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百里江言

1、红榜之前

　　林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天空正飘着那年夏天的第一场雨。

　　省实验中学的公告栏前挤满了人，雨水顺着塑料雨棚边缘滴落，在她浅蓝色校服肩头洇出深色的斑点。她的视线像扫描仪般从第一张红榜的顶端开始，逐行下移——宋嘉琪、吴浩、张子轩...都是熟悉的名字，却没有"林小满"三个字。

　　"同学，让一下。"戴着红袖章的值班老师推开她，开始张贴第三批名单。林小满的胃部突然痉挛起来，那种熟悉的、考试前才会出现的绞痛。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母亲发来的消息安静地亮起："小满，爸爸去停车了，你找到名字了吗？"

　　她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复。身后传来欢呼声，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跳起来抱住同伴："我考上了！临川医学院！"那所林小满从高一就写在课桌上的目标院校。

　　雨忽然变大，砸在铁质公告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小满摸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深夜，自己蜷缩在隔离酒店的床上，体温计显示39.2℃，而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

　　"小满？"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撑着的黑伞微微倾斜，露出眼角新添的皱纹，"怎么样？"

　　林小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转身指向第三张白榜——那里贴着专科批次的录取信息。父亲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伞面上的雨水哗地倾泻而下。

　　"先回家吧。"父亲最终只说了一句，他的白衬衫袖口还沾着医院消毒液的味道。

　　回家的出租车上，林小满盯着车窗上蜿蜒的水痕。班主任的语音消息外放着："...确实很可惜，按小满的模考成绩至少能上二本...但疫情期间网课效果..."母亲突然关掉了手机，车厢里只剩下雨刮器规律的声响。

　　"其实..."母亲转过身，林小满看见她护士服衣领上还没摘下的工牌，"省护理专科学校也不错，三年就能工作..."

　　"妈！"林小满猛地抬头，"那是给考不上本科的人读的！"话音未落她就后悔了，因为母亲的眼睛迅速红了起来。

　　父亲从副驾驶递来一份折叠的招生简章。林小满展开看到扉页上写着"白衣天使的摇篮"，配图是几个戴着燕尾帽的护士在阳光下微笑。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像是有人在她胸腔里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

　　那晚林小满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室做缝合，可病人的伤口越缝越大，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整个梦境。惊醒时发现枕头是湿的，窗外天刚蒙蒙亮，书桌上那本《临床医学报考指南》还翻在目录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