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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不听话 ...

  •   季芜觉得自己对和别人之间界限感的坚持已经到了过分极端的地步。
      她生怕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朋友,会帮了她太多忙,以至于她不知道怎么和他们平等相处了。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会避免。

      又模模糊糊讲了两句话,梁彻身后的门被人推开,陈巧祯的脸露了出来,季芜看到觉得好笑:“你也是怕我丢了吗?”

      梁彻:“……”

      陈巧祯:“?”
      她只是喝酒喝着喝着回过神来,发现原本在她旁边坐着的季芜出去打个电话到现在还没回来,而原本在她对面坐着的梁彻,也不见了。

      可能是其他人太投入了,没人发现,陈巧祯本着一点微妙的心思,从座位上起了身,径直往门口走去,看到透明玻璃后两个交谈的人影。
      平心而论,梁彻是长得好看的,身上沾点混不吝的帅气,但好像在低头看着季芜时,多了点温柔的意味。

      陈巧祯没多想,觉得是自己酒喝多了看花了眼,便横冲直撞地走过去拉开了门,听见了季芜这样一句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季芜又开了口:“我等会先回去了,明天有点事。”

      陈巧祯的脑子便顺着她问:“什么事?”

      “回趟佳州。”季芜简短道。

      这个话一出来,两人或多或少都明白了,也不会去追问回去干嘛,就梁彻忽然说了一句:“那我送你。”

      季芜张了张口,心想这人对于送她这件事也是蛮执着的,她正想拒绝,就被陈巧祯抢了先:“你为什么要送她?”

      梁彻一顿,正想回答,就听她下一句话蹦了出来:“要送也是我送,我才是阿芜最好的朋友。”

      梁彻:“……”

      季芜:“……”
      她终于发现陈巧祯这是喝醉了,这情况她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也不太放心,便问:“你还要继续喝吗?”

      陈巧祯笑了笑:“可以啊!”

      “……”季芜朝里轻轻抬了抬下巴,向陈巧祯示意道:“你现在转身,回去,和他们说,我们要走了,然后出来,找我。”

      季芜好像在照顾酒鬼似的放慢了说话速度,还特意停顿了好几下,然后梁彻果然就看到陈巧祯跟随着她的“指令”转身走了进去。

      梁彻稀奇地停留了两秒,又转回来说:“我怎么觉得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季芜无奈地笑了下,算是默认。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某个人回复了消息,然后陈巧祯就提着包走出来了。

      那一瞬间还有点懵,瞪着眼睛问:“我怎么出来了?我还不想走呢……”

      “你想。”季芜没给她反悔的机会,上前拿过她的包就要抬脚往外边走,还不忘问一句梁彻:“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梁彻已经跟了上来,在她旁边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季芜觉得自己找到了个“肯干活”的好帮手,送陈巧祯回家的路上比以往轻松多了,就是醉鬼一路上都在锲而不舍地问她“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她实在受不了,打电话给叔叔阿姨后直接就把还在絮絮叨叨说话的陈巧祯塞进了家门,对着终于安静的世界狠狠松了口气。

      梁彻的笑声在她身后传过来,季芜顿了下,转身问道:“你怎么回去?”

      梁彻走到一旁按了电梯:“我先送你回去。”

      “你不用送我回去,我……”

      “太晚了。”

      “不是。”季芜跟着他走进电梯,正想和他解释陈声会来接她,但梁彻像是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忽然接起了一个电话。

      她默默地又把话吞了回去,电梯极速落下,走出小区的一路上季芜都在找机会,但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梁彻这电话才挂断。
      电话声停止的那一秒钟,陈声也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季芜顿时有点郁闷。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陈声一直不太喜欢梁彻,之前的仅有几次的碰面都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而梁彻对于他的态度倒是有点过于温和了。

      两人仿佛在彼此面前翻了个面儿,而季芜就站在中间,无言以对。

      在任意一方开口之前,季芜抢了先,难得带着点着急忙慌的意味:“我刚就想和你说,陈声会跟我一起回去,不用送我——我给你打的车,上去吧。”

      幸好季芜有先见之明,刚刚走出来趁着梁彻在打电话时就先打了车,这会随着说话声停到了他们面前,季芜赶紧把后门打开,然后把梁彻推了进去,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再见。”

      车子绝尘而去时,季芜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回过头发现陈声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正在垂眼看她,眼睛好似落了点笑意。
      季芜敷衍地推了下他:“笑什么?回家。”

      陈声慢腾腾地跟着她往前走,十分不经意地开口道:“你那么着急让他走做什么?”

