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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母女与笔记本 ...

  •   贝尔摩德对着更衣室的镜子调整假发,灰褐色的及肩卷发让她看起来老了十岁。化妆师为她添了几道细纹,又用阴影笔强调了法令纹。现在的她像是一位四十出头、事业有成的职业女性。

      "您女儿已经在外面等了。"化妆师递给她一副无框眼镜,"真是个安静的孩子。"

      女儿。贝尔摩德嘴角抽动了一下。三天前,琴酒突然指派她和萧水一起执行监视任务——伪装成母女接近目标人物的家庭。她严重怀疑这个主意来自boss本人,毕竟没有哪个正常的情报官员会认为让两个互相猜忌的人扮演亲密家人是个好主意。

      推开更衣室的门,贝尔摩德看到了"女儿"——萧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藏青色百褶裙,黑发扎成乖巧的马尾,脸上几乎没化妆,只戴了一副圆框眼镜。她看起来像个十六七岁的普通高中生,正低头翻着一本物理课本。

      "妈妈。"萧水抬头,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着青春期女孩特有的轻快,"我们去买校服吧,下周开学要穿的。"

      贝尔摩德差点被这声"妈妈"噎住。萧水的演技好得令人毛骨悚然,那个笑容和眼神活脱脱就是个依赖母亲的少女,完全看不出半小时前她还躺在医疗中心输液。

      "走吧,莉莉。"贝尔摩德迅速进入角色,用准备好的假名呼唤萧水,"记得你答应我要考上东大的。"

      她们挽着手臂走出安全屋,像真正的母女一样走向商业区。贝尔摩德注意到萧水走路时仍有些跛,但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

      "目标住在南青山的高级公寓。"萧水低声说,嘴唇几乎不动,"他的女儿在圣玛丽女校读书,所以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偶遇'田中夫人和她的宝贝千金。"

      贝尔摩德微微点头。田中健一是政府高官,组织怀疑他向警方泄露了某些信息。直接接触太危险,于是选择了从他的家人入手。

      "你看起来对女校很了解。"贝尔摩德假装帮"女儿"整理衣领,借机耳语。

      萧水微笑:"我在英国读过两年圣玛丽。"看到贝尔摩德惊讶的表情,她补充道,"真的。十七岁那年,boss安排我去的。"

      贝尔摩德皱眉。萧水的背景比想象的更复杂。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被组织送到英国贵族女校?这不符合组织一贯的作风。

      她们的"偶遇"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在南青山一家高档童装店门口,贝尔摩德"不小心"撞到了正在逛街的田中夫人,萧水则适时地表现出对田中女儿校服的羡慕。不到二十分钟,两对"母女"已经坐在附近的咖啡厅聊了起来。

      "您女儿真文静。"田中夫人对贝尔摩德说,目光慈爱地看着正在小口吃冰淇淋的萧水,"不像我家美咲,整天吵吵闹闹的。"

      贝尔摩德优雅地搅拌着咖啡:"莉莉从小身体不好,性格就比较内向。"她自然地叹了口气,"单亲妈妈不容易啊,尤其是孩子生病的时候..."

      萧水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提醒她戏别过火。但贝尔摩德注意到,当她说"单亲妈妈"时,萧水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谈话进行到一半,萧水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变得煞白。贝尔摩德本能地伸手扶住她,感受到掌心中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抱歉,田中夫人。"贝尔摩德一脸歉意,"莉莉的哮喘又犯了。我们可能得先告辞..."

      "当然当然!"田中夫人连忙说,"需要叫救护车吗?"

      萧水虚弱地摇摇头,从包里取出吸入器吸了几下:"老毛病了...谢谢关心。"

      离开咖啡厅后,萧水的"哮喘发作"立刻停止了。她直起腰,步伐恢复了正常。

      "演得不错。"贝尔摩德评价道。

      萧水微笑:"彼此彼此,'妈妈'。"她从包里取出一个U盘,"趁你们聊天时,我拷贝了田中夫人的手机数据。她丈夫今晚的行程在这里。"

      贝尔摩德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她去洗手间的时候。"萧水耸耸肩,"她的包没拉好,手机就放在最上面。"

      回到安全屋,萧水立刻打开电脑分析数据。贝尔摩德换回自己的衣服,倒了杯威士忌坐在一旁观察。萧水工作时的样子很有趣——她会不自觉地咬下唇,遇到难题时右眉会微微挑起,解决后则轻轻舒一口气。

      "找到了。"不到半小时,萧水调出一系列邮件,"田中确实在和警方接触,但不是为了告密——他在调查十五年前的一起实验室爆炸案。"

      贝尔摩德凑近屏幕。模糊的黑白照片上是一片废墟,标题写着"神奈川生物研究所爆炸事故"。

      "这和组织有什么关系?"

