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98宛平，戊戌政变 ...
-
临走前要不要去见他一面？…还是算了。
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五，戊戌政变触发。朝廷军调，缇骑四出。一夜之间，寒暑易节。
1898年9月的清晨，宛平的初秋似乎格外的冷。寒风从胡同儿口儿灌进来，把前院儿的树吹得簌簌作响。北沟沿胡同13号，四合院儿里门房大开，三两个身影在院落中匆匆地走过，手上提着大包小裹。站在院儿当央的是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穿着长褂裹着棉衣，长长的麻花辫子甩在身后，手上提着两个沉甸甸的革制旅行箱。他低声正指挥着其他人搬运，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大门外传来，男人警戒地回过头去，刚好看见门口跳出的一抹红。
“先生！你真的要走吗？我听…孙文他说…”来者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满园的萧索显然对他的问题做了回答。
“耀…”
“——是真的？”王耀打断对方的话，一步迈过门槛。他跑得有些喘，裹在身上的红色长袍随风鼓动，在石青色院落中像一抹跳跃的火焰。对面的男人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怜悯。也许是没看见或者是故意忽略了那个微妙的表情，王耀转而看向对方手里的革制旅行箱，细长的眉毛微微蹇起。
那两个旅行箱是如此似曾相识，一个月前他还和箱子的前主人指点江山，把酒言欢。
“那是…”
“…复生他们的书稿。”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男人握着箱子的手收紧了，骨节微微泛白。王耀看在眼里，抬起头来直视男人的眼睛。对方的眼睛里倒映着一身红袍的自己，像是黑夜中腾起的两抹火焰，在初秋的萧瑟中明亮异常。王耀微微颔首，“梁先生心意已决，王耀就不在此打扰了…”
“耀！”对方叫住他，“不管一年，还是十年——我梁启超一定会回来，我…”
“我知道的，梁先生。”王耀再次打断他，“隔墙有耳，梁先生应该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
梁启超先是一愣，随即皱起了眉。两个人就这么站在秋风中，一时无话。
“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梁先生…你是复生最好的朋友，请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遗愿。”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谭嗣同留给梁启超的最后一句话。
转眼时，君已长逝。
有那么一瞬间，梁启超以为对面的少年会哭出来。下一瞬间，他才意识到流泪的人是自己。寒风吹过，在脸上割下两道麻木的疼。他抬手去擦，却被王耀早了一步。
“哭什么！过会儿被林权助看到，又要给我丢脸！绝对不能在本田家人的面前哭出来，听到了么？去了日本后也记住了——绝对不行！”
被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少年毫不留情地教训了一通，梁启超却有种近乎欣慰错觉。维新失败，袁世凯告密，光绪帝被软禁，戊戌六君子牺牲…一切都转向了对王耀不利的一面，可少年的决心依旧没有任何动摇。他突然想起复生还在的时候，几人畅所欲言，把酒言欢的岁月。那个时候，即便维新陷入瓶颈，即便朝廷勾心斗角，即便财政军权两失，王耀也没有任何抱怨。他不断尝试，从不放弃，并且永远平静地面对现实，胜利了不欢呼，失败了也不流泪。永远古老，并且永远年轻。从那个时候梁启超就意识到，这个一身红袍的少年，就是中华的精髓所在。从那个时候他就意识到，他的一生都注定并且甘愿为了这个少年而奔波。
耀，你从来没有放弃我，我怎么能放弃你。若死而中国能强，梁某死又何妨！…但我所做和将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还你一个神州。
“我和南海先生不在这段时间，你一定跟着孙文和少白，随时隄防朝廷。”梁启超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拿着这个，这是林参赞的联络人地址，若是遇到困难…”
王耀止住他，伸手握住梁启超的手，“梁先生不要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梁某的使命…”
“梁先生，”王耀第三次打断他，“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华夏的精髓。你和孙文还有少白，才是华夏的精髓。答应我，到了日本，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为什么本田能立足于世界。”
两人正说着，突然后院儿传来一声鸡鸣。只是一声啼叫，却像是暗号一般，让王耀飞快地放开了梁启超的手。红衣少年双手抱拳，向男人作了一揖，“梁先生，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耀。”梁启超回了一揖，突然伸展双臂，毫无预警地将王耀揽入怀中。那个刹那如此短暂，以至于王耀没有反应的时间。他只能听到耳边萧瑟的风，还有风中梁启超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为崛起之中华！”
注解：
戊戌政变：戊戌变法
宛平：北京
孙文：孙中山
复生：谭嗣同
南海先生：康有为
少白：陈少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898宛平，戊戌政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