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能力贵族学院点燃修罗场》红雨鸠

12、心控者

　　印萧一整晚都没能安睡。

　　他心事重重，第二天白天也是一整天的低气压。上课都心不在焉，全天未发一言。不过，由于岳峙受了他的诅咒重伤回家休养去了，这一天都没人来扰他清静，这点倒是可喜可贺。

　　放学后，他在空教室里坐着发了会儿呆，终于下定决心。

　　严鹤昭的邀约，他必须得去，哪怕是鸿门宴都得去，因为无法推脱。

　　但，必须是有准备地去。

　　上次见面太突然，他毫无防备，在严鹤昭面前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这是不行的。他不能因为严鹤昭又一次的巧言令色就轻易心软，放下全部戒心。

　　能用超能力肆意修改他人想法的“心控者”有多可怕，这社会上的每个人都明白。

　　那些家伙可怕在暗处。哪怕你自觉毫无异样，也极有可能已经沦为了心控者的掌中傀儡，被他们扭曲了意愿，但已经没机会知道那并非自己真正的想法……

　　是以，社会上许多人都敌视“心控者”这一群体，还发明出了这样一个高频使用的词来给他们归类。

　　是以，对于心控者的监管，在所有超能力者群体中一向是最严格的。

　　小的时候，印萧就察觉到了：小鹤哥哥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却被很多大人讨厌着。他们不自觉地疏远这个拥有心控超能力的孩子，不亲近，不自在，隐隐的畏惧和警惕潜藏在客气之下。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还悄悄为小鹤哥哥打抱不平。

　　长大之后，倒是渐渐有一点明白了。

　　“许愿，严鹤昭的超能力今天无法对我生效……”

　　“许愿，严鹤昭的超能力今天无法对我生效……”

　　印萧碎碎念了半天。

　　他想唤起【言灵术】的力量保护自己，从严鹤昭的【心灵指令】中免疫。但遗憾的是，不知道他的超能力哪条链子又掉了，令人绝望地毫无反应。

　　电子手环上显示的【超凡能量值】稳得没有半点波动。

　　印萧嘀咕道：“可恶，只能换个招数了……”

　　据他对严鹤昭的了解，【心灵指令】的技能点主要点在控制上，“读心”只是附带的加成。严鹤昭能够实时感知身边人的情绪，进而主动窥探他人内心的想法，但仅限于实时心理活动。换句话说，深层想法和潜意识里的念头，他是无从探知的。

　　要避免被他读心，方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必须得控制自己的脑子，不要去想那些不能被偷窥的念头，将重要的事情全部抛之脑后。

　　之前上课的时候也听老师们讲过，在国家特工和公安的培训中，就有这么一项专门的“大脑封闭术”。不过嘛，到了专长是读心的超能力者面前，这种凡人的技艺也就聊胜于无罢了。

　　印萧喃喃道：“我能做到吗……”

　　小时候，他一点都不在意会被白鹤昭感知情绪和实时读心。那时他没有什么秘密，更不需要去防备小鹤哥哥。与之恰恰相反……能够和小鹤哥哥保持着超越物理距离和心灵距离的默契，他感到非常幸福。

　　就好像是，在这个无牵无挂的世界上，还有一道隐秘的线将他孤独的灵魂和另一个孤独的灵魂连接在一起那样。

　　呼吸微微颤抖着，印萧无声长叹。

　　一切都变了。

　　事到如今，他不仅得提防被严鹤昭读心，还得提防被严鹤昭脑控。

　　以严鹤昭的能力，完全可以对他轻松下达指令，再抹去他这段记忆，神不知鬼不觉完成对他的操纵和篡改。

　　……这种事情，根本避免不了的吧？

　　退而求其次，至少要保证一旦遭受脑控，他能察觉到异常。

　　印萧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科普博主说过：在生活中面对心控者，想要捍卫自己的隐私和人权的话，可以准备录音和录像设备全程监控，事后再比对自己的记忆和记录，查看是否有不符之处。如果确定了自己被操纵着做出违背本心之事，再拿着相关证据去寻求法律援助……

　　给心控者定罪是很麻烦的事，要经历极其漫长的侦查过程。但这样做，至少能保障本人的知情权，捍卫自己的独立意志。

　　赴约之前，印萧准备了一支录音笔，塞在书包的最底下，提前开启录音。

　　他还做了另一手保障：在云端建立了一个会保存编辑时间和编辑记录的新文档，并设置定期发送，保证文档中的备忘录内容能按时发送到邮箱中提醒自己。

　　定期发送的邮件就算被撤销，也会在文档中留下云端记录，不存在被篡改的可能。而文档的地址和内容又被他写在纸质笔记本上，放在家中上锁的柜子里，作为以防万一的留档记录。

　　他在备忘录中写下事件全程，并给自己留下警告：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原谅程瑜阑，以及他的每一个同谋。如果事件出现了“协议谅解”或“停止追究”的展开，那么，一定不是出于我的意愿！