      萧水的表情变得复杂:"那个研究所是组织的前身之一。爆炸不是意外,而是清洗。"她指着照片一角,"看这里。"

      放大后的画面显示废墟中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像是小女孩。贝尔摩德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画面似乎触动了某根深埋的记忆神经。

      "你还好吗?"萧水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贝尔摩德摇摇头驱散眩晕:"继续。田中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因为他哥哥是研究所的安全主管,也在那次'事故'中丧生。"萧水关闭文件,"看来我们得向琴酒报告,田中不是叛徒,只是个想查明亲人死因的可怜人。"

      任务汇报比预想的顺利。琴酒接受了她们的结论,决定暂时放过田中一家。但贝尔摩德注意到,当萧水提到"神奈川研究所"时,琴酒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们可以休息两天。"琴酒最后说,"下次任务会另行通知。"

      离开总部时已是深夜。贝尔摩德正准备道别,萧水却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有倒下。

      "萧水?"贝尔摩德扶住她,惊讶地发现她的体温高得吓人。

      "没事...只是有点累..."萧水的呼吸变得急促,"能送我...回宿舍吗..."

      贝尔摩德犹豫了一秒,最终半扶半抱地把萧水带上了自己的车。途中萧水的状况越来越糟,开始无意识地呢喃一些模糊的词语。贝尔摩德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

      "该死,你应该在医疗中心。"

      "不...不去那里..."萧水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求你...随便哪里...除了那里..."

      贝尔摩德咒骂一声,调转车头驶向自己的公寓。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这个荒谬的请求,但萧水眼中的恐惧是真实的。

      二十分钟后,萧水被安置在贝尔摩德的客床上。贝尔摩德翻出医药箱,给她量了体温——39.8度。

      "你真是会给人添麻烦。"贝尔摩德一边准备退烧药一边抱怨。

      萧水虚弱地笑了笑:"这是...我的专长..."她乖乖吞下药片,然后突然抓住贝尔摩德的手,"别...别走..."

      贝尔摩德僵住了。萧水的手滚烫但柔软,指腹有长期敲键盘形成的老茧。这样直接的接触在她们之间从未有过。

      "松手。我只是去拿冰袋。"

      萧水似乎没听见,反而抓得更紧了:"终于...找到你了...这次...不会让你...忘记我..."

      贝尔摩德皱眉。又是这些奇怪的呓语。上次萧水发烧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在说胡话。"她试图抽出手,但萧水不肯放开。

      "十年了...一直...喜欢你..."萧水的眼睛半闭着,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从实验室...开始..."

      实验室?十年?贝尔摩德的心跳突然加速。如果萧水说的是真的,那意味着她们在组织之前就认识...这解释了那张奇怪的照片。

      "什么实验室?"她俯身问道,"萧水,告诉我什么实验室?"

      但萧水已经陷入昏睡,手也慢慢松开了。贝尔摩德叹了口气,去厨房准备冰袋。当她回来时,萧水正不安地翻动,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词语。

      贝尔摩德小心地将冰袋放在萧水额头上,然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观察这个神秘的女人。在睡眠中,萧水的表情变得异常年轻和脆弱,那些精心维持的冷静面具完全消失了。她看起来几乎像个孩子。

      床头柜上放着萧水的帆布包。贝尔摩德犹豫了一下,最终拉开了拉链。里面除了药物和电子设备外,还有一本黑色的小笔记本。

      职业道德和好奇心在脑海中交战。最终,好奇心占了上风。贝尔摩德轻轻取出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关于她的记录。

      【贝尔摩德,AKA莎朗·温亚德。偏好:左手持枪,咖啡加半糖,Chanel No.5香水(但最近皮肤过敏,建议改用无酒精配方)。易容时习惯先画右眉。紧张时会不自觉地摸左手手镯(银质,疑似重要礼物)。】

      贝尔摩德的手微微发抖。这些观察细致得令人毛骨悚然,有些习惯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后面的内容——不是情报分析,而是更像...日记。

      【今天莎朗又用了那款香水。甲基柏木醚含量太高,她的手腕已经起疹子了。得想办法提醒她又不暴露我的观察。】

      【她喜欢蓝色,但总是穿黑色。为什么?】

      【琴酒派她去中东了。两周见不到。实验室的疼痛似乎加重了。】

      翻到最近的一页,贝尔摩德看到了昨晚的日期:

