘴叭叭，颇为能言善道，“很漂亮吧，这还是保平安的。”
　　“又漂亮又可以保平安，两全其美！”
　　冰蓝色的平安扣，同色系的竹节，都是一样的清透，炎炎夏日里给人平添了几分凉意。
　　“我要一……要俩！”
　　小姑娘乐颠颠地给杜安又扒拉出来一条同样的手链，最后还送了她一条桃粉色的手串。
　　“谢谢你哟~”杜安没忍住，手欠地挼了一把小姑娘的头。
　　心里的郁闷被好像被冲散了一些，一看时间还早，杜安甚至饶有兴致地坐进了早餐店，直到丰盛的食物上桌，杜安才反应过来，“六年了，吃早餐是什么感觉来着？”
　　饱餐一顿之后，久违的满足感溢满心头。
　　满意地走回了民宿，杜安久违地感受到了睡意。
　　她拉上了厚厚的一层窗帘，确保房间里一丝光都透不进来，随即便马不停蹄躺到床上，把全部的被子枕头玩偶堆在一起，给自己擂了个小窝，开始了漫长的入睡准备。
　　杜安平躺在床上，假装自己是一株没有思想的植物。
　　本以为今天可以收获一个不那么困难的睡眠，不过脑中的思绪照例开始翻涌……
　　“陈书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她是来这里旅行散心的吗？”
　　“她心情也不好吗？”
　　……
　　两个小时后，杜安诈尸一般弹起，她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感觉心乱如麻，“算了，不睡了！”
　　脑袋突突地疼得厉害，杜安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炸，每次想要入睡，在记忆里不管多么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会变得异常清晰，连小时候打过的架都会跑回来让她再疼一次。
　　不过今天情况倒是有些不同，此刻她脑袋里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杜安长叹一声，陈书，都是陈书，数不清的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