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金楼打工日常[燕云十六声]》西瓜冰不想吃米饭

50、归家

　　带着一众客人们走下酒香塔时，崔颀有一种自己做了导游的错觉。
　　她不停地招呼着众人，引导他们坐在上下三层、原本只是冗长地道一部分的石制走廊里，同时感到自己缺少一个喇叭什么的。由于走廊的一侧是镂空的，在提前做了各种布置之后，此时这座高耸的石塔几乎已经被改造成了大型的观景台——面向中心巨大的深坑。
　　她和一起来帮忙的村民给做好的游客们分发起装淬火油等的小瓶来，一边发一边安抚心急如焚的客人们。
　　“......请大家稍安勿躁，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给我们发的啥玩意儿啊？”有人拉住崔颀，好奇地问道。
　　“这是一会会用到的互动道具，”崔颀不无神秘地卖起关子，“大家注意不要提前打开哦。”
　　好不容易为在场的客人们分发完道具，崔颀退至墙角，冲通道内的村民们使了一个眼色后，整个塔底的火把都被熄灭。
　　一片漆黑当中，偶尔从某处传来几声惊呼，不久，在上下三层的“观景台”前，忽的在半空中亮起一团猛烈燃烧的火。这似乎是一个信号，很快，四下里方才熄灭的火把又几乎在同一时刻亮起，将整座塔内照的恍如白昼。
　　从“塔顶”处缓缓降下一张巨大的帷幕，在那团剧烈燃烧的火焰之后缓缓落下展开。
　　“......清河八骏斗群魔，碧岭千钧镇众邪！”
　　不知从某处传来一句洪亮的戏腔，清透激越的声音在塔下的石壁间回荡，无形之中放大了许多倍。
　　“是皮影！”有人惊呼，“是清河八骏的戏！”所有观众双眼紧紧盯着那张巨大的幕布，他们还从未在如此奇特的场地中欣赏如此巨大的皮影戏。
　　“这感觉真是不一样嘿，也不知崔姑娘你是怎么想到的。”站在火把边的村民望着热闹不已的“舞台”，连声赞叹，“想不到这塔下还有这么一处地方，更想不到还能搭成这么大的一个戏台子。”
　　崔颀只是简单笑笑，没解释她那灵光一闪的动机来源是现代的剧院。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戏幕上时，崔颀贴着墙壁往塔的入口处飞快地跑去，她得赶紧和江寻汇合，需要确定绣金楼的动向如何。

　　“怎么样了？”江寻见崔颀跑得气喘吁吁，不无关心地问道，“一切都还顺利吧？”
　　“嗯，好着呢。那戏还得演一会，时间肯定够。道具也发完了......他们来了吗？”崔颀缓了缓，等气息顺好之后才询问。
　　“还没有呢。不过狂澜和天泉弟子们已经把村里的灯都熄了，都隐蔽好了，外面应当看不出异常。寒姨他们也已经在隐月山头那边准备好了，我们只要等着便是。”江寻平稳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紧张的气息，崔颀听出来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江寻的手腕。
　　“别紧张。没关系，会顺利的。”她低声说。
　　被那只手轻轻握住时江寻忍不住浑身一颤，被握住的那只手臂不自觉发力绷紧了肌肉，感觉好像连带着半边身体都跟着一起酥麻无力一般。他一边努力放松身体，一边强作淡定地回应，“......嗯。我没事，”江寻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会顺利的。”
　　夜色越来越浓，在一片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崔颀和江寻忽然生出一种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的错觉。

　　梦傀不需要什么视力，作为行尸走肉，它们的嗅觉尤其敏锐，特别是对人体气味的感知。因此千夜不需要担心她的梦傀大军会因为视线问题在一片漆黑的不羡仙中找不到攻击的目标。
　　放出梦傀后，她飞快地潜入村子，在黑暗之中布置着自己的阵法：她需要保证不羡仙在今晚之后彻底沦为一片死地。
　　至于阴文册，她可以等“清理”完村子之后再慢慢搜。
　　等到阵法布置完毕，梦傀也哀嚎着进了村子。千夜满意地听着从村口处传来的、慢慢靠近的惨叫声，她甚至有些可惜，这一切只能在黑夜的庇护下完成，这样就无法欣赏到血色绽开时的绚丽。
　　就好像是在回应她的这番心声一般，还没等她把不羡仙变成人间炼狱的任务交给梦傀自己离开村子，她就看到从那一座座乡民的茅草房旁亮起一片火光。那火光先是一道一道的、像是剑气划过的痕迹，然后又很快连成片，将整座村子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千夜惊诧的面孔。
　　这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没有下令用火，这群蠢货......
　　她的第一反应是部下搞错了进攻的命令，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今晚除了那些睡梦中的村民，这座村子里唯一的活人应当只有自己才对。
　　火是从哪来的？

