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雪覆南星》艳桥

24、放生（十）

　　一个冲天炮特效在直播间炸开，红绿相间看着很吉利。

　　西管事在人多的时候反而表现得不卑不亢，有点玄门人的架子，一撩长袍，只拱了拱手说：“谢谢这位‘一口天一口地’大哥大力支持本直播间，祝您事业亨通，厚福厚禄！”

　　此时直播间实时人数：1.2W。

　　刚才那段关于案件事发时间的玄学解析也算瞎猫碰了死耗子，西管事能在高速滚动的弹幕中捕捉到“中午事发”的关键点，简直是另一种玄学。

　　实在是他太想火了，可以说，他浑身细胞都在为今日做准备！

　　这会儿西面档口为直播间搭建的小型办公室里，两个打下手的伙计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忙过，调整镜头、把礼物清单和ID对应抄下来、以及把老板的后台私信用大字报举给西管事看。

　　封序南连发两条，第一条：继续说！
　　第二条：报备过了，放心说，尽量多引导讨论。

　　设备间里没有风扇，西管事已经热血沸腾，后背全是汗。

　　高压之下是见真章的时候，他只停顿两秒，随即扫了眼弹幕的局势：现在有人在说盘城大学的位置就是乱葬岗。
　　经典“大学建在坟堆上”的理论。

　　【你们知道吗千钧山以前叫做千军山，战场遗址懂的都懂。】
　　【难怪今早我去千钧山徒步听到了哭声，细思恐极！吃根辣条压惊……】

　　说到压惊——西管事没被红气熏晕，牢记使命，跟进话题解析一遍为什么大学生能镇阴固阳，鼓励大家好好学习的同时，又不动声色地提了一嘴小黄车里的红绳水晶串，朱砂小葫芦。

　　销量暴涨，库存秒没。

　　直播间里终于有人开始开骂了：
　　【你们在这边消费死者都不是什么好人，恶有恶报！】
　　【人都失踪十几天了说这些有什么用，都是可悲的看客心理呵呵】

　　弹幕的节奏隐约要被带走。

　　此时坐在后花园里的银冽忽然抬头，青瞳遥遥望进远天。
　　一丝潮气正随北风掠来。
　　他眯眼嗅了嗅，沉叹一声：“……看来这雨要提前下了。”

　　屏幕里的西管事也叹了口气。

　　他抑扬顿挫地摇头：“是啊，你们说得都对……我们在这里的讨论，真的有价值吗？”

　　“这么一个有着大好青春的女孩子，就这样在我们的城市里失踪了，我们本不该太多议论，这确实对死者不尊重！但我们在这里用玄学的角度去思考，去复盘，是希望更多人关注案件，能够带来更多的突破口，让帽子叔叔尽早破获案件，还姑娘一个清静……毕竟她的家人还在等着她回家，不管是活着还是走了——”

　　肾上腺素飙升导致眼里发红，西管事说着说着，仿佛声声哀戚。
　　直播间里气氛浓烈，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刷起了蜡烛。
　　弹幕区的节奏又被带走了，此时换成另一种风向。

　　【原本要做同学的人突然没了，这感觉谁懂，难受…………】
　　【我之前在菜市场遇到她了，每次只买两个馒头，很节俭的姑娘，真可惜，望在天堂安好】
　　【在图书馆见过她，带着耳机听歌，笑起来很可爱，太可惜了】
　　【少数民族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信仰，希望她的信仰一直守护到她最后，哎】

　　远在两个区外的封序南走出医院大门，看完飞速掠过的弹幕，啪嗒一声按灭手机，走向自己的越野车。

　　两个小时后，“封氏玄学命理馆”直播间终于因为涉及封建迷信被暂时关停，账号关注量却因此又暴涨一轮——当然了，被封禁就更是官方认证的真玄学了！

　　封序南到家的时候，银冽正在后花园自己泡茶喝，封晓萤在他旁边蹲着撸猫，一口气撸三只。

　　“嗯，把弹幕全部打印下来，一条都不要漏，”封序南把手里的盒子放在石桌上，继续对电话说，“你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了。”

　　电话那头西管事的声音有点哑，应了声就挂断电话继续干活，他休息不了一点，简直打了鸡血——两个小时超强营业，下播以后还有将近一千个单子要发，西管事下了播都还觉得像做梦。
　　这次赚麻了。

　　但封序南在意的不是这些，他挂了电话，转身看向石桌边的那个人。

　　“什么东西，一股怪味？”
　　银冽盯着那个纸盒子，眉头要皱不皱的。

　　封序南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是距离那三只猫最远的位置，然后问银冽：“直播间最早提到案子的人是你？”

　　毕竟知道这件事的就几个人，而其他人可不敢这样抢地盘似的到处宣扬。

　　银冽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垂下眼，只看着杯中飘浮的茶叶：“哦，没跟你商量，以为是件小事。”
　　没想到闹大了。

　　暗中出气顶多算叫动点手脚，现在惊动全城就不是一个等级的事儿了。
　　此举完全越俎代庖有些过线，银冽早在为封家办事的几十年里有过太多经验——封序南如果因而心有不满，他也无话可说。

