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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谈 ...

  •   有了这么一出喜上加喜的赏赐,宴席之上更加热闹起来,众人吹捧着敦国公府的荣宠,又几分真几分假地说表达起对皇帝的忠心来,这其中却也有着不少其他声音,比如鸿胪寺、户部、兵部等几个部门的人,说着说着居然捧起承平王来了,又有人带头夸赞李景渝少年有成,还有些人顺势提起了承平王府和敦国公府的亲事来。

      敦国公憨憨笑着说孩子刚回来,不着急,而李景渝那边却一直拉着脸,这年轻人无论对这些朝臣的吹捧,还是自己的婚事,好像都不太喜欢。众人都会看脸色,见他不喜,也就没人再去和他套近乎了,事实上他们也就是借花献佛,曲线讨好承平王罢了,对于这位没甚作为的青年,并没有什么高看。

      夜色渐浓,酒喝了一半,就该上歌舞了。

      朝廷禁止官员私养家伎,却并不禁止民间优伶,因此每逢节日,或者重要庆典,很多人家都会请民间歌舞伎来表演助兴,给的价钱不低,因此民间曲坊舞馆竞争激烈,各种演艺变着花样儿更新换代,就图个好名声,能得显贵青睐,多赚些银子,甚至有时候皇家典礼上也会用到这些人,那就是莫大的荣耀了。

      今夜敦国公府请的是京城最有声望的灵韵阁的歌舞班子,还请到了他们家的花魁青女姑娘领舞,精彩纷呈。

      如今伎馆和妓馆分得清楚,伎馆只卖艺,不接皮肉活儿,比较受推崇,时人喜欢风雅,也常有人去馆子里听曲儿赏舞,去的多了,私下议论的多了,就会给各家优伶排出个甲乙丙等来。

      而若是常年不上榜,无人问津的优伶,便会被伎馆厌弃,她们没有自由身,多会被卖到妓馆去,那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这就导致了伶人们疯狂竞争,苦练技艺,只为博名声,在年老色衰之前混个教头之类的身份,好避免沦落风尘,悲惨一生。

      这位青女姑娘已经连续八年蝉联花魁之名,除却本身姿容出众,天赋极好,更是难以想象平日里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

      她腰肢纤细,身姿轻盈,身着一袭绯色罗裙,在流水般的乐声中好似踏碎清风,随时能羽化登仙了去。

      台下一片赞声,不少男宾已经放浪形骸,接着酒气推波助澜,眼中已经浮现出痴迷之色,席间的逢迎交谈都少了许多,无论是朝廷叱咤风云的新贵,还是稳如老狗的油条,都在舞中暂时忘记了自我,又好似找到了真我,徜徉其中,难以自拔。

      一曲舞罢,众人拍手叫好,更有许多人掏出银子扔向舞池,青女嫣然一笑,却不去理会那些钱财,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便转身离去,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只留背影让人念念不忘。

      有人说她花魁自有花魁的傲气,又有人说她心气高洁,不给黄白之物所污……

      女宾这边也有夸赞,还夹杂着少数鄙夷之音,说她不过是勾引男人的小手段,或者说些狐媚之类的话。

      江抚眉一概不去理睬,她刚收到了白松年的第二张纸条,上面写着三句话。

      “那些人隔山打牛没打动。”

      “这曲子太烂了。”

      “李景渝黑着脸没看舞。”

      除却第二条,说的都是李景渝,第一条是嘲讽那些奉承李景渝的人,第三条是说李景渝居然不爱看这般美好的舞蹈,倒是让江抚眉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这位年轻人一无所成的名声在外,总该喜欢些歌舞女色之类,一般世家里不成器的那个孩子都这样,最典型的就是敦国公,活生生的例子。

      却没想到他对这些也没有兴趣,从第一眼见到他,他就不太开心,若只是因为不喜婚约,大可不必如此。毕竟承平王权倾朝野,敦国公也不是古板固执之人,只要两家发个声明说婚约不过是戏言,不作数,再做点面子上的事,自然能好聚好散。

      所以,李景渝不开心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江抚眉颇为好奇。只是来不及细想,左右贵女都来找她说话,便被打岔过去了。

      这一次宴席非常成功,可谓宾主尽欢,一直到夜色阑珊,众人才一一告别离去。江抚眉和沈明蕙说了几句话,不算投机,但也还算顺利,她拉着沈明蕙的手,送她离席,温声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奈何时间太快,话还没说够就要分别,待我在京城开了铺子,还请姐姐前来一叙。”

      她这话说的奇怪,若是贵女之间的交往,她只要去承平王府拜访,或者邀请沈明蕙前来做客就好,却偏要说什么在铺子叙话之类的,让人费解,但是沈明蕙却听得懂,她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说:“白世兄与我自小相熟,还请妹妹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这是在告诉江抚眉,自己是因为白松年的面子才与她相交,答应她私下见面的请求,并非她本身所愿。

      江抚眉笑道:“他也是我兄长。”

