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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花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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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棉一踏入花鬼道就察觉到一阵微风拂过。
两侧的花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
本是静谧祥和的景象,可无人注意到地方,那些花茎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偷偷生长,还一点点朝着沈轻棉的方向汇聚。
妖花见只他一人,似乎不急着绞杀。
沈轻棉向前走了几步,竟也不急着过去,反倒席地而坐,将木琴搁于双腿之上,阖目弹奏起来。
琴音如泣如诉,似在低吟着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叫闻者无端生出一股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淡淡伤情 ,满心都是难以言说的怅惘与哀愁。
身后的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须臾,沈轻棉便感觉到什么东西缠绕住他的双腿,正攀延向上。
几乎同时,他听到了一声细细的抽噎,不过片刻,抽噎声陡然拔高,化为一道似婴儿般的啼哭。
那声音尖锐刺耳,一重叠着一重,越来越大,愈演愈烈。
沈轻棉再睁开双眼,眼前已然变成一间漆黑狭小的屋子,一人身狐面的女子被长剑钉于墙上。
“生而为妖,但安分守己从未害人,可修道者却不分青红将我斩于剑下,何解?”
血泪顺着惨白的脸滑落。
画面一转。
阴云密布,青白石台上壮硕的屠夫将刀高举于顶,雷声轰然而至,一颗头颅滚落在沈轻棉身旁。
那人圆睁双目,恨声道:“鞠躬尽瘁守国门,歼侫前堂一张纸,锒铛入狱,含冤而死,何解?”
画面又转。
飞沙高悬的荒漠,男子抱着怀中人,他抬头,满眼血丝通红。
“竹马青梅情投意合,路遇恶妖强抢民女,挚爱救我亡于眼前,何解?”
画面再转。
宫殿高堂,麒麟雕壁,一男子华服破烂,身上三支利箭穿膛,脸上似笑似哭。
“三十余年卧薪尝胆,弑亲害命阴谋诡计通通做过,只想成就千古霸业!却棋差一招含恨而死,何解?!”
一道道尖锐声响在沈轻棉耳畔炸开,密密集集,绵延不绝,顿时无数画面涌入他的脑海中。
生老病苦,冤恨怨憎,爱离求执。
万万亡魂的执念一幕幕现于眼前,每一个人都死死盯着他,问。
“何解?!”
沈轻棉一口鲜血喷出,溅于琴上,他却强撑意志,手上动作不停,琴音越来越急。
他咬牙,从嘴里吐出三个字。
“为何要解。”
脑内苦楚停顿一瞬,沈轻棉看向狐面妖魂:“修道者愚昧无知,世道偏见歧视不正,为何要你解?”
狐妖一愣。
他又转向死不瞑目的头颅:“天子高堂安坐,歼侫荣华永长,你为何要解?”
头颅:“……”
“挚爱为你而亡,你凭何能解?”
男子掩面痛哭。
“三十年血汗付诸东流,你无恶不作,孑然一身,你要解何?”
华服男子不语。
沈轻棉的琴音戛然而止,又慢慢复起,渐近尾声。
他轻声重复:“为何要解。”
啼哭随着琴音渐渐消退。
沈轻棉眼前亡魂都向后退离去,他才发现此间辽阔无垠,天地同灰,杂草丛生,唯有一棵枯藤老树光溜溜的长于中心。
这时,只剩一魂魄还端坐于前。
那是一个瘦小的女子,全身布满了可怖的烧痕,身着的青衣也全是烧焦的痕迹。
沈轻棉见到她明显一愣,而后叹息一声:“你还没有走呢。”
她开口,声音嘲哳难听:“先生。”
沈轻棉伸出一根手指放于嘴上,过了会才道:“你该怎么办。”
女子摇摇头。
沈轻棉轻轻抿唇,良久,他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你且和我走吧。”
女子歪头。
沈轻棉道:“我会帮你解决。”
女子一声不吭,化作一缕白烟,缠绕至沈轻棉的手腕上。
这时候画面一晃,又回到花团锦簇的花鬼道,阳光明媚刺眼。
沈轻棉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下半身被花茎缠绕得严严实实,他只能伸手轻轻拍拍那花茎,它才不情不愿的松开人。
沈轻棉转身回看,这时众人已经被惊得瞪大双眼,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在进入花鬼道后能撑着弹完一首曲子,还安然无恙地从妖花的束缚中逃脱。
这恐怕是连宁听雪都无法做到的事。
但关键是这人只是个凡品三阶啊!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在讨论惊叹,还有更胆大者直接去询问沈孟,不出意外地被赏了几个白眼。
沈孟暗自咬牙切齿:我他妈还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弟子究竟是谁?怎会有如此本事?
