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仰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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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浏是真的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是熟悉的频率，和以往那么多次舍不得挂断的语音电话里一样。
此刻，叶慕唐的感受十分割裂。
时而在强烈的不真实感当中质问自己，我们真的到了这么亲密的程度了吗？我们的关系真的有这么近吗？
时而又在那些独属于平野月和他的细节里感受到无比的熟悉和亲昵。那些心照不宣的时刻，都是他们此前的相伴在彼此之间切实留下的印记。
只是，现实中的靠近，让原本的那些好加倍了。
或许眼前这人的愿望，是他们之间依然是平野月和夜幕糖，而不是江影帝和素人小漫画家。
不然也不会有此前的告白和今日的相约了。
有水流声的闹钟音乐从弱到强地响起，相对自然地唤醒了浅睡的江浏。
多年在片场的工作强度让他有了在碎片时间里光速入睡的能力，稍作休息后又能续航很久。
“醒了？”叶慕唐看腿上的人翻身坐起来醒神，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腿早就麻了，但不敢动。
江浏扶着发痛的腰站起身，眨了眨眼，这才算完全醒过来。
“是不是腰不舒服。”叶慕唐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江浏身上，每个动作都收进眼底，见人用手撑着腰，赶紧起身要去关心人家，“要不等会儿……哎！”
麻掉的腿脚没撑住身体，他非常狼狈地一个趔趄摔回原地。
江浏在笑他，也向他伸出一只手，只是他将人拉起来后却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害你腿麻了？”江浏问。
叶慕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事没事、没有没有！我自己不小心。”
此时二人脚上都只穿一层袜子，纯裸高的情况下面对面地站在一处，叶慕唐这个脸嫩的竟然比江浏还要大只。
江浏抬手去摸对方的发顶，自言自语，“怎么之前没发现。”
真奇怪，明明是没有上下文的一句话，叶慕唐竟然听得出他在讲什么。
“可能是因为以前我都是在观众席抬头看你吧……你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又比其他演员都高。”叶慕唐道出其中缘由。
江浏微微点头，但同意的有点心虚。
刚刚约会逛了那么久的谷店，去年逛漫展都没发现这点，其实是有缘由的。
人在娱乐圈，身高很卷。江浏为了上镜也显得腿长，常年穿有跟或厚底的鞋子还习惯性地垫内增高，除了舞蹈鞋和武生的室内练习鞋，他家里是一双完全平底、薄底的鞋子都找不到。
“你今天坐很久了，开车也累，腰的负担一定很重。”叶慕唐手里舍不得松开，但还是忍痛道，“要不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反正我完结了，闲着也是闲着，你想约我随时都可以。”
倒不是叶慕唐想走，他就是纯粉丝心态，心疼自家哥哥。
不料，江浏双目定定地看着他，“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
天啊，单是那双眼睛就看得叶慕唐心慌，更别提那句话砸下来的杀伤力有多大。他几乎都要托不住江浏的手了。
“不用你的专业知识帮帮我？”江浏没移开眼睛，“好歹认认真真学了四年，不至于全忘光吧？不是说过要帮我触诊，你反悔了？”