　　隐月山上。
　　伊刀百无聊赖地整个躺展在山顶处的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为了压制自己的睡意，方才他一直没话找话一般同江无浪扯闲篇儿。奈何身边这人是一块木头，无论自己怎么努力，这块“木头”都一声不吭，只抱着剑紧紧盯着山下。
　　“啧，没劲儿！”伊刀最后放弃尝试，百思不得其解，“褚清泉一个话痨怎么有你这么一个锯嘴葫芦的兄弟？”
　　江无浪微一扭头，轻哼一声不予置评。
　　“哎，真不知道寒香寻怎么想的，把我俩放在一块。要早知道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老子就应该跟那个姓田的猫一块儿去。”被无聊和困意折磨的伊刀埋怨起来。
　　“他去刺杀，你连盯梢都费劲，跟着他做什么。碍事？”冷淡又毒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将伊刀气得不轻。
　　“嘿！你......”
　　“嘘！别说话。”江无浪忽然紧盯山下的某处，“他们......好像来了。”
　　“娘的可算来了，老子屁股都蹲麻了！”伊刀拍拍身后，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和江无浪一起望向不羡仙的方向，“嗬，还真是。火光亮起来了......等！你去哪儿？”
　　身边的人早已化作一道黑影，用轻功向山下飞窜而去。
　　“他娘的！”伊刀气得直跳脚，“敢耍老子，好，你就往下冲，等下你跳进阵里找不到出口可别怪老子不救你！”

　　千夜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在某处阴影之中，清楚地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大喊大叫地将手中不知何故正猛烈燃烧着的长枪捅进梦傀的胸口，烈火很快把那具本就没有半分生命气息的躯体灼烧殆尽，化作一堆灰烬。
　　不羡仙的村民不过一群再普通不过的流民，面对梦傀只有被啃咬的份，怎么可能还会反击？
　　察觉到不对之后，她便迅速向村口奔去。
　　计划失败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在这里丢了命。
　　村子的出口近在眼前，逃命在即的喜悦在心底酝酿迸发。千夜还没来得及高兴，常年训练出来的警惕就促使她飞快地拔出镰刀，勉强抵挡住从背后袭来的一道直冲命门的攻击。
　　“往哪儿逃？”冰冷到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在她身后响起，千夜猛地回转过身，对上了江无浪如狼一般凶狠的目光。
　　“是你？！”
　　江无浪不答反问，“做好葬身于此的准备了么？”说罢，不给她丝毫反应的时间，提剑就发起了连续而凶狠的攻击。
　　面对江无浪凌厉的剑招，千夜几乎毫无反击之力。她只能借助灵活的身法在攻击的缝隙之中腾挪闪躲。
　　“这样下去不行，不能恋战，保命要紧。”她想。好在有阵法的加持，使用障眼法然后找机会溜掉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再又一次用镰刀大力挥开江无浪的剑刃之后，千夜一挥握在手中的烟粉，在江无浪回身闪躲的空档避过了他寻觅的视线，重新钻入了阴影之中。