另一边沈轻棉倒是泰然自若,他扫过众人,突然停顿在盯着人群某处,若有所思起来,半晌后,他伸手又在琴上拨弄几下,发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做完这些他道:“你们不用和玄女比试了,可以直接过花鬼道,花和鬼都暂时不会再攻击你们。”
一门主有些心急地喊:“不会再攻击我们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会再攻击我们?你做了什么?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沈轻棉面无表情:“我也没指望你们能相信我,但你们早晚得过道不是吗。”
说实话,要不是这些人是来救谢枫的,沈轻棉哪里还会管他们的死活。
他虽心肠软,但对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可并不同情。
见没人动,他又道:“要么现在就过来,要么再派人和玄女打,输了再过来,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就在这时,宁听雪动了,他抬步向沈轻棉走去。
“我相信沈师弟。”他对众人道:“若是想害我们,他八血阵就不必大费周折救人出来。”
沈孟听他此言,也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众人紧张地看着这两人踏入花鬼道,发现果然没有受到攻击,于是开始犹豫起来。
最先行动的是清芜门和枫华门的弟子,毕竟自家主心骨都安然无恙地走过了,自己还等什么。
见他们都能平安的过去,剩下的人才敢跟着队伍一同过花鬼道,只留下玄女一人还孤零零地留在最后。
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盯沈轻棉的背影,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众人提心吊胆地空手过桥,走了好一会发现无事发生,正想稍微放下心来,却听到一声刺耳的惨叫。
“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被吓得一抖,只见枫华门队伍有个中年男子表情狰狞,目眦欲裂,一口凌霄血喷出,跪倒在地,嘴里不住地念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他双手抱头,凄惨喊道:“…我的头好痛!!!救我……救救我!!!”
人群中一阵骚动。
“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师兄你怎么了?!”
“他肯定受到怨灵冲击了!那个年轻人不是说没事了吗?!”
“怎么办,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样!那人果然在骗我们过来!!”
众人皆对沈轻棉怒目而视,希望他给出个解释。
沈轻棉还没来得及说话,长孙何就昏了过去,身体还抽搐个不停。
他身边的一个小弟子见状朝沈轻棉吼道:“你最好给我们个解释!”
沈轻棉衣袖下的手轻轻转了转,道:“你要叫他给个解释才对吧,为什么现在大家都没事就他有事。”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曾经得罪了这里的某个怨灵,不然为什么只攻击他。……不过看情况这怨灵并不打算要他命,你们得找人将他抬出去。”
听了此番言论,众人皆是愣在原地。
沈轻棉轻笑一声:“怎么,亏心事做多了不敢再走?”
“你胡说什么?”
“你就当我胡说好了。快点走,我不保证等会它们会不会不耐烦。”
一听这话,众人都不敢再停留,争先恐后向小道尽头跑去。
沈轻棉的目光在被抬走的长孙何身上扫过,突然对上一直在看他的沈孟。
沈轻棉朝他轻轻点头,沈孟一愣,随即很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众人行走的速度不慢,很快就走出了花鬼道,在这期间倒是没有人再出现长孙何那种情况。
沈轻棉正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到魔界山门,见到炽徽时,一道女声蓦地在他耳畔响起。
“不要呼救,也不要表现出异常,继续往前走。”
沈轻棉无奈,压低声音道:“玄女大人,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玄女轻笑:“当然不会。我只是想问你些问题。”
“好,只要是我知道的。”
玄女对他的听话十分满意,不过有一点感到很奇怪:“你不会传音?”
传音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法术,简单来说就是和别人用神识交流,暗地密语。
沈轻棉默默道:“我才凡品三阶。”
玄女:“………”
沈轻棉突然感觉眉间一热,玄女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好了,你可以暂时传音给我,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不然宁听雪会察觉到。”
沈轻棉不置可否。
玄女道:“你刚才谈的什么曲子?安魂曲?”
“不是。它唤作——”
这曲子出自法国,原名《Time backtracking》,如果非要翻译成中文的话……
“《再临》。”沈轻棉道。
玄女又好奇道:“你的答案为什么是‘为何要解’?”
沈轻棉没有纠结玄女是怎么知道花鬼道里发生的事,坦然道:
“面对别人的痛苦执念时,世人的第一反应总是叫他放下,忘掉,可这又谈何容易?真能够做到的鬼魂也不会一直被困于此了。所以才得叫他们‘拿起来’,执念也好,冤屈也罢,这都是他们人生的一部分,总得学会接受这些经历的存在。”
玄女沉默良久,就在沈轻棉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离开时,她冷不丁冒出三个字。
“路三水。”
沈轻棉心赫然一跳,他面上不动声色道:“什么?”
玄女幽幽道:“你是路三水吧?”
沈轻棉挑眉:“宁听雪也说我长得同他很像,但可惜我与这人从未见过。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他?”
玄女道:“上一个安然过花鬼道的就是路三水,而且他也说过你这番言论。”
??他说过吗……
沈轻棉满头黑线,谁还能记着自己十几岁说过什么啊。
实在是大意了。
他道:“那还真是遗憾没同这位路兄相识。”
玄女也没想逼问他,只道:“如果你真是路三水,看在当年和你有些交情的份上,给你忠告,现在就打道回府,别出现在魔尊面前,他这两年可是恨你恨得牙痒痒。”
沈轻棉:“……?”
为什么?
他记得自己当年和炽徽关系没那么差吧。
但也不好问玄女原因,毕竟系统说过不能暴露有关任何外来客的信息,所以根本无法承认他就是路三水。
好在玄女没再多说什么,应该是真走了。
这时候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宁听雪沉声道:“我感觉到幻夜的气息了。”
沈轻棉在记忆中搜索此人:幻夜与玄女同为魔尊的左膀右臂,实力也非常强劲,而且最擅长……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