叶慕唐忙说：“没有，我就是想，去你家会不会打扰到你……有些冒犯？”
明牌亮身份的见面还是第一次，这就上楼“喝咖啡”“坐一坐”，感觉好像是很多人渣明星睡粉选妃的套路。
打着“工作”的幌子，说是想要面试助理、MV主角，其实上在名下的数个房产挑不同的小姑娘见面，正经的事儿是一句不谈，没几杯酒下肚就把连哄带骗地把人往床上带……
叶慕唐赶紧叫自己的脑子打住，不要往脏的地方想。
他不会的。
或许名为“江浏”的影帝并不可信，形象人设都是公司打造、角色的光环辐射到演员身上。
可是，他也是“平野月”啊！
“也对哦，在家约会确实不够浪漫。”江浏看上去很失落的样子，微微垂下的眉尾和眼角有点无精打采。
叶慕唐哪里看得这个？
口嗨的时候说水帝哭起来好看、好嬷，实际上根本见不得人家有一丁点儿不开心，见人家表情稍微不对就慌了。
“没有的事！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叶慕唐就差指着苍天发誓了，“跟你在一起怎么都行的。”
他知道自己有点急了，赶紧把语气放平缓些，“也对，怕有狗仔，适合约会的地方本来就不多，思来想去也只有回家这一条路。你都不嫌弃我，那我还有什么可磨磨蹭蹭的……你不烦我就好。”
江浏没有反驳，就坡下驴地说：“是啊，我想有点隐私，委屈你了。”
尽管某个水帝早年间便被狗仔业界盖戳认定过生活“无聊”，再加上近年来越发糊气逼人早没人跟了。
“怎么会，别说这种话。我，我没觉得委屈。是我不好，不应该约你去人来人往的商场，没考虑过你……”
他还在“吧啦吧啦”不停数落自己的不是，完全没发现江浏嘴角的笑意。
都不用成套的小连招，江浏只需浅浅来个平A普攻，叶慕唐就只顾得上手忙脚乱地从心窝子里掏话塞给人家，还不是被轻松拿捏？
没等叶慕唐反应过来不对，江浏已经把人领回家，套上早就买好的毛拖鞋，往肥宅快乐屋里一塞。
瞧瞧，这人还能出得来吗？
“好爽！这个大招的动画看着简直爽爆了！啧，这种大号曲面显示器做的界面适配，实际使用起来反而有点麻烦诶！都得扭头到两边才能看到大招充能。”
“等等，这不是大将军和狗皇帝策马的大跨页吗？你用谷美给搭出来了？！”
“天啊，这套漫画是翻译最好的那版繁体旧版，不是早绝版了吗？全套，还是全套！应该是拿来收藏的吧，那我不碰了……诶，可以看的吗？！谢谢你，月总你是我的神！”
“是大将军的铠甲！肉眼看真的好霸气，看起来好重！”
叶慕唐环顾四周，发自内心地说：“好想住在这个屋子里，睡在这里……感觉这辈子我都不用出去。”
“可不能睡在里面。全都是谷子、书籍、假发、胶水，甲醛超标的。”江浏踢开碍事的空气净化器，解开人台上的甲胄系带，“大将军的衣服你想穿上试试吗？”
没想到，解开的部件太沉，猛地坠得江浏腰疼，铠甲脱手“咚”地掉在地上。
“小心。”叶慕唐扶住江浏的身体，“你怎么样了？”
江浏就痛那么一下，这种程度的疼痛很好忍，他很快直起腰，安慰道：“没事，老毛病，我心里有准儿。”
都这样了，叶慕唐眼里也再没什么肥宅快乐屋了，转头拉着江浏去找练功房的门。
“股四头肌收紧，内侧肌不用外旋，稍放松点，不要用力跟我的肩膀对抗。”
此时江浏在身下垫了张瑜伽垫，他平躺着，绷直的左腿搭在对方的肩上，就像无数次练功被老师压腿那样，只是这次并没有人因软开的目的为他带来需要忍耐的疼痛。
叶慕唐跪在灰蓝色的舞蹈地胶上，利用肩部的支撑施压加上手的配合，共同调整江浏腿部的角度，检查不同情况下髋关节腔内的反应。
“髋关节活动度还是不错的，但某些角度还是有弹响。”
比起牵手时的小鹿乱撞，明明现在的肢体接触更加亲近，他却是异常平静的，慢点脑子都是许久没复习过的知识点。只希望自己能多点、再多点想起来，这样就能帮到眼前的人了。
“可以先做一组Ninety ninety缓解一下。”叶慕唐在练功房的镜前做了示范，“这个动作主要是增加髋关节的灵活性和活动度，先释放一些压力。”
江浏也非常地配合，欣赏着以另一种姿态展现专业性、散发着迷人魅力的认真糖咪。
