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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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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假结束的前两天,温家多了一个常住人口。
温让在这之前两天就知道了,毕竟在大年初三开始,他妈妈程岚女士已经带着他去各大超市、商场采购,包括但不限于家居服、日常用品、衣服鞋。甚至在年初六一早让人送了张早早定制好的一米八大床,把常住人口卧室里的家具翻新了一遍。
新添的常住人口名叫司锦,前程似锦的意思。
在温让短短的十六年多的人生中,这个人占了十五年之久,可以称得上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只是在一年前,这人一声不吭转去了另一座城市之后,联系这才慢慢少了。
不告而别这件事,叫温让生了好大的气,这着实难得。在旁人眼里,从小到大,温让的脾性跟他的名字一样,温润礼让,很少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他起什么波澜,一度让程女士怀疑自家儿子是不是有什么情感障碍。
那时候,程女士参照的对象就是这位占了温让大半人生的异姓哥哥。
因此,当意识到温让生气之后,程岚兴奋了好几天。
这场气没生多久,司锦离开一周后就在微信笑嘻嘻跟他发消息,温让没回,可是如果再选一次,温让一定,一定会多跟司锦发几条消息,打几次电话,而不是欲盖弥彰地用学习做幌子,拒绝他好几次。
因为在司锦离开这一年多,温让还见过他一次,单方面见过一次,隔着一堵玻璃墙,一道需要许可的门。
直到现在,他脑子里还能清晰地记着程岚焦急的询问,以及医生无奈的摇头。
那场让司锦失去双亲的变故的后续,温让是在程岚和温见山那里知道的,一个是司锦伤的严重,修养期十分漫长,二是司锦仅剩的爷爷因为变故突发脑梗也在不久后离世。
短短一周,司锦就只剩自己了。
温让也更加确定了当初那么生气的原因——司锦的重要性与其他人不同。
后来怎么样了,温让不知道,他迟迟没有开口,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司锦,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安慰像狗屁!而司锦也沉默下来,缝年过节发个问候,两人真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一年多,温家父母两头跑,加上家里的生意,在家的日子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寥寥几句也无法将情况表明。
程岚说过,年前就想把司锦接过来。可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通电话之后,时间挪到了大年初六。
"老温,快点!"程女士在玄关处一遍系围巾一边冲屋里喊:"阿让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了!"
温让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双手插兜,对程岚的对比无甚在意。
“来了来了。”温见山慢悠悠从卧室出来,摊开掌心解释道:“这不是在找车钥匙,你昨天放床头柜了,今天怎么都找不到。”
程岚一把夺过来,指挥着温见山换衣服换鞋,“阿锦五点半的飞机就到了,你好意思让孩子等你?”
听到这儿,温让默默的抬起手看了下时间,两点五十分。
不过北城一向很堵,在这个假期快要结束的日子纵使他们已经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到地方已经五点十分了,在高架上足足堵了一个半小时,在程女士耐心告罄之前才终于驶离车流。
温让一家捧着程岚买的咖啡倚在接机口等人,手里还提了一袋子机场最方便外带的肯爷爷。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接机口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温让的思绪就越发散。
有一年没见了,可是温让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在脑子里清晰的勾勒出司锦的样貌,尤其是那双眼睛,单眼皮,睫毛长却不翘,瞳色乌黑,眼尾微微上挑,永远带着笑意。
像现在那样,笑起来像一轮弯月,露出小虎牙,冲他们挥手,少年音带着微哑:"干妈!!"
"诶!"程岚女士也挥手:"大儿子!"
司锦被机场地勤推出来,坐在轮椅上也不安分,扭动着身子好像要冲过来似的。
给程岚心疼坏了,两步并作一步上手接过人嘘寒问暖:"哎呦,我的大儿子,快让干妈看看!"程岚捏着司锦的脸左看右看,得出一个结论:“瘦了,一看就不好好吃饭,先拿汉堡垫巴垫巴,昂,干妈回去就给你做好吃的。”
“啊……哈哈哈。”司锦干巴巴笑了两声:“干妈你确定能吃?”
一见面就被拆台,程女士不生气,笑骂道:“臭小子!”
温让在一旁也笑了,很轻,也很短暂,司锦看过去的时候温让又在走神儿,那声笑更像是个错觉。
可是程女士瞪他了……
“老温!”程女士平地一声,把易受惊体质的司锦吓得抖了三抖,程女士将在儿子这里受的气撒到老公身上:“吃的都凉了!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吃凉的会拉肚子?”
温见山赶忙过去,从手提袋里拿出热咖啡递上:"来,这个热乎着,先暖暖。"
"谢谢干爸。"
司锦跟长辈招呼了几句之后,才看向温让,仰着头:"阿让。"
温让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理他。
"阿让!"程岚叫他了:"想什么呢,快来帮哥哥推行李箱。"
"哦。"
温让回神儿,走向几人身后的小推车,上面堆了三个大行李箱,随意一推……
"嗯?"温让眼睛睁大了,试探着上手提了下最上面那个,感慨道:"不知道是搬家还是逃难。"
跟以前一个样儿。
程岚终于接到了自家“亲儿子”,在前面嘴就没停过,推着司锦从头问候到脚,从里问候到外,话里话外都是对这位大儿子没能回家过年的心疼。
而温见山这位妻管严则拎着他妈程女士的小包走在旁边,时不时插上几句。
这样的热情,司锦都插不上话。
温让叹了口气,是了,司锦都没法游刃有余的插嘴,那他也没那个本事能问出那句:你刚刚是不是叫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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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亲儿子”这个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
从小,相熟的别家总是开同一个玩笑:你们两家是不是抱错孩子了?
