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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见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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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关注的博主有一条新的动态…】
通知栏跳出来的提示让身处各个场合在做着不同事情的人不约而同点进某个平台。
昏蓝的灯光像融化的鸡尾酒,在吧台上缓缓流淌。视频中的青年将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腕间的皮肤平滑有力,骨珠微微凸起,玻璃杯碰撞的脆响里,冰球折射的光斑游走过他小臂的淡青血管。
看到这一幕的人又同时做了一件事——截屏。
第一视角的镜头记录下,那双手正用方巾擦拭雪克杯,一滴水珠顺着腕骨滑进袖管,在布料上洇出半透明的纹理。
顾宴宁指缝间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他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一双眼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手机里正在录制中的画面。
视频中的背景音乐混着碎冰机的嗡鸣,那调整杯身的指尖被霓虹灯带染成钴蓝色,仿佛沾了迷迭香与苦艾酒的气息。
光影闪烁跳跃,盛夏的碎冰,是因时制宜的雪。
顾宴宁呼吸轻缓,车厢内仿佛还留有那股淡淡的酒香,他将那条视频反复看了很多遍,看到陆优鸣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昏暗喧闹的酒吧,所过之处总是无形间分出一条通畅的道路,即使视频中看不到他的脸,也能从周围的反应看出,他有多特别。
特别,所以引人注目。
他高高在上时,无人敢觊觎、垂涎。
他跌落谷底时,便会招惹鬣狗,与狼群。
不长眼的狗果然出现。
伺机而动的狼,也已经出现。
但,陆优鸣会利用他能利用的一切。
手机里收到来自合伙人的确认信息,顾宴宁回道:[是我。]
[……你到底是去报复还是去给人出头了,不是说了吗不到绝境他就不会妥协。]
顾宴宁:[你很了解他?]
[……重点是这个?]
顾宴宁:[我了解。]
[行,了解哥。]
顾宴宁没再回复,给秘书传了封定时邮件后,驱车离开。
*
翌日一早,陆优鸣去与提前预约过的私人银行经理和自己的律师见面,就目前个人资产方面做了些咨询和调整。
“陆先生对多家企业的股权投资系以个人资产出资,相关资金账户独立于陆氏集团。截至当前,未发现您个人所持股权存在质押或司法冻结情形,且陆氏集团破产程序暂未涉及陆先生个人资产。”
这些年来陆优鸣有事没事就花钱,有意无意的,陆续投资了一些公司和个人,回报大多超出预期。
目前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他的个人资产暂时不受陆氏破产的影响,也不会被强制追责。
但由于陆氏是家族企业,陆家父子为集团实际控股人,因此陆优鸣还是需要承担集团债务。
手机振动,陆优鸣瞥了一眼:[陆少,需要应急的话就找我。]
他的备用手机里这些天断断续续地收到好些私人信息,都是跟这条差不多的内容。至于发信方,有的是他的合作伙伴,有的是前男友,有的是二者合一。
陆优鸣将手机熄屏,继续听经理和律师讨论方案。
结束时已是中午,陆优鸣走出银行大厦,准备去置办新住处,别墅那里住不了多久,他也不想狼狈地等别墅被贴上封条后再离开。
其实若不是那里有陆优鸣自己设计的房间,陆优鸣也不怎么喜欢回去住,他和陆盛林关系一般,没那么多父子情深父慈子孝的记忆,住别墅纯粹是因为大,和他自己设计的房间而已。
陆优鸣有个说坏也不算坏的习惯——喜欢圈地,属于他的东西,就一定要打上记号。
像只小狮子一样——这是来自某任被他“标记”后又“巡视领地”的男朋友给出的评价。
被这么说,陆优鸣也不生气,只慢条斯理地收紧了对方的领带,将人往身前一拽——
*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地面,陆优鸣出门没开车,往地铁站走去时,不知不觉停在有些熟悉的建筑楼下。
他站在阴影里,抬头,眼前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繁华巍峨。
回首垂眸,道上车流如注,道旁行人匆匆。
从前他鲜少有用这样的角度看世界的时候,从前的他,要么在高楼上,要么在豪车里。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因为大夏天室外真的很热。
即将离开时,陆优鸣遇见了一个人。
——好像破产后他老是遇到一些从前分开后就很少在私下见到的人。
没错,这次的也是前男友。
与顾宴宁情况不同的是,和这位分手的时间离现在不远,所以他记得。