虽然某人说自己学到一半就跑去画漫画了，是“混”毕业的。但从许多的细节上看，江浏总觉得“混”更像是这人的主观印象和对自己学习态度的评价，很可能事实并非如此。
触诊的结果和之前录广播剧时叶慕唐的猜测相符，“竖脊肌和背阔肌过度紧张，你练技术动作，像是下腰、空翻、踢控后腿、起后背，做了太多这种纵向的收缩。太勉强自己了。”
他在江浏腰与髋的中段横着垫了一块瑜伽砖，再让人收起双腿屈膝，用膝盖在身前缓慢地顺时针、逆时针画圈。
“有点神奇诶！”江浏之前做过的针灸、理疗、冲击波和按摩治疗都是他被动地接受，这样主动调动身体的方式倒是很少见，“腰有点酸胀感，是舒服的那种。好厉害的！”
叶慕唐也是越被夸越有信心，劲头更足了，“主动拧转的训练应该做得比较少，脊椎分节稍微差点。等一会儿我给你拿根弹力带试试，背部一节一节拧过来，需要你主动地旋转。”
各种动作轮番上阵如此折腾了十五分钟，江浏的前额都浮了层薄汗，身上爽利了不少，那种沉重的、压在腰上的痛感真的舒缓了许多。
“我就说，你不像是‘混’毕业的。”做完治疗，江浏舒服得眯起眼睛，靠在叶慕唐身上，“老本行学得很不错啊~”
叶慕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毕竟是自己主动选的专业嘛！肯定是感兴趣、喜欢的，当初也认真学了。而且我导师人也特别好，让我给研究生学姐帮忙的课题学到了东西，还拿了署名呢！毕业时也给我保驾护航，很感谢她。”
“这么说，你本科阶段就发过论文？”江浏扭头看他，不自觉地带了点艳羡的色彩。
艺术类尤其是他们表演专业的论文大多都水成了汪洋大海，因此江浏对于那些有能力在影响因子高的刊物上发文章的人，多少有点崇拜。
“嗯，你想看等我给你找找。”
叶慕唐拿出手机翻找文件，看江浏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导师的研究主要在艺术体操和舞蹈的运动损伤和康复上。让我打工的那个项目主题是‘无痛软开’，是神经滑动术和利用肌肉主动的能力减轻软开过程中的疼痛和损伤……”
当熟悉的英文标题映入眼帘的时候，江浏愣住了。
“这是，我一直看的那篇论文？”
许多此前被忽视的东西经此浮出水面，明晃晃地晾在那里。
了解神经滑动术是江浏回母校看望陈老师的时候顺路蹭了个舞蹈系的讲座，他拍下了讲座嘉宾PPT上留有十几个外文参考文献的那页，找到了那篇关于“无痛软开”的论文。
看到是外文，发表也是外刊，他就擅自以为那是外国的研究。直至此刻，他才发现通信作者、一作、二作都是中文拼音，“Mutang Ye”还排在二作中很前面的位置。
原来，他们竟然也曾以这样的方式有过奇妙的连接。
江浏自觉有些丢人，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粗心到这个程度。
身体上久违的轻松和惬意让他有些技痒，正巧有人在这儿，害得他总想不经意地展示魅力。
他舒服地压着把杆，做了一个“探海”的技术动作，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后腿竟然能久违的完美达到180度。他正变换角度，忙着欣赏自己，却在余光瞥到叶慕唐的后背微微起伏。
“怎么了。”他从背后抱住叶慕唐，摸到了对方被眼泪洇湿了一块的袖口。
江浏是明知故问的。
他换来练功的衣服宽松，随便什么动作都能掀起来衣角和裤脚，让这个容易心软的人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伤痕。
钢丝、铁片、台阶、坚硬的地面……拍动作戏时替身用得少就是有风险的。
其实刚刚做完治疗叶慕唐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了，只是一直压着，直到看见江浏那个标准又好看但伤腰的“探海”才彻底失控。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叶慕唐压下自己喉中的哽咽。