      【明天要和莎朗扮母女。讽刺啊,我花了十年找到她,现在却要叫她"妈妈"。如果她知道真相会恨我吗?但至少这次我能保护她,不像上次...】

      笔记到这里中断了,最后一行字迹有些颤抖,似乎写的时候情绪激动。

      贝尔摩德合上笔记本,心情复杂地看着熟睡的萧水。这个病弱的女人到底是谁?她们之间有什么"真相"?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些文字让她胸口发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凌晨三点,萧水的烧终于退了。贝尔摩德累得在椅子上打盹,醒来时发现床上空空如也,笔记本整齐地放回了包里。

      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贝尔摩德揉着眼睛走进去,看到萧水正站在灶台前煮茶。她已经换上了贝尔摩德留在客房的T恤,过大的衣服让她看起来更加瘦小。

      "你应该在床上休息。"贝尔摩德皱眉。

      萧水没有转身:"退烧了。而且...我想你需要解释。"她关掉火,将茶倒入两个杯子,"你看过我的笔记了。"

      这不是个问题。贝尔摩德靠在门框上:"你知道我看了?"

      "我醒来时笔记本的摆放角度变了。"萧水递给她一杯茶,"我欠你一个道歉和一个解释。"

      两人回到客厅。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给一切蒙上朦胧的蓝色调。萧水蜷缩在沙发一角,双手捧着茶杯,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脆弱。

      "首先,监视你的习惯很变态,我道歉。"萧水直视贝尔摩德的眼睛,"但关于实验室的部分...那是真的。我们十年前就认识了。"

      贝尔摩德的手指收紧:"说下去。"

      "神奈川生物研究所,组织的雏形之一。"萧水的声音平静,"你是0023号实验体,我是0417。他们研究记忆移植和基因强化。"

      "这不可能。"贝尔摩德猛地站起来,"我记得我的童年!我在美国长大,后来——"

      "后来加入组织,成为顶尖杀手。"萧水轻声打断她,"这些记忆都是植入的,莎朗。真正的你在十五岁前从未离开过神奈川。"

      贝尔摩德的大脑一片混乱。这太荒谬了。但为什么那些梦境如此真实?为什么看到实验室照片时会眩晕?为什么萧水对她的了解远超合理范围?

      "证明给我看。"她最终说。

      萧水放下茶杯,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内侧的一个细小疤痕:"认得这个吗?"

      贝尔摩德摇头。

      "这是芯片植入点。"萧水苦笑,"所有实验体都有。你的在右臂同样位置。"

      贝尔摩德本能地摸向自己的右臂内侧。那里确实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疤痕,她一直以为是某次任务留下的。

      "即使这是真的,"她声音嘶哑,"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萧水的目光变得异常柔和:"因为田中调查的爆炸案是个转折点。当时组织决定清洗第一代实验体,只留下少数有价值的。你被选中,记忆被重置;我被认为'有缺陷',本应被销毁。"她轻轻碰了碰贝尔摩德的手,"但你救了我。把我藏在储物柜里,自己引开了警卫。"

      贝尔摩德猛地抽回手:"这太荒谬了!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因为记忆重置不是一次性的。"萧水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每次你接近真相,他们就会再次'格式化'你。而我...花了十年时间才重新找到你。"

      晨光越来越亮,房间里的阴影逐渐退去。贝尔摩德站在窗边,背对着萧水。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证据,需要...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萧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求你现在就相信。但请小心琴酒——他是记忆重置的执行者之一。"

      贝尔摩德转身,看到萧水已经站起来,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坚定。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再次问道,"这违背了组织的规定。"

      萧水微笑,那是个悲伤而温柔的表情:"因为我喜欢你十年了,莎朗。从你把我藏在储物柜的那一刻起。而这次...我想在遗忘前被记住。"

      贝尔摩德无言以对。萧水的每句话都像是敲击在她记忆大门上的锤子,让某些深埋的东西震颤不已。

      "我需要证据。"她最终说,"不是故事,不是巧合。确凿的证据。"

      萧水点点头:"我会给你。但不是现在。"她突然咳嗽起来,捂住嘴的手帕上再次出现血迹,"琴酒已经在怀疑了。我们必须小心。"

      贝尔摩德本能地上前一步,却又停住了。太多信息,太多可能性。她需要时间消化。

      "你该休息了。"她生硬地说,"客房可以用到中午。"

      萧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谢谢。为了...一切。"

      当贝尔摩德回到自己卧室关上门时,她发现自己手中还攥着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杯底残留的茶叶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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