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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太初卷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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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庙地宫的青铜鼎在暴雨中嗡鸣,韩昭的铁尺抵在鼎身"以法治水"的铭文上,二寸三的齿距与工部量河绳绞盘严丝合合。谢明夷的白袖扫过鼎耳裂缝,玉笏尖突然吸附住半枚玉珏——螭吻纹缺眼的特征,正与二十年前海棠树下青铜匣的锁扣完全契合。
"景和四年七月初七,帝诏工部支砂七百车。"
谢明夷的指尖划过褪色的《起居注》,浸水的墨迹被赤铁矿砂顶起龟裂纹。鼎腹中突然滚出整具白骨,朽烂的官袍下摆绣着"丙戌年督造"字样——正是当年溺毙在书房的韩非阙。腐殖土从肋骨间簌簌而落,露出胸腔里紧攥的半截量心绳,绳结缠着的金线襁褓残片正渗着靛蓝毒液。
韩昭的铁尺突然震颤。他劈开养父指骨,碎骨中迸出三百枚青铜骰子,骰心吸附的玉珏碎片拼出整幅星图——洛水三十六处暗渠的坐标,正对应新帝生辰八字在浑天仪上的投影。某个骰面"仁"字的飞白转折处,松烟墨突然褪色,显出新帝登基前夜与工部尚书的密谈:"荧惑守心当借天灾,三川砂尽可填人祸。"
"原来量心绳量的是帝王心。"谢明夷突然撕开朝服,金线绣着的"太初"二字在闪电中灼目。他的玉笏劈开地宫蟠龙柱,磁石镶边的暗格里,整捆裹着油布的《春秋》注疏正在霉变——每条"弑君"的朱批下都压着蒙童的掌纹,稚嫩的螺纹间渗出"亥时焚鼎"的篆文。
暴雨冲刷着丹墀,三十六个蒙童的诵经声穿透雨幕。他们手中的《千字文》正在自燃,灰烬里浮出的赋税账目上,每条亏空数目都对应一处河防溃点。韩昭的铁尺突然刺入鼎腹,獬豸铜像映出最后秘密——鼎底阴刻的河图洛书纹路间,白无垢的青竹伞骨正拼成"法儒皆烬"的血书。
五更天的晨钟撞碎残梦。谢明夷立在焚书台余烬中,看最后一粒赤砂坠入洛水。韩昭将量心绳系在太初碑上,麻绳突然绷直如琴弦——二十年前韩非阙临终前丈量的,正是此刻新帝罪己诏飘过的朱雀大街。碑文"量心"二字在曙光中明灭,恍如三人少年时在海棠树下共抄的《三字经》残页,未干的墨迹晕染成"人"与"仁"的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