　　方才狼狈的追击将她从村口一路往回逼，千夜不得已，只得向塔的方向跑去，另寻出路。
　　站在酒香塔塔顶的江寻很快就注意到了向江边飞奔的千夜。他飞快地向空中射出一道烟花，一边提剑纵身跃下高塔，向女人那有些慌乱的背影攻去。远处，注意到天空中的烟花信号后，江无浪便也提剑飞快地向标记之处赶去。
　　千夜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攻击自己的少年吓了一跳，慌忙拔刀应对。在两人1v1时还占据上风的千夜面对赶到的江晏顿时吃力不少。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剑招将她逼的连连后退，千夜在惊怒之余忽然明白过来，冷笑道：“原来如此，16年前你抱走的就是这孩子吧。还真是‘老鼠的儿子会挖洞’。”
　　江无浪丝毫不理千夜的挑衅，只一下又一下地劈砍出招。江寻听了这话却顿时暴怒，“呸！你才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绣金楼见不得人的臭虫竟然还倒打一耙！”
　　“别理她，她是故意的。调整好气息，出剑时集中注意力。”江无浪平静地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出声提醒的语气就好像这只是一次平常的武打教学。
　　见两人没有上当，千夜心中的惊怒更甚。她又掏出一把烟粉准备故技重施，于是又开口打算吸引二人注意道，“只要这阵法不灭，你们便找不到出口。这火烧的这么猛，若是不想一块葬身火场，便放我走。”
　　“我呸！你当我们傻？阵法不阵法的，杀了你便是！”江寻又一次被激的火冒三丈，他一挺身，急切地伸直了手臂，手中之剑直冲千夜面门而去。
　　“等下！”江无浪一惊，回身便将探出身子的江寻捞了回来，只差片刻，从斜下方猛然冲出的镰刀就要把他扎个对穿。
　　就在江寻惊魂未定之际，一股烟尘弥漫，千夜的身影再度消失。
　　“抱歉......江叔，是我太心急了。”江寻愧疚地喃喃道，“本来优势在我们这边的......”
　　江无浪定定看了一眼江寻，尔后叹了口气，“......无妨，你还年轻。我不怪你。我只是有些遗憾。”
　　“什么？”
　　“遗憾不能亲自手刃仇敌。”
　　江无浪拍了拍明显心情低落的江寻，安慰了一句，“事已至此，先帮着大伙把梦傀清理干净吧。”

　　漆黑的夜被冲天的火光直搅的七零八落。村口和江边两条道都走不通，千夜只得将方向转变为唯一剩下的那条路——隐月山的方向。
　　她跑得十分狼狈——上山的路本就消耗体力，更别提在一团漆黑之中辨明方向了。
　　“哼，看来江无浪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一只惊慌逃窜的老鼠也逮不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千夜身后响起，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抬手就朝身后挥起镰刀。
　　伊刀微一侧身就避过了硕大的刀刃，把怀里的淬火油全数浇在了大刀上之后便趁机近身向千夜劈砍过去。
　　“血债血偿，妖女，拿命来！”

　　另一边，崔颀带领着看完皮影表演后惊叹连连的客人们正向隧道外走去。激动之余，人们还在议论着方才那场精彩至极的演出。
　　“真是长见识了，居然还能有这么壮观的皮影表演。那戏腔在这石窟里简直震天响！不瞒你说，清河八骏的戏好像更壮观了......”
　　“何止清河八骏的戏！居然还有我没看过的新戏，讲的好像是......十几年前那场梦傀之灾？嚯哟，那场面简直了，就一个字，绝！”
　　也有客人表示不满，“真真是可惜了，这两场戏虽然都精彩至极，只不过演的都是老戏。唉......要是能在刚才的地方看一场清风驿之变改编的戏本子，那才叫爽呢！”
　　崔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可惜的叹惋，转头笑呵呵道：“这位客官，别着急。室内的戏看完了，还有一场戏，在室外上演呢。”
　　“还有一场？！”
　　“是什么......”
　　随着众人议论纷纷，一声疑问也随之响起，“这发的小瓶也没用上啊，到底有啥用啊？”
　　崔颀依旧只是笑笑：“客官别心急，一会就能用上了。”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地道的尽头，推开厚重的石门，崔颀先一步跨出了瓷窑的洞口，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一旁，懒懒散散地扇着扇子的寒香寻。
　　寒香寻看着跟在崔颀身后陆陆续续出来的人们，微微一笑，收起了手中的团扇，“各位客官可还尽兴？别急，还有最后一场戏。这场戏不是皮影而是真人出演，演的便是那场出名的‘清风驿事变’。”
　　“只不过，在演出开始前，还望各位客官拿出先前分发给各位的小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这块布上。”
　　人们不明所以，但还是纷纷从怀中掏出了小瓶，每个小瓶的内容物不多，一人一滴，很快就将整块布浸湿了。
　　他们沉默地望着不知从哪里忽然窜出来的一个乡民，从地上拾起那块布，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山头前的一棵树下，将布系在了树枝上。
　　“这是在干什么......”
　　“这叫什么戏？”
　　客人们纳闷地望着挂在树上那张湿漉漉的布，山头上的风不算小，一下吸了很多液体的布却只是懒洋洋地在风中晃了几下。
　　然而，摇摆了几下之后，从布角处忽然窜起一簇火苗，几乎是一瞬之间，那火苗猛地旺起来，很快就吞噬了整块布。大风在此时做了助燃剂，将猛烈燃烧的布吹得飞扬起来，就像一展鲜红的旗帜，在寂静的夜色中释放出一道奇异的色彩。
　　“好家伙，这是怎么烧起来的？”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仰望这展猎猎作响的旗帜，鲜红的火光跳跃在所有人的瞳孔之中。
　　“戏......开场了吗？”
　　“开场了吧......这不，好像有若隐若现的兵器撞击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哎！这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可是，该看哪儿啊......”
　　“在那！我看到了，就在底下！”有人眼尖地指向山头下的一处空地，果然见到两人正打的难舍难分。头顶燃烧的旗帜和底下那人挥舞的大刀刀尖上冒出的火光得以让观赏的客人们清清楚楚的欣赏到一场精彩至极的“打戏”。
　　“好！打得好！”
　　“哎，多久不曾见过如此酣畅淋漓的杀招了，果然真实！不过......这是清风驿之变的戏码吗？”
　　“啧，你懂啥，清风驿事变就讲究一个刺杀，其他的戏码哪有个定数？打得好看不就得了。”
　　“话虽如此，刺客呢？刺客怎么还没出场？”
　　话音未落，人群后忽然走出了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察觉到他存在的人群默默为他分开一条小道，他们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这个逐渐走近的身影，从他干练的劲装到手中抓握的两把匕首，那股呼之欲出的杀气一时让所有人都沉默而敬畏地望着他默默走到树下。
　　耀眼的火光将他头上金色的面具照耀的熠熠发光，凝望着刺客的背影，客人之中忽然有人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如寒香寻所说，只是一场真人出演的露天戏剧。
　　一片惊呼声中，上一秒还站在山头的刺客忽然没了踪影。
　　人们，包括崔颀在内，都迫不及待地围拢过去，向山头下张望，只见：
　　原本挥舞着大刀的“演员”正在收刀，而先前与他打的热火朝天的那位“南唐使者”此刻已经躺倒在地，身首异处。
　　几步之外，是方才那位刺客所戴的，一张三世佛面具。