      “……”
      季芜心道这人怎么还不领情,于是摆摆手道:“你要是那么想见他的话,我把他给叫回来。”

      陈声:“……”
      他默了半晌,吐出一句:“你好好说话。”

      “我在好好说话。”季芜绕开路边的井盖,顺便扯了一把陈声,想起什么便说:“明天我回趟佳州。”

      陈声听到“佳州”这个字眼时愣了一下。
      照理说季芜除了特殊的那一天都不会想回去,他正想开口问,季芜的后半句话就说了出来:“明天你又要一个人在家了,想想是有点可怜。”

      “……”
      陈声没理会她这句打岔,十分八风不动地问了下去:“你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事。”季芜明显不想说。

      陈声退了一步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行。”季芜没什么语气地拒绝了。

      一般到这种时候,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陈声沉默半晌没说话,季芜停下来,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把往前走的陈声轻轻拉了回来,打开车门让陈声先坐进去,她再坐到旁边位置上跟司机说了目的地后,才似乎叹了口气道:“我明天不一定赶得回来,你不是还要上课么?”

      陈声默了默:“你不用吗?”

      “我不用。”

      “……那公司呢?”

      “已经加了这么多天班,这公司又不是真的吃人魔窟。”

      “……”陈声没话说了,但总觉得不太乐意,犹豫了半晌,又有些抱怨有些心疼似的说:“你怎么什么都自己一个人决定?”

      季芜愣了下,听得有些好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有耐心地说:“你这话说得没道理。我自己的事难道不应该我自己决定么?非扯上别人做什么?”

      陈声:“我又不是别人。”

      “……”季芜无奈笑道:“是,你当然不是别人——但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

      陈声偏头直直地看她,皱起了眉:“着想什么?”

      “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哪能让你跟着我奔波劳累呢?”季芜弯了弯唇,明明白白地在哄人:“你说对吧?”

      “……”
      明明就是在找借口,在强词夺理……但陈声看着季芜的笑脸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难过。

      大概又是不知谁找上了门来,非让她又去面对那些事情。

      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再成熟一些,成熟到完完全全可以保护一个他从小就想保护的人。

      ……
      *
      季芜第二天一早就坐车回了佳州,来到约定好的一个地方,是一个吃饭的餐厅。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准备,也知道他们大概不像季卿成那般温和,所以推门进去的时候季芜还是对着一群陌生人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有过一阵难捱的寒暄,季芜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吃到最后他们也没开口说些什么,她心里正思索着他们的意思,那位称呼为“姑姑”的、昨晚电话里的女人就开口了:“小芜啊,听说你现在是在你爸朋友那儿住是吧?”

      “嗯。”

      “那要不搬来和姑姑住?我们那离洛城和佳州也不远,加上我们本来也是一家人,应该互相照应的——也不能老麻烦人家对不对?”

      听着还挺通情达理。
      季芜低着头一时间没说话。

      “而且小芜啊,你这年纪再过两年也该考虑结婚的事儿了,待在那儿算怎么回事,也该回我们自家人这里来,姑姑好给你准备嫁妆啊。”

      季芜沉默片刻,心道原来打这个主意,她忽略了心里漫上来的情绪,弯了弯唇,十分温和地开口道:“我爸是哪一年去世的您还记得吗?”

      对方愣了下,没回答。

      “您看,您都不知道,大家也不知道,所以现在来关心我的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不是吗?”季芜语气始终轻柔,没什么想争论或是反驳的意味,只是在叙述一个最平常的事实而已。
      “我从小没见过你们,爸爸葬礼也没见过你们,现在我长大了,要毕业了,安稳了,就忽然提出想照顾我,其实没有必要的,我也没有这个想法。”
      “至于昨晚我听说想给我爸迁墓地的事情,就更没必要了,已经这么多年了,理应让他入土为安,不是吗?”