那些疼痛和伤病藏在舞台剧谢幕的那些举重若轻的技巧里，大荧幕上的刀光剑影、炮火连天里，却被优异的演技悄悄藏起。
江浏看着却勾起了嘴角，他才是那个真正喜欢欣赏别人眼泪的坏人。
“但我赚了很多钱啊！”他用下巴戳着叶慕唐的肩膀，在那人耳边说着轻柔细碎的话，“我可是会给自己身上的零部件上保险的，不瞒你说，保险公司赔钱陪得大概要恨死我了。”
叶慕唐不住地摇头，“可你得多疼啊……受那么多伤……”
他坦言道：“我这一路虽然吃过苦头、挨过骂，但好在有许多贵人相助，甚至还靠着公司捧我拿过‘水帝’，已经是运气顶好、顶好的了。”
已经被命运眷顾的他本不应该索求更多的，可他就想再贪一下眼前的人。
叶慕唐彻底忍不住了，把头埋进膝盖里，掉出来零零碎碎的声音，又转过身来抱住江浏，奈何想要抱紧手上不敢施力，只能攥紧拳头。
“我喜欢你心疼我。”江浏的拇指拂过叶慕唐的眼角，不知为何，眼眶竟也有些发胀，仿佛多年压抑在胸中的什么终于被撬起了一条透得出眼泪的小缝，“你多疼我一点，好不好？”
还在掉眼泪的叶慕唐说不出话，只是咽下喉咙里的声响，用力地点点头，回身拥抱那个满身伤痕却直到此刻才落泪的人。
这个时候叫他做什么他都答应的。
“你呢？怎么不说又忙毕业又画漫画的时候，很辛苦吧？”江浏想起了自己的金主号在资助之初曾翻过夜幕糖的动态，“那个时候你经常说写论文好累，画画好累，我还以为你是个娇气的作者。”
他将抬不起来的头埋进叶慕唐的肩膀，“现在想来，我真该死啊。”
“那时候你一定很不容易吧？”他轻轻拍了拍怀中的人。
叶慕唐吸吸鼻子，揽着江浏的手臂收紧了些，“嗯，但是，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可江浏还是哭了。
他们会用同样的一句话，消解那段跟碎玻璃揉在一起的路。
“我真是个幸运的人。”江浏感受着他拥有的小小的一切，将更多的重量压在了恋人的身上，然后轻轻地在眉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距离更近了，被亲了一口的叶慕唐看着怀中近在咫尺的脸，这种被呼吸打在肌肤上的实感远比在大荧幕上见到的震撼得多，忍不住又脸红了、又迷糊了。
他搂着人，晕乎乎地说：“你真好看，我感觉自己跟你好像不是一个图层的。”
江浏爬起来，他皱着眉略显不悦，微微凌乱的头发翘着，恨恨地抹了把脸，“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些问题？”
原谅叶慕唐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戳中了江浏最在意的点。
“你的脸是很上镜的那种好不好！”说这话的时候，江浏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从漫展上第一次见面起，江浏就觉得叶慕唐好看，而且好看得很突出了。
工作原因，他对“好看”的标准其实包含了上镜的需求。在他看来，叶慕唐的许多面部特征是在镜头畸变下也不吃亏的，合适的条件下甚至能做到照片拍出来比真人更好看的“诈骗”效果。
而他自己呢，为了在镜头面前还原美貌付出了多少努力？
江浏无奈，指尖划过叶慕唐的脸，一处接着一处地告诉眼前的人，老天爷给他喂了多少别人求不来的那口饭。
“……糖老师，之前很长第一段时间，我们都蹲在地上抬头仰望着，看对方都感觉像是在云端的人。而现在，我们要站起来，真正地看到彼此。”
他不在舞台上，而在生活里。
他也不藏在漫画后，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仰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