　　封序南闻言倒没说话，任由封晓萤兴冲冲把纸盒子开了。

　　黑天鹅的金枕榴莲千层蛋糕，丝绸缎带，一开包装就散发着金钱的香气。
　　“我的妈呀这个老贵了！”封晓萤口水都快滴在猫身上。

　　银冽忽然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个坐姿，转身朝另一边继续喝茶。

　　“哑叔说你爱吃甜的，”封序南却伸手，把拆了包装的蛋糕往他面前推，“这个是我刚排队买的，九叔公试试。”

　　虽然还是孝顺得面无表情，但这次真的孝顺到了点子上！
　　银冽一整个艰难把持，下巴一仰道：“就这？”

　　他的意思是：就这样没了？
　　而封序南以为他的意思是：就这些没了？

　　封序南于是默了默，说：“其他的等案子结束，拿到经费再补充。”

　　秋后算账啊。
　　银冽倒是无所谓：“随你。”

　　他口吻恃傲，但瞄着蛋糕的一双绿眼似乎更绿了。
　　封序南嘴角微勾，给他切了一块递过去。

　　三角扇形，榴莲饱满而馥郁，层层往下溢果肉。
　　榴莲这种水果银冽二十年前也吃过两次，味道很怪吃起来却特别甜。
　　他拿叉子挖了几口果肉夹层，端着架子评价：“嗯，配茶挺好。”

　　实话说好吃到尾巴都快冒出来了。

　　封序南就坐在对面，银冽不想丢脸第二次，就灌了好大口茶，冷静下来，想起一件要事：“老陈说的那片雨提前来了，可能今天晚上就会到盘城。”

　　封序南准备打开天气预报，银冽一嗤道：“你要相信妖怪的嗅觉比那什么气象球要管用。”

　　封序南想了想，放下手机：“今天直播间收集的线索不少，一会儿我们去趟刑侦局送复印件，看能不能加快进度。”

　　银冽不屑：“还要我们送去，怎么不让他们再来请一次。”

　　“毕竟是命案，老陈都说他们忙得分不出手了，”封序南说，“而且刚才吴队送了个大礼，那个钱刚好用来买蛋糕。”
　　他不轻不重地陈述，而看向银冽的视线等于在问：味道不错吧？

　　银冽挑了挑小叉子，视线飘开：“还行，那就这样吧。”
　　封序南“嗯”了声。

　　目睹全程的封晓萤：
　　我哥好像掌握了不得了的撸猫方式。

　　封序南见银冽接受了贿赂，就继续说今天查到的另外一件事。
　　“封震东醒了，警察一直守在医院，我没问太多，但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他把一张写满字的医药清单摊在桌子上，直接指着上面字迹最深的一行：“封震东说，那个长子命名权的贷款后面，还有一个隐秘的附属协议。”

　　银冽的视线从榴莲千层挪开，缓缓落在封序南指尖的那四个大字上。

　　“附属协议上有个条款，贷款批下来后会默认扣除10%，捐款给一个叫做‘群仙法会’的组织。”封序南说，“捐款后贷款人会自动成为法会成员，而这个成员资格根据等级评定，还能再次进行抵押贷款。”

　　纸上“群仙法会”四个大字是封震东手写的，字体歪歪扭扭，把四个分开看都挺正常的单字生生组成了诡异的形状。

　　封序南：“暂时不知道群仙法会和锦荣典当行有什么关系，今天我开车去看过，典当行门没开，不过没有转让或者停业的迹象，我已经派人蹲守了。”

　　“群仙法会……”银冽轻声念过，笑了，“这是要开蟠桃盛宴啊。”

　　“他们是不是信奉什么阐教截教的，”封晓萤把猫撸爽了，开始十万个为什么，“话说世上真有神仙吗，西游记封神榜那些？”

　　银冽喝了口茶：“怎么没有，太白金星还欠我钱呢。”

　　封晓萤：“……”
　　最讨厌随地骗小孩的人。

　　她松开三只猫组成的大毛团，偷摸切了一块千层准备带走：“哥，我跟新同学约了一起吃晚饭，先走了。”

　　一上午过去，这丫头突然好像不那么怕银冽了。
　　封序南看看她，照例问了一句钱够不够，封晓萤根本不瞒着，从实交代中午的伙食费银冽全留给了她，于是趁机点了个疯狂星期三套餐，现在钱还剩二百五。

　　“我们约在大学城，那边吃的多还便宜，这都够我请客了。”封晓萤说完，抱着一盘千层噔噔跑远了。
　　后花园里忽然就剩两个人和三只猫。

　　午后天上开始有点阴，花园里秋风渐起。

　　今天封序南穿得也简单，灰卫衣配工装裤，还是那双山地靴，但出门一趟回来好歹沾了点城市气息，身上带着开了车窗兜过风的味道。

　　银冽看了两眼，打破僵局：“这身还行。”

　　封序南：“谢了。”
　　眉眼平和，双肩微沉，是真情实感，跟从前那些个客套话形成鲜明对比。

　　银冽听得出来，这不是为了那句夸奖，大概是为了封晓萤。

　　“谢什么，让她买点补钙的结果还是吃了一整桶垃圾，”银冽没当回事，又对封序南道：“对了她房里那个软软的沙发，给我弄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