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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谍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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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鼓声刚歇,郁桉的裙裾扫过摘星楼陈旧的木阶。月光透过百年菱花窗,在尘封的书架上投下蛛网般的光纹。她的指尖准确找到《王嫔起居注》,羊皮封面上积着的薄灰今夜她是第一个造访者。
"果然在这里。"她按照前世记忆,抽出夹页中的枯桉叶,叶脉上密布的针孔在烛火下如同星图。
王霁和贵妃联手,是为了王氏,皇帝一个的已故妃嫔。
《王嫔起居注》比起其他妃厚厚的的好几本,这本便显得格外单薄。
郁桉打开,从中掉落一张范黄的地图。
"白桉镇"她读这名字,觉得熟悉。忽得记起皇后说过她在的白按镇出生。
地图上月牙状布局的镇子,几乎同她手腕上的胎记一模一样。镇子东边的地方被人用朱砂作了标记:
"柳姊埋盒处,挖地三尺得……"后面的字被血迹沾染,看不清了。
郁桉将地图放在蜡烛上,借光才免强看清:"得《沈氏医书》,可解桉毒。”
再往后翻看,便是王嫔如何怀上龙种,再如何投井自尽。从入宫到离世,不过半年时间。
"王嫔离也正值帝后出游白按镇,无人操办丧事。”郁桉注意到最后一句话,又是白按镇。算时间,便是滞后过次出游带回了她。
郁桉将这本书随手放入袖口中,又拿了其他几本有用的,忽的感到后颈一凉。
三支燕尾弩破窗而入,其中一支擦过她左臂。血珠顿时在月白衣袖上晕开,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殿下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
郁临川的声音从梁上落下时,他手中匕首正钉着第四支弩箭。玄甲上沾着夜露,显然已在暗处守候多时。
"殿下不该在这个时候独自来。"
她随手推开他的手:"皇侄不也来了?"她转身,认真地望向他,却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梨花水盆子。打开后,竟是那一本烫金的《沈氏毒经》,切口平整,正是摘星阁丢失的半本。
"皇侄半夜间不仅闯了禁地,还给本宫半木禁书,什么意思?”
话音末落,窗外便又飞进几中飞刀。郁桉看出手法,是王家死士惯用的。
"抓紧!" 郁临川身形一闪,长臂一伸便将郁桉揽入怀中。她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夜风在耳边呼啸,他的心跳声透过铠甲传来,沉稳有力。
几个起落间,两人已落在公主府的屋顶上。
“皇侄这算以下犯上。"郁桉调侃他,直到这时,郁桉才感觉到左臂传来一阵刺痛。竟被那死士用飞刀划伤了。
郁桉口吃痛。郁临川见状,忙取出一玻璃小瓶,倒出一粒深棕色药丸给她:"桉木散,可镇痛。”
郁桉吞下,一阵苦味在口中蔓延,她忍不住皱了眉。却不想郁临川又递来一块蜜饯。
郁临川将郁桉从屋顶带入院子,又扶她进屋。
“小姑姑的伤口不深,但还是早处些理。"郁临川行礼.准备离开。
"慢着”郁桉叫住他,她由于已经吃了药,此时已经不痛了,却不知如何开口,"帮本宫个忙。"
"什么?"
"本宫不会处理伤口,以前受伤都是御医……"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软。
她盯着地板,他没开口。
她听到了动静。
"别动。"她抬头,郁临川单膝跪地,扯下自己内袍的雪绸衬里,从怀中取出金疮药。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腕间的月牙胎记,却在包扎时不经意地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动作比想象中熟练。
郁桉凝视他低垂的睫毛:"皇侄对包扎很在行?"