　　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想用超能力脑控他、强行阻止他复仇，也不可能成功了。

　　再强大的“心控”超能力者，也没有篡改现实的力量。

　　印萧攥紧书包的带子，努力催眠自己遗忘包里有根录音笔躺在那里的事。

　　不能被严鹤昭发现。

　　这是印萧第一次与严鹤昭对抗。哪怕不算是真的成为敌人，只是短暂地站在对立面，也足够他心惊肉跳了。

　　……原来站在对手的角度，总是温言细语、比学院里那群暴力狂温柔一百倍的严鹤昭，是这么恐怖的家伙。

　　小巷的风静静沁出首都深秋的凉意。

　　街边的招牌蒙了灰，行道砖坑坑洼洼，走起来磕磕绊绊。

　　今天选择的这家饭店，格调不算高，地段也显得寒碜。印萧踏进巷口，心想这还真不是严鹤昭的风格。

　　“你来了。”

　　严鹤昭站在路口的电灯杆下，向他微笑招手。少年换了一身私服，长身玉立的剪影在破败的巷子里显得如此拔群。

　　那张脸，俊美，又亲切。像是从很久的回忆里长大了走出来了。

　　印萧恍惚地嗯了一声。

　　他们并肩向二楼的饭店走去，背影像是一对放学约饭的寻常高中生那样，平静而登对。

　　严鹤昭还想说点什么，但手机铃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宁静。

　　“啊，是我的手机……”

　　印萧意识到了，有些心虚地翻开书包，小心翼翼避开录音笔拿出手机。

　　居然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致印萧：邮件未得到回应，故采用短信形式通知。今日调查有突破，我们掌握了程瑜阑事前违规操作获取静思楼安保密码的证据。该证据或可帮助我们确定信息素失控事故为程瑜阑一手设计。】

　　【你的说法得到了验证，后续我们会在调查中将你的更多证词纳入考虑。】

　　【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情报。】

　　【又及：关于你的其他条件和要求，洛少正在考虑中。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可回复我，我来转达。】

　　【请静待调查后续。胆敢冒犯洛家的人，我们决不放过。】

　　【获洛少许可，叶知衡XXXX年X月X日留】

　　……叶知衡？是洛非安让他发过来的？

　　印萧屏住了呼吸。

　　他们动作好快。昨天程瑜阑还在耀武扬威，声称调查对他没用。今天洛家那边就拿到了关键证据……

　　两边都在动用人脉和家世斗法。事情是闹得越来越大了。

　　权力家族和第一财阀，真斗起来，估计还是洛家更胜一筹。程瑜阑得吃点苦头了。不过，在那些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的老头子眼里，这点高中生的摩擦只能算是小孩子过家家，对彼此的未来无甚影响，最后说不定会在某场酒宴上谈妥，赔礼道歉过后握手言和。

　　他的仇，最后还是由他自己来报。

　　印萧思考得入神。

　　被晾在一边的严鹤昭眼神微微闪动：能让萧萧表情这么严肃的，一定是大事。可一条短信，能有多重要？

　　何况萧萧还那么孤僻。谁会给他发短信呢？

　　现在的他，身边不是只剩下我了吗？

　　精神系的超能力者，心神一动，澎湃的力量轻易便被唤起。

　　严鹤昭的被动技能“读心术”，迅疾地侵入了印萧的内心，捕捉到少年心中混乱的片段。

　　短信……是洛非安的手下发来的短信……

　　严鹤昭瞳孔收缩，震愕几乎压抑不住。

　　前天才发生了那种事，心高气傲的洛非安一定引以为奇耻大辱。他怎么可能还会主动跟那个让他变成笑话的Omega联络？

　　又有哪个Omega，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还愿意和险些侵犯自己的Alpha往来？何况是印萧这么要强的人……

　　这两个人难道不应该是仇人才对吗？！

　　严鹤昭通晓人心，自信对印萧和洛非安都极其了解。一个是最熟悉的竹马，一个是最关注的对手，他的判断本不该有误。

　　电光石火之间，昨天惊鸿一瞥的景色又浮现在严鹤昭眼前——

　　印萧单薄的身躯之上，洛非安留下的痕迹斑斑点点如落花流水，青青红红映着肌肤如雪……

　　也许他不是不了解那两个人的性格。

　　也许，他不了解的，是何为亲密关系。

　　十八岁的年纪，已经不再是男孩而是男人了。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已有了几乎禁忌的亲密接触，这便是最微妙的一种状况。被唤起的悸动，没有得到满足的欲望，再加上青春年少的荷尔蒙，一切都被搅得混沌不堪、暧昧不清。

