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 御书房对峙 ...

  •   御书房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青烟,李昭阳捏着玉骨扇的手指微微发白。
      对面,玄色蟒袍的男子,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到手边的紫檀案上。随着这一声清脆的响声,窗外的黄鹂扑棱棱飞远。
      “殿下在外逍遥快活,可曾想起过臣会如何?”萧景珩的声音宛若染霜的利刃,一字一句正中李昭阳的心脏。
      李昭阳并未开口,只微微垂眸,却瞧见他袖口的云纹在微微颤动。
      殿内一片沉寂。
      李昭阳沉默许久,正要开口,却听得珠帘哗啦一响,一身龙纹常服的年轻男子,拿着一封奏折匆匆闯了进来。
      “皇弟!”李昭阳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般,骤然起身,眼眸发亮。
      她离开京都这么多年,前几日才秘密回京,今日偷偷摸摸来见皇弟,却不成想,在这大殿之内,碰到了摄政王萧景珩。
      面对萧景珩,她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李承晏走到二人跟前,把手中的奏折往案上一摔,那奏折砸中了朱墨砚台,砚台一歪,奏折紧跟着弹落到地上,几滴朱砂点子飞溅到萧景珩衣襟上。
      李昭阳微微瞥了一眼,依旧默不吭声。
      “你们二位要不就在这大殿里打一架?朕让司礼监记入起居注:某年某月某日,长公主与摄政王于御书房内公然斗殴……”
      萧景珩却无视李承晏的玩笑话,抬眼看向李昭阳,忽然轻笑:“臣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殿下。”
      李昭阳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萧景珩道:“殿下,去岁在宁安城西赁下的那间小院,红梅开得可好?”他自怀中取出一支干枯的花枝,“殿下假死脱身,放火烧了宅子,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
      李昭阳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
      那日,她亲眼看见大火吞没了小楼,断定了必会万无一失,他怎会知晓?
      “报——”
      黄门侍郎捧着描金漆盘踉踉跄跄跑进来:“陛下,新科探花柳明洲连上十封奏折,要……”他微微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李昭阳,“要……要参奏长公主殿下。”
      李承晏走到那人跟前,拿起最上面那封,一边打开,一边念道:“臣要参长公主三罪:一罪芳心纵火,二罪始乱终弃,三罪……”李承晏突然呛住,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
      萧景珩从李承晏手中拿过折子,眉峰渐渐拧起,目光冷冽地扫了一眼李昭阳,继续念道:“三罪姿容绝代,令臣相思成疾……”李承晏死死攥着手中的奏折,指节泛白,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李昭阳,咬牙切齿道:“这是参奏,还是情诗?”
      李承晏看好戏似的看向那描金漆盘,“别急,后面还有呢。”
      李昭阳快人一步,率先抢走剩下的奏折,待翻到第九封时,忽然脸颊泛红。这封参的竟是探花郎自己——“臣参柳明洲明知贵女有诈,仍甘愿入局”。最后一封墨迹尤新:“臣参柳明洲妄揣天心,私藏殿下绣帕一方”。
      李承晏略略扫了一眼沉默对峙的二人,绕到龙案后坐下,“这柳明洲,皇姐打算如何处置?”
      话音刚落,殿外忽起喧哗,柳明洲清越的嗓音穿透雕花的槅扇:“臣柳明洲肯请面圣,另有一物呈献,请陛下御览。”殿外,柳明洲双手举起一个烧焦的妆奁,“去岁,臣从长公主殿下走水的火场里,救出一个胭脂匣,内藏摄政王手书。”
      李承晏扫了一眼二人,清了清嗓子,“宣。”
      殿外,宫人一声响亮的“宣新科探花柳明洲觐见——”打破了满殿的寂静。
      柳明洲捧着胭脂匣一步一步跨进殿门,走到李昭阳身侧时,他伏跪道:“臣柳明洲参见陛下!”
      李承晏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平身。”
      “谢陛下。”柳明洲缓缓起身。
      “你方才所说的……”李承晏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萧景珩,“摄政王手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明洲打开胭脂匣,取出一张字条,呈给李承晏。
      李承晏接过,一展开,却见是一张字条,仅四个字:“安好勿念。”
      站在一旁的萧景珩猛地上前,腰间玉佩撞上了龙案,发出一声闷响,随之,他袖中的某物紧接着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萧景珩掩在袖中的手,正微微发抖。这一切,恰好落入李昭阳眼中。
      李昭阳的目光转向地上那摔碎的双鱼佩,蓦地愣住了。
      十年前上元夜,花灯如昼,彼时还是少年将军的萧景珩,在灯火辉煌的长乐街上,把半块双鱼佩塞入她手中,随之把脸别向一边,仿佛无事发生。
      那时,李昭阳虽未看清他的神情,却将他颤抖的指尖收入眼底。
      时隔十年,李昭阳再次见到这半枚玉佩,没想到却是在这番情境之下。可他们之间,早已像这碎掉的玉佩,再也拼不回去了。
      萧景珩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玉,身体微僵,却没有要去拾取的意思。
      李承晏端坐在龙案后,随手将字条丢到龙案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柳明洲的奏折,突然抚掌大笑:“妙极!柳卿这十封折子,前八封是讨债,后两封分明是求情。”他看向李昭阳,“皇姐,这可如何是好?”
      李昭阳瞪了他一眼,并未吭声。
      李承晏微微扬起唇角,提笔蘸了朱砂,在奏折末尾空白处画了只乌龟,兴致勃勃道:“传旨,明日琼林宴,改设长公主府!”
      话音未落,萧景珩已愤然拂袖而去。
      柳明洲谢了恩,起身告退,路过李昭阳时,轻笑道:“殿下可知,那日火起时,有人比臣更早冲进火场?”他面带微笑,站得端直,手中微微转动着指间一枚银色指环,指环上刻着麒麟纹。
      暮色漫过琉璃瓦,李昭阳弯腰,一块一块捡起地上的碎玉。
      原来,当年被她退回的这半块玉佩,他竟留到今日。
      李昭阳攥着手中的碎玉,心口发堵。
      琼林宴当日,天空下着小雪,长公主府内红烛高照,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后院,李昭阳看着案头堆成小山的奏折,翡翠护甲在“柳明洲”三个字上划出深深的凹痕。
      霎时,身后突然传来金玉相撞之声,李昭阳回头,见萧景珩转着酒樽从映着梅影的屏风后走出来,玄色大氅扫落一地薄雪。
      “殿下可知,柳探花的簪花文章里藏着什么?”他指尖夹着一片纸笺,“‘三月桃花酿,不及卿卿鬓角香’。看来,殿下这些年过得,当真是快活!”
      李昭阳袖中匕首悄无声息出鞘半寸,却忽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沉水香,不禁一愣。
      她怎么会忘记呢?十年前,她围猎时遭遇狼群,险些被狼群撕碎,垂死之际,有人冲进狼群找到了她,并背着她冲了出去。她那时虽已意识迷糊,鼻息间却清晰地记下了这沉水香的味道。
      李昭阳心头微动,却故作波澜不惊:“摄政王怕不是忘了?本宫