      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没给谁留余地,好像在说,不管你找到我有什么目的,你既然之前没来找我,往后就更没必要来找我了。

      座位上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形色各异,还是姑姑讪笑了一下,开了口:“你这孩子怎么老把人往坏处想呢?之前我们确实没什么往来,但都是上一辈的事了,跟你没关系。还有你爸爸的墓本应该落叶归根,和老人安葬在一起,才算得上是安心。”

      季芜此刻万分确定迁墓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也万分厌恶这些有着淡薄血缘关系的人总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长辈姿态以及为你好的说辞来强迫别人。
      其实不过是贪图她的一些好处。

      对爸爸亲人的耐心流失得很快,季芜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我本来以为刚刚我已经讲得足够清楚和通情达理。”
      “我不是什么小孩,更不是听了几句话就会跟着走的人,我今天来到这里,也不是和你们寒暄,讲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我只是在告诉你们,我现在有选择权了,你们既不能单方面选择照顾我安排我,也不能擅自决定我爸的事情。和他有直系血缘关系的是我,不是你们。”
      “就算闹到法院去,也是我占理。”

      季芜特意说得重了些,不想再跟他们这群本就不应该有任何关系的人有牵扯。
      今天这场会面也是过分荒唐,不过让他们知道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省了以后很多事情,想想倒是也有一点好处。

      趁着他们静默的时间,季芜掀了掀唇,作了个总结陈词:“谢谢你们的宴请,也谢谢你们的关心。但除此以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也不希望有再见面的机会。”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这儿,整个过程还是不急不缓的,因为她其实还是打心眼里觉得,这群人比薛晓倩那边的人好对付多了,跟他们说几句道理、讲两句重话,事情就解决了。

      季芜不觉得他们接下来还会做什么,说到底一开始就是看她长大了觉得有利可图,所以才找上门来,但如果碰上一个并不好拿捏的人,他们也会立刻放弃。
      毫不犹豫地不想让自己沾一点水。

      只是她偶尔会恍然觉得。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她早就没有真正为她好的亲人了,剩下她可以拥有的一切,也是季卿成留给她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很想去看看季卿成。
      其实她不算孝顺,每年只有一回去看他,后来更是为了不和薛晓倩撞上硬生生缩短了时间,所以总共也聊不上几句话。

      正好今天算个机会。

      季芜进花店精挑细选了一束花,然后慢腾腾地沿着自己单独走过许多次的路往前走,到了墓地时,她把花放下,蹲下来,望着季卿成的照片,忽然露出一个有些眷恋的笑。
      “爸爸,我好想你。”

      看到季卿成时,她忽然有点沉溺在过往里,也忽然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情,有不好的,也有好的,一瞬间纷乱得朝她涌过来,她忽然停顿下来,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我就是,有一点想你了。”

      “我过得挺好的,真的。”
      “这还是多亏了你,因为你特别善良才和人家结了缘,也多亏他们特别善良才愿意留下我。”

      “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和你好好说说话,不会生我气吧?”
      “想来你肯定也不会生气,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了……我现在也已经长大了,许多事都能自己解决了,你千万别担心我,好好的……在另一个地方过自己的日子吧。”

      ……
      季芜觉得自己也没待多久,天边的云霞就已经昏黄地落了下来,照在季卿成的脸上,照在那束花上,还有她闪着光的眼底。
      像是静默了一会儿,季芜终于起身站了起来,忽略了腿上传来的酸麻,看着季卿成笑了下:“我要走了,再见。”

      季芜转过身,往前要走下台阶时,忽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陈声。
      旁边树的光影透着夕阳交错落在他脸上,眉眼被光线镌刻,显得有些柔和,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束花,就这样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季芜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情绪,闭了闭眼睛,才抬脚朝他走过去,抬眼的时候眼底好像落下一片红——
      “某个小朋友真是不听话啊。”

      这话说得并不像是责怪,反倒是一种轻轻的叹息,落在人耳边时,好似多了点别的意味。陈声垂眼深深地看着她,从刚刚看到季芜在墓前落泪时内心翻涌起来的情绪更加强烈,好像要冲破一些什么,才能觉得顺畅。
      他忽然抬手抹了下季芜的眼角,然后上前一步,抬手抱住了她。

      像抱住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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