　　“检测到任务已经完成，即将脱离世界，即将脱离世界。”
　　不儿，什么？
　　崔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甚至还没从山崖边缩回探出的头，便脑袋一沉，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熟悉的摆设让她明白自己已经回到了现代。桌上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的“燕云十六声”几个大字——那是她穿越之前打开的游戏，如今竟有种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
　　崔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点了一下进入游戏，然而屏幕上跳出来的“正在更新”几个字却让她的心如坠谷底。
　　忽如其来的更新是怎么回事？这一切，不可能只是一个梦吧？难道是......游戏剧情修复之后的自动更新？这样的话，他......还会记得自己吗？无法控制的，她想到了江寻，那张和自己游戏角色高度相似的脸庞或许以后都只能隔着一张冰冷的屏幕才能看到，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脏好像都缩成一团。
　　不管是什么都好，给她一点希望。
　　崔颀无意识间抓起已经很久没有拿起过的手机，如果不是有指纹解锁，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手机的密码。
　　解锁、打开游戏论坛、无意识地下滑、刷新......
　　就像追了很久的一部连续剧忽然完结了一般，不，比那还要空虚、还要难过。
　　视线忽然停留在某个帖子的标题上。

　　“有没有和我同款经历的烧冬瓜，主线明明已经推完了，结果游戏更新下线前，我好像看到不羡仙那张图回到被烧之前的样子了耶，是bug吗？”

　　“同款经历！如果是bug可以不要修复吗？求求把家还给冬瓜吧！”

　　“+1，一人血书”
　　“+1两人血书”
　　“+10086万人血书！我要不羡仙！[大哭][大哭]”

　　......

　　越往下划，跟帖的回复越多，崔颀只感到紧缩在一起的心脏好像又慢慢恢复了活力，砰砰，砰砰，跳的越来越快。
　　她深吸一口气，扣上了手机，一抬头，看到更新不知何时已经结束，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行从未出现过的文字。
　　“玩家崔颀：系统现以‘内测’玩家的身份邀请你进入‘游戏’燕云十六声的世界，与各路江湖友人一起尽情体验真实的武侠世界。”
　　“是否同意：是（）否（）”
　　崔颀呆呆地注视着电脑屏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有些颤抖地握住鼠标，光标缓缓移动。

　　“咔嗒”

　　确认键已经按下。

　　万里之外，刚从河西瀚漠中的一口枯井里爬出来的少年仿佛心有所感似的望了望天边。
　　“好久没回家看看了，还是回去一趟吧，不然到时红线又要闹了。”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心里却想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她的家到这里......会有不羡仙到河西的距离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