"北疆从军时学的。"他系结的力道恰到好处,"姑姑若少受些伤,侄儿或许就忘了。"
这句话让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少年也是这样跪在雪地里,为她包扎被猎犬咬伤的手。当时他说的却是:"殿下若肯好好学骑马,就不必受这些伤了。"
他看着淡定,红的而耳根却出卖了他。
郁临川丑时从公主府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其实他上药的时候一点也不痛,她的伤口也没有多触目惊心,但她就是害怕不敢着伤中口,也不敢看他。
第二日,辰时三刻。
郁桉坐在镜梳妆前梳妆。她从一个小瓶中取出一粒药丸,接过身傍宫女递来的水,一口吞下。镜中少女的脸几乎在瞬间变得惨白。
皇上每天给她送的"安神汤"中有慢性毒药,还有王霁和贵妃下的药。她在重生后的第一天就没再吃了。为了不让旁人察觉,只好每日药装病。
"二殿下,您要不去厅内等?"老管家向郁承道,"您和小殿下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不必。"
他话音未落,正厅的雕花门突然洞开。郁桉一袭月白襦裙站在光影交界处,发间只簪了那只支白玉簪。
郁桉将二人带到公主府书房内,那里她平日不准任何人进入。
"二皇兄来得真早。"她目光掠过郁临川染霜的肩甲,"看来北衙禁军的晨训,比本宫梳妆还快些。"
郁桉无视老管家将众人请去花厅的动作,将郁承和郁临川从厅旁的小路带入了书房。她平日不让任何人进书房,在那议事安全些。
郁承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舆图:"七妹的茶,为兄可不敢多等。"
"听闻摘星阁的锁老是松动。"郁承在桌边坐下。
郁桉点了香,道:"二哥消息还真是灵通,难不成昨夜楼中在看戏?"她又从身后的柜子中取了茶,"在这间屋子讲话不必握弯抹角,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郁承展开的羊皮地图上,白桉镇的位置被人用朱砂重重圈起,"王霁三日前烧了镇东三十亩桉树林。"
郁桉心中一惊,那是柳氏埋沈家画书地方:"林子中可是有什么东西?"
"昨夜临川给你看了。"
郁桉看向正在窗边的郁临川,他昨夜是被郁承派来救她的。
"二哥为何要反?"郁桉冷不丁问了一句,收回看着郁承的视线,望着郁承。
"为苍生。"
郁桉没有开口。
"大哥走后无意传位于我,却想将皇位传给五弟,他那样怎能担得起大任?"
“二哥知道我为何要反吗?"郁桉不住地咬紧牙关,来自前也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我不是陛下孩子。”
她抬头,看向郁承,他眼中没有震惊,更多的……反而是惊讶。
郁桉笑了:"看来一哥是早就知道了,所有人都在瞒我。"
"小辈中除了我没人知道。”
"那二哥可知当年在白按镇发生了什么?"
"帝后出游,身边没带多少下人。在白楼镇住了一年,便有了你。想来你本应是那里的人。”
郁桉沉默了一会,道:"王霁和贵妃的事,我查到了。”
"多年前有一位王嫔,受宠位份却不高,想来应是王霁的胞妹,在宫中与贵妃情同姐妹。后来怀上龙种,被人下药害死,尸体被投进井中假伪造成投井自尽。从入官到离世,不过半年。"寥寥几句,当便概括了王嫔的一生,“贵妃和王霁联手是为了王嫔,先害皇嗣,最后是陛下。”
"一第个是大哥。"郁承道,"那下一个……
"是我。"
窗边传来鸽子尖锐的叫声,郁桉和郁承转头。只见郁临川正从窗外抓过一只鸽子,然后一把把脖子扭断。
郁临川拿起鸽子一只腿上的小盒子,倒出一颗药丸:" 血见愁的解药。"他接着解另一支腿上的信,是王霁的亲笔。他一顿,不再有动作。
郁桉上前看了一眼。
"大后寿辰,猎银狐。"
"银狐……是本宫吧……"
"七妹,"郁承上前一步,"要躲吗?我和临川护你离京。"
郁桉招招手:"不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霁和贵妃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所以,"郁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定格在郁承脸上,"我打算与王霁合作。"
"什么?"郁承猛地站起身,茶水洒了一地。
郁临川的刀已经出鞘三寸,刀柄上缠绕的那根褪色红绳微微颤动。那是三年前郁桉随手赏赐的宫绦,如今已有些发旧。
"王霁想要的是当年宫中的秘密,而我..."郁桉轻抚着包扎好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郁临川指尖的温度,"我要的是我身世真相。"
"太后生辰在雨水前后。二哥可是打算过几日去边疆?"
"是。"
郁桉着向郁临川:"郁临川,你可愿留京护我至雨水。待太后生辰过后,随我去白桉镇镇。"
“侄儿愿赴汤蹈火。”
“假若我要去白桉镇给你祖父挖坟呢?”
“侄儿带铲子。”
郁桉看着他,颇为满意。
白桉镇……似乎离边关不远……
晨光渐盛,郁桉望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两人,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波澜。郁承眼中的震惊与算计,郁临川刀柄上那根褪色的红绳,都在她心头划下深深的刻痕。她轻抚左臂的伤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他指尖的温度。与王霁合作的决定像一把双刃剑,既可能揭开身世之谜,也可能斩断眼前这微妙的羁绊。
郁桉垂下眼睫,掩去眸中闪过的犹豫——这条路一旦踏上,就再难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