在印象中,司家父母总是令人肃然起敬,话不多但句句都在理,是家属大院的小孩们最怕的一家长辈,当然其中不包括司锦和温让,温让是因为安静乖巧,司锦则是在跟爸爸第一次见面那热烈的一场大雨。
因着两家爷爷辈儿是几十年的老战友,所以两家的父亲也是穿着开裆裤"一起"玩儿泥巴长大的,在司锦和温让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便定了个娃娃亲,希望能够亲上加亲。
谁知司家先生了个皮猴儿出来,紧跟着,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温让不负众望。
娃娃亲是彻底泡汤了。
后来,温见山从部队退下来下海经商,两人忙的天昏地暗的时候,温让也在司家悄悄长大了,并且完美继承了司家的稳重家风,比起皮猴儿司锦更像司家亲儿子。
以至于每次司妈妈带着两个小豆丁出去,总会有人调侃那么一句。
这个特征在他俩长大的过程中从来没变过,司锦一成不变的皮,温让一成不变的稳。
"阿让?"
"啊?"温让猛地抬头,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跟着人流走出接机大厅了。
"今天怎么总是发呆?"程岚问道。
"没什么。"温让问:"刚说什么?我走神儿了。"
"我说——"程岚重复一遍:"你把阿锦先扶到车上去,然后跟你爸搬行李箱。"
“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快去!”程岚推了一把温让的背,将人推到司锦面前,自己则去帮忙塞行李了。
司锦还是那一副带着礼貌笑意的样子,仰头喊他:“阿让。”
温让站着没动,视线扫到他的腿上,思绪再次不受控制的发散出去,记得当初还在医院时医生说伤的最重的是左腿,一直反反复复,严重的差点到截肢的地步。
现在那条腿还安安分分的在司锦身上,外表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司锦随着温让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左腿,又看了看温让,惊恐道:“不是,你现在不能想扒了我看我的腿吧?”
“?”温让不解。
“你现在脸上刻了两个大字。”司锦伸出左手食指指着自己的脸,从左到右移动:“想!看!”
温让视线又移到他那根手指上,有个素戒,如果没记错,这枚戒指在过去是戴在司父手上的。
“可是现在不行,大庭广众的。”司锦一只手里还拿着汉堡,咬了一口后用另一只手撑着轮椅单腿站起来:“车里行。”
温让身体快过脑子,先一步扶住颤颤巍巍的司锦,送人上车后淡淡道:“以后别那么笑,眼睛疼。”
司锦眼睁睁看着温让推着轮椅去了后备箱,这才将脑袋缩回车里,嘟囔道:“怎么还生气了?”
车后,程岚正指挥温见山摆放行李,见着温让就那么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闹别扭了?”程岚问。
"没有。"温让低着头,打开轮椅下方的搭扣,推着一用力将轮椅折叠好,绕开自家老爸,把轮椅平放在后备箱里的行李箱上面,占掉了最后的空位置。
"嘿,臭小子。"温见山手里还提着最后一个,见状又放原地,跟自家老婆吐槽:"这小子今天脾气见长。"
"是有点儿。"程岚点点头,"不过挺好!"
说罢拎着自己的小背包美滋滋上了副驾。
可怜温爸开右侧后座门,与啃汉堡的司锦面面相觑,开左侧与面无表情的温让大眼瞪小眼。
行李箱不堪重负般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最终还是温让空出了一小块地方,和行李箱挤了一路。
温家住在市中心附近的别墅区。
司锦行动不便,程岚安排的卧室在一楼,同时把温让也撵到了司锦隔壁,美名其曰方便。
几人刚到家,温让水都没喝一口就被程岚送进了司锦卧室。
“快去,帮哥哥收拾收拾,我跟你爸去做饭。”
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将厨房的八重奏关在门外。
他俩像是黑芝麻汤圆和腊肉水饺,不管能不能一锅出,一次性丢进去就算,反正在一个锅里,怎么融怎么打都随意,最后都要被盛进同一个盘子。
不知道温让愿不愿意,司锦是更愿意做那个小甜豆,既然是小甜豆,自然要担负起活跃气氛的任务。
“呃……”司锦坐在床上摸了摸鼻子,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个还不错的话题,问对面盘腿坐在地上的腊肉水饺:“干妈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腊肉水饺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没有。”
"哦……比起上次见面,干爸更帅了。"
"错觉。"
"……干妈那个包挺好看。"
"你要?"
"……下午那个汉堡……"
温让这次打断他:"肯德基。"
司锦嗷一嗓子将自己砸进床铺里,伸手努力指着温让脚边:"你找找,看有没有话茬子的尸体,说不定还没凉透。"
"透了,没救了。"温让毫不留情,伸手戳了把司锦那条好腿:"下来收拾行李。"
"收拾不了,我也凉了。"
温让也没指望他,毕竟这人以前就懒,从小到大都秉持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生理念。
自顾将瘫在地上的行李箱都打开,这一行为展现了司锦目前最有用的优点——里面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码了衣服,鞋子,配饰等等。
省的分类了,温让心想。
床上那只"咸鱼"还卷在被子里,不知道是不是热了,被子动了动,露出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来,"阿让。"
"嗯?"温让看他。
司锦把被子卷到下巴,轻声说:"好久不见啊,我回来了。"
温让有一瞬间愣神儿,他对这个人永远都生不起气来。
房间内收拾东西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许久,才传来闷闷的一声:"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