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无可救药 ...
-
他说得真挚,时旭东第二天就给他拿了一盒安眠药,非常警惕,随身带着,只有睡前给两颗。
他会看着沈青折吃,吃完了要捏着他的下巴看口腔里有没有残留。
但是沈青折会捏一半悄悄藏在手心里,趁着时旭东打盹的间隙,存在床头的缝隙中,拿床单盖好,一天就能存一整粒。
沈青折很快就攒够了能致死的量。
决定吃下去之前,沈青折跟他闲聊:“一般管犯人都叫什么?”
时旭东正在对着电脑办公,敲字声音快速清脆。
“不是犯人,你还没有定罪。”时旭东说,“需要谈话的涉案人员,我们一般叫谈话对象。”
沈青折其实知道,笑着说:“哦,对象。”
时旭东皱着眉头。
沈青折不逗他了,没有枕头,只能抱着被子,对他轻轻地说:“晚安。”
时旭东的表情略微松动,问自己的“对象”:“安眠药?”
“今天不用。”
他会睡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沈青折闭上眼,听着时旭东的呼吸逐渐平缓,悄悄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又抱着手臂在小沙发上睡着了,脑袋歪在一边,电脑屏幕在他脸上投出幽幽的蓝光。
像是放牧累了睡在窝里,脑袋上耳朵东倒西歪的狗。
沈青折悄悄地摸索出安眠药。
再见。沈青折在心里说。
咽下去之前,他都在想,他真是一个残忍的人,可能会让时旭东难过……
大概也不会。
毕竟时旭东看上去就很冷血。
沈青折吞了药,安心地闭上眼,等着药起作用,却忽然被人抓着手臂拉起来。
时旭东的力气很大,沈青折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几乎是连拉带拽到了卫生间。
他把沈青折半拢在怀中,两根手指伸进他嘴里,动作粗暴,手指关节粗大,而且粗糙带茧,碾着舌头毫不怜惜地直抵入口腔后壁,激得他一阵呕吐,扶着洗手台边吐出来还未消化的安眠药。
时旭东用漱口杯接了水:“喝。”
沈青折摇头往后躲,时旭东一把把他揽回来,捏着下巴往嘴里灌,呛得他直咳嗽。
时旭东捋着他的后背,等他缓过来一点,又给他灌大量的清水,而后再次催吐。
要如此反复数次,直到吐出来都是清水为止。
他拿着纸巾给沈青折擦脸,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这么想死?”
“是你想弄死我,”沈青折皱眉,“口都没这么难受。”
时旭东盯着他:“沈青折,你自重一点。”
表情语气都很严厉。
他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他不想看到沈青折自甘堕落。可是沈青折觉得他不应该对一个将死之人这么残忍。
时旭东或许知道自己很痛苦,却要求让他不痛苦。
他做不到。
“什么叫自重一点?咳咳,时旭东”他忍着难受说,“你不也想睡我?你也自重一点。”
时旭东不说话。
他那样正派的人,只会觉得恶心,但是沈青折决定恶心他恶心到底,扯开自己的衣服——其实是时旭东的衬衫,穿着很大,领口打湿了一片。
沈青折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反正你帮了我,你以后也说不清楚了,光做事不收好处……你不是那种人吧?”
时旭东没什么表情地捏住他的下巴,洗完还沾着水珠的手重新捣进来,激得他作呕,不由自主地颤着身子弓起背,扶着洗手池,又吐了一次。
他检查着呕吐物,确认这次都是清水。
“跟我说收受好处?”时旭东检查完,松了口气,“你是忘了我的身份。”
沈青折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被时旭东揽着腰拢在怀里,嘴角到下巴是水渍,领口大开着,体型的差距让一切都显得暧昧。
他问:“你怎么样才能放我走呢?”
“让我□你一次,我就同意放你走。”
沈青折毫不犹豫:“可以。”
时旭东咬牙:“不行!”
他扯着嘴角笑了下:“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知道时旭东只是拿话来激他。时旭东可怜他,他却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同情。
时旭东太想让他活下去。他的灵魂却已经没有再拯救的必要。
“不行么,”镜子里他神色有种微妙的倦怠,“你提的,你又说不行。没这个道理……真的不行么,哪方面的不行?”
