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百里江言

3、白色迷宫

　　军训服粗糙的布料磨得林小满后颈发红。

　　站军姿时，她盯着操场对面临床医学院的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几个白大褂身影在走廊里穿梭。汗水滑进眼睛的刺痛感让她想起高考体检时，那个医生用裂隙灯检查她眼底的触感。

　　"第五列！向左转！"教官的吼声炸响在耳边。林小满慢了半拍，差点撞上旁边的陈悦。

　　休息间隙，陈悦神秘地凑过来："听说临床医学院的学生叫我们'扎针的'。"她灌了口水，"气死我了，明明我们学的课程跟他们前两年差不多！"

　　林小满望着自己掌心新磨出的茧子。高中时这双手是用来写理综卷的，现在却要学习肌肉注射。远处临床医学院楼顶的"医者仁心"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中午食堂排队时，前面两个女生正热烈讨论专升本政策。"最多10%名额，"扎丸子头的女生叹气，"还要过英语四级。"她的同伴突然压低声音："而且听说去年考上临川医专升本的，全是..."

　　林小满的餐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紫菜蛋花汤泼洒开来，在地砖上形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她在生物课上画过的神经元结构图。

　　"没事吧？"陈悦递来纸巾，"你脸色好白。"

　　下午的训练取消，改成专业认知讲座。多媒体教室冷气开得很足，林小满看着PPT上闪烁的"南丁格尔精神"，思绪却飘回高三寒假。那天她去医院给母亲送饭，亲眼看见一个病人家属把盒饭砸在护士站台面上，而母亲只是默默擦干净溅到病历本上的菜汤。

　　"接下来播放临床操作规范。"主讲老师点击视频，画面切入一个穿刺操作的特写镜头。林小满突然发现前排有个女生晕倒了，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让开！我是急诊科的！"一个穿白大褂的男老师冲过来。林小满看着他熟练地检查瞳孔、触摸颈动脉，最后松了口气："低血糖而已。"

　　人群散去后，林小满注意到地上有本翻开的笔记。娟秀的字迹记录着："静脉穿刺要点：15-30°进针..."她下意识捡起来，看到扉页写着"苏婷婷，护理3班"。

　　当晚宿舍卧谈会，话题自然是白天的晕厥事件。"听说那个学姐复读了三年都没考上临床医，"陈悦盘腿坐在上铺，"今年又报了我们学校。"

　　林小满正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给军训水泡消毒，闻言手一抖，棉球掉在床单上。"为什么非要学医呢..."她轻声说。

　　"因为有些执念啊，"对面床的女生突然插话，"就像你明明能去三本却选了专科。"

　　黑暗中的沉默震耳欲聋。林小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高考分数在护理专科班里竟然算是"高分落榜生"。

　　半夜两点，林小满悄悄起床，带着那本笔记来到走廊尽头的自习室。荧光灯下她仔细翻阅着陌生学姐的记录，在"常见输液反应处理"那页发现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变成一串模糊的墨点，像是被泪水晕染过。

　　她轻轻合上笔记，在扉页补上一行字："已归还至3班信箱。——护理1班林小满"。停顿片刻，又加了个小小的笑脸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