      沈明蕙便不再说话,她虽然举止上显得礼貌优雅,但江抚眉却知道,她并不太喜欢自己,就如彼此交叠在一起的手不曾真正握紧一般。这让江抚眉心绪复杂,更多了几分伤感,这是自己在世间唯一的血亲,却因为大仇未报,不能相认,实在痛苦。她不再说话,只是握着沈明蕙的手,一路把她送出去。

      李景渝在屏风之外等待,见到沈明蕙和江抚眉一起出来,眼色暗了暗,上前对沈明蕙点了点头,也不与江抚眉告别,便一起离开了。

      江抚眉对这人本也没兴趣,看都不多看一眼,转身去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回小院休息了。

      直到深夜,她才换上一身墨色斗篷,带着大福悄然出门。

      这个时间还在外面的人多是些醉鬼或青楼客,这些人精神涣散,都不会注意到江抚眉,她带着大福,一路穿过几条街,走到小巷子里不起眼的小酒馆里,留下大福站在门口守卫。

      酒馆里没有人,店小二迎上来,听说她是应约而来,笑眯眯地将她引到一间小厢房内,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在他看来,不过是年轻情人私下幽会,香艳之事而已。

      厢房里有一位中年男子坐立不安,直到江抚眉进屋,他才急匆匆关上门,关切道:“小师妹来京城已有数日,一切可都好?”

      这男人名叫侯云舟,如今在礼部任一个小小的主事,官职不大,事多又杂,只有没有家族势力依靠的人,才会被安排到这样出力不讨好的岗位上。

      侯云舟约莫三十多岁左右,面白短须,身量不算太高大,颇为削瘦,许是因为工作繁重,肩背微微有些弯,他一身文人常穿的墨竹衫,长袖随风,自有一股文人风雅气度。

      他说话如此热络,显然不是第一次和江抚眉见面,两人颇为相熟,应是值得信任,但即便如此,江抚眉还是认真问道:“我所谋之事很是凶险,一不注意就要把命填了进去,小师兄还须三思。”

      侯云舟摇头,回道:“小师妹不要再说这般的话了,我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也是受过恩师点拨,懂得知恩图报的,别说是有些凶险,就算你现在要我把命拿出来,我又有何惧,左右我孤身一人,没有家人可累,怕什么呢。”

      江抚眉仔细看他,侯云舟并不算俊美,与叶叙、白松年这样的人物相比,如萤火比之皓月,不值一提,但他身上自有一股沉静踏实的力量,只有熟识他的人,才能体会到这一份真挚而温润的细腻温柔。

      当年沈庄盛名冠天下,坐下弟子遍布全国,何止万计,多少高官望族子弟都在他门下受教,又有多少他的学生官路通达,位极人臣,拜相封侯,与他们相比,侯云舟甚至算不上正式弟子,他不过是在心思郁结之时,被沈庄点拨了几句,豁然开朗,便深深记下了沈庄的恩。

      沈庄登高跌重,沈家一朝倾覆,成为承平王的眼中钉,多少人避之不及,割袍断义,又有多少人对沈家的求助避而不见,再不敢自称沈家弟子……

      唯有这侯云舟,在漫漫流放之路上数次接济,又想尽方法托人在苦寒之地照顾沈家人,若不是沈庄极力劝阻,他怕是要凭蚍蜉之身,为沈庄殉道。

      由此可见这人心思至纯至善,世间难得。

      这也是江抚眉信任他的最根本原因,只是想到这样纯善的一个人,却要因为自己卷入未知的可怖漩涡,江抚眉有些犹豫。

      奈何侯云舟眼神里的坚定比她江抚眉还要重上三分,江抚眉实在拒绝不了,便不再纠结,坐到桌前,拨弄烛火,在并不太亮堂的烛火跳动中,轻声问道:“如今朝堂局势如何?”

      侯云舟道:“陛下登基三十余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少年天子,如今的他,已经逐渐拥有了自己的一批人,诸如叶叙这样的重臣,已经能与承平王分庭抗礼,另外还有一些中立派的朝臣,两不相帮,这些人多是些老臣,你之前信中提到的韩老,便是这样一派。”

      江抚眉秀眉轻蹙:“陛下登基时已近二十岁,如今年过半百,才与承平王堪堪比肩,那可是他的江山,他可是天子。”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侯云舟却懂她的意思,低声说了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实在过于柔仁暗弱。”

      “若不是他愚蠢怯懦,我沈家又岂会遭到那样的劫难。”江抚眉心中对皇帝有怨,一个护不住忠耿之臣的皇帝,实在不能让她信服,“只是要灭承平王,唯有他天威能做,我们只能靠他。”

      侯云舟上身微微前倾:“师妹要如何做?”

      江抚眉道:“我想先试试咱们的这位陛下,能做到何种程度。”

      “如何试?”

      “年节将至,附属各国都会来京庆贺,届时便知分晓。”

      侯云舟想了想:“还有两个月时间,需要我做什么?”

      江抚眉轻笑,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师兄要做之事,最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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