被时旭东压在洗手台上扼着咽喉的时候,沈青折觉得——果然如此。
都一样。
都是可以预见的反应。
可是时旭东却最终松开了自己,一言不发地摔上卫生间的门。
外面传来开窗的声音,还有“咔嗒”的打火机轻响。
沈青折把衣服拢了拢,哆嗦着靠近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我有一套房子,是爸妈的遗产,如果到期了帮我续产权,钱从我的账户里出。我卡里还剩很多钱,都给你,随便花。”
他确定时旭东能听见。这位曾经的军人耳力好得不得了。
他又说:“我还有一只猫,叫沈洛见,现在在宠物医院寄养,你要是有空就把它接回去养。它很乖的,就是很喜欢挠沙发……”
时旭东重新拉开门,满身烟味,手里还捏着烟。沈青折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他留意到了,把手背到身后:“交代遗言?”
“嗯。”沈青折说,“还有优酷的视频会员,你要吗?用来看甄嬛传的。”
“……”他好可爱……
时旭东觉得自己完蛋了,无可救药地爱上一个杀人犯。
——
沈青折反复寻死,自虐一样想着他们交换戒指的场景,用牙齿撕咬着自己的无名指指根,要很用力才能咬破皮肉。创口不小,而且很丑。
他自欺欺人般把那当做戒指。
时旭东没有给他留任何利器,所以他只能用牙齿咬。
他在疼痛里继续,咬自己静脉。
血不断地往下淌着,沈青折把手腕没入温水里,看着血花在水里蓬起。
说来可笑,沈青折觉得自己在自杀这件事上比在任何事上都要驾轻就熟。
他看着眼前晕开的红色,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做了很多错事,受了太多的苦,仿佛是为了受难才来人间走一遭。
失血让他变得眩晕,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不觉得疼。他知道自己会这样逐渐失去意识,休克,然后死亡……
“沈青折……”
一道很遥远的声音。
“沈青折!”
他被人抱了起来,从那种失血带来的漂浮感中怦然坠地,一切的感官都明晰起来。
他开始觉得冷。
沈青折使劲往热源凑,偎依进那人的怀里,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抓着他的衣襟,断断续续地流泪。
“不要哭。”
时旭东给他快速止完血,发现他在落泪,他的心也要被哭碎了。他不知道沈青折为什么会这么难过,难过到随时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残忍,一次又一次把他留在人间,让他的痛苦无法结束。
可是他做不到看着沈青折去死。
或许是上天看不下去他的人生过于顺风顺水,让他这辈子第一次爱人,就是这么绝望的情景。
时旭东跪在他身前,西裤被浴室满地的水沾湿了,他把沈青折抱起来的时候甚至滑了一下,差点带着两个人都摔进那池血水里去。
他勉强稳住,抱着他,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是云。
时旭东把他放到床铺上,给他清理伤口,除了手腕上泡得发白的伤痕,还有无名指上一圈痕迹。
他絮絮地说:
“青折。我给你办好了证件,去一个太平洋岛国,然后转机去洛杉矶。事情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人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就算有,我在国内也会处理好……你要相信我。”
时旭东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只是忽然有种深重的无力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不道德,不正确,不理智。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情。
可是……
沈青折似乎清醒了一点,眼神聚焦到他的脸上。他看了很久,才断断续续地说:“越昶……婚戒。”
……为了越昶。
为什么?凭什么?
时旭东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照着心窝里狠狠戳了一刀,心里涌现出愤恨,和强烈的不甘心。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躲在卫生间打开换气,抽了根烟冷静。
镜子里映着他乌云密布的脸。阴沉凶鸷,是他不愿意在沈青折面前展露那一面。
时旭东用冷水冲了下脸,试探着咬自己的手腕,一直坚持到察觉到疼,自然就松开了。
他根本做不到。
有多绝望,才会下狠心用牙咬静脉自杀?
——
沈青折昏沉了很久,直到有人轻轻唤他:“沈青折,我们交换戒指。”
有力的手攥住了他的手,交扣着,他的无名指也划了一圈不浅的伤口,草草处理了一下,涂着碘伏,看着其实很滑稽。
沈青折眼神落在那里,很久很久。而后看向他,才发现时旭东一直注视着自己。
他不是很明显地笑了一下:“划得没你规整。”
他们的第一次就是这么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