　　被腺体操控了脑子，就像春天的动物一样，真恶心……是因为那样的原因吗？严鹤昭冷冷想着。

　　他一贯冷静自持，自制力比Beta都还要强得多。那些信息素上脑的Alpha和Omega做出的种种举动，是他无法理解的。

　　但是此时，Alpha旺盛的胜负心和占有欲在他心底熊熊燃烧起来，破天荒使他产生了强烈的冲动。

　　“萧萧，”严鹤昭眯起眼睛，视线锁定印萧，“为什么还要和洛非安联系呢？你没搞错吧？”

　　“动手把你害成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他吗？你生我的气，却能跟他好好相处，跟真正的凶手私下来往，你不觉得这一点道理都没有吗？”

　　印萧抬起头，愣愣看着严鹤昭。

　　最开始，他甚至都没有理解严鹤昭在说什么。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并且，敏锐地品出了背后的涵义。

　　“你突然说些什么呢？你……你看到了我的短信？”

　　印萧握紧了手机。不，不对劲，他从一开始就有注意避开严鹤昭的视线。这个角度也根本不可能被看见屏幕……

　　“你刚刚在读我的心？”

　　印萧睁大了眼睛。

　　空气凝结了。

　　严鹤昭抿紧了唇，并不反驳。印萧反应如此剧烈，超出他的意料。

　　印萧两眼圆睁：“谁允许你这么做的？看来我就不应该答应和你一起出来。你不仅故弄玄虚，不肯对我坦诚相待，还在背后偷偷刺探我的隐私……”

　　“我没有。萧萧，你太应激了！”严鹤昭蹙起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心有灵犀的秘密传音，曾经是他们默契交流的方式。

　　但现在的印萧只会一脸防备地瞪着他。

　　严鹤昭的心脏忽然痛了一下。

　　他感受到印萧汹涌复杂的情绪……在这情绪之下，还有另外一些翻涌的念头，甚至是尽力隐藏的念头……

　　这种感觉，竟然和窥探其他人内心却感受到他们蓄意的防备时一样。

　　印萧正在向他隐藏自己，竭尽全力掩埋那些不想让严鹤昭发现的东西。

　　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他的竹马，一定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事来防备他。就像其他那些厌恶心控者的人一样，像防贼一样地防他。

　　严鹤昭猛然瞪向印萧：“你在抗拒我吗？”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你……居然像其他人一样提防我吗？”

　　印萧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在严鹤昭仿若受伤的注视中，他不服输地嘴硬着：“敏感的是你才对吧？怎么不说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是你自己要做不该做的事……”

　　严鹤昭的眼神冷了下来，慢慢找回焦点。

　　“萧萧，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啊。”他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颤动的危险，“听见他人的心声，不过是我的能力中最微不足道的地方。如果我真想动用能力的话，一个主动释放能力的心控者……是别人想防就能防得住的吗？”

　　他一步一步靠近。

　　印萧下意识想要退后，却挪不动脚步。严鹤昭幽深的双眼像两个黑洞那样正对着他，几乎将他的意识吸进漩涡之中。

　　【到我这里来吧。】

　　【不要抗拒我，到我这里来吧。】

　　下一秒，印萧眼神迷怔，恍恍惚惚向严鹤昭走过去，忽然张开双手，主动抱紧了他。

　　严鹤昭冷眼看着他投怀送抱，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乖孩子。】

　　严鹤昭在印萧的心灵深处低语：

　　【萧萧，你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乖孩子才对。最喜欢小鹤哥哥的乖孩子，这才是你，不是吗？】

　　他们好久没有抵得如此之近了。严鹤昭低下头，就能看见印萧微绽的唇，以及锁骨上绽放的淡淡蔷薇一般的痕迹。

　　严鹤昭眯起眼睛。

　　夺走印萧对于自己身体和心灵掌控的瞬间，束缚他的道德枷锁也崩坏了一瞬。

　　这样可爱的孩子，明明是从出生起就一直属于我的Omega……

　　却叫其他人给采撷了。

　　【之前发生的事都是错误的，只有和我在一起享受信息素的交融才是正确的。】

　　【所以……】

　　严鹤昭下达了指令。

　　印萧像一个人偶那样乖顺地抬起头，向严鹤昭送上一吻。

　　清润的唇，线条浅淡，只有亲吻时才能感受到那双唇的丰满。严鹤昭享受着这一刻的柔软。

　　好像越过了界限……

　　但他现在不想在乎。

　　黄昏时分，小巷寂静的角落里，两个年轻人像逃犯一样背对着全世界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