欧文斯,一个跨国集团的高管,拿着成功人士的剧本,长了一张谈过八百次恋爱的渣男脸,和陆优鸣交往时,居然意外的纯情。
欧文斯本名就叫欧文斯,姓欧。是个混血,黑发蓝眸。气质是偏东方的内敛儒雅,五官立体深邃,糅合了东西方的神韵。
年龄上他大了陆优鸣八岁,恋爱的时候陆优鸣一般叫他哥,一些特定场景下,会叫叔叔。
每到那种时候,欧文斯最禁不住被他叫叔叔。
陆优鸣被前男友邀请进风格特殊且十分凉快的咖啡厅,这里面的装潢陆优鸣很熟悉——这间咖啡厅在设计时参考了陆优鸣的意见。
这是欧文斯公司旗下的咖啡厅,这个温柔儒雅的男人公私不分,就为了在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留下属于他的小爱人的印记。
除了这间与公司定位不符的动物元素咖啡厅以外。
——欧文斯上班的公司,私人住所,日常通勤的车里,都有陆优鸣留下来的东西。
而那些和陆优鸣一起挑选的挂画,一起在古镇烧制的瓷器,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在分开以后的无数个夜晚,将欧文斯折磨得彻夜难眠。
怎么会有这么阴晴不定的人,一个星期前还在打跨洋电话说想他,却还没等他完成工作回国就突然提了分手。
欧文斯至今记得匆忙回国那个夜晚的狼狈,他始终不明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会得到被分手的结果。
是他太忙了忽视对方吗?可他从来不会错过陆优鸣的任何一个电话和短信,即便陆优鸣不主动联系,他也会保持一个稳定的频率与陆优鸣交流。
那又是别的什么呢?
陆优鸣其实说过——
【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好聚好散。】
不喜欢……
平淡到有些冷漠的语气仿佛回荡在耳边,欧文斯端起形状是一只卡通狼犬脑袋的咖啡杯,微微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苦涩在舌尖蔓延,苦到额角也有些抽痛。欧文斯深邃的眉眼抬起,视线锁定在对面正小口吃着甜品的人。
是奶油不对吗,陆优鸣吃的很少,他从前最喜欢这个口味的蛋糕。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欧文斯不禁微怔,失笑。
咖啡的作用不是提神醒脑吗,怎么他又开始昏头了。
好吧,他承认,他根本就恨不起来这个人。
真心爱过的人,怎么舍得去恨。
甚至知晓了对方的遭遇后,比任何负面情绪先到来的,是心疼。
“文斯哥看见我开心吗?”天热,陆优鸣确实没什么胃口,他懒懒地用叉子挑起一颗蓝莓咽下,“说来你可能不信,看见哥出现的那一刻,我也很开心。”
“能让你的心情好一点,也不枉我特意来这一趟。”欧文斯放下咖啡杯,端坐着与陆优鸣面对面,对上陆优鸣意外的眼神,他温和地笑笑,“我今天休息,是朋友看见你进了那边的银行,好意通知了我一声——抱歉,我并没有窥探你行踪的意图。”
“没关系,”陆优鸣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现在盯着我的人很多,也不在乎多一两个。”
“你的工作总是安排得很满,难得见你休息,却被我打乱了计划,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陆优鸣放下餐具,单手撑着下巴,看向欧文斯。
要是让陆优鸣以前那些朋友看到陆优鸣现在的样子,估计是要大吃一惊。
陆优鸣追人的时候有耐心,恋爱期间对恋人也不错,但他骨子里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人,认错和道歉几乎没有,他更多的,是一边道歉,一边做更过分的事。
可惜现在没人围观,欧文斯也不清楚陆优鸣在他面前有多特别。
陆优鸣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他是真有那么几分真心在关心欧文斯。
欧文斯精力充沛,一周内连飞五个国家也能保证以最好的的姿态出现在重要场合。
他很少放下工作选择休息,除非身体到了极限。
此刻,混血天生深陷的眼窝掩盖了病容,只有偶尔恍惚失神的瞬间露出几分倦意。
欧文斯轻轻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我听说了你家里的事,请节哀。优鸣,如果需要帮助——”“谢谢,”陆优鸣不是很绅士地打断对方的话。
无论葬礼还是债务,都跟欧文斯没关系,牵扯的人越多,越杂,就越难处理。
陆氏的崩塌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陆优鸣笑:“还没到那个地步,真到了扛不下去的那一天,我不会跟哥客气的。”
身体不舒服还特意跑来见他,只怕先扛不住的会是欧文斯。
可别让他多出来一个早逝的白月光。
陆优鸣看着对方的眼眸。
那蓝色的虹膜极其特别,如同万年蓝冰的横截面,眼底蕴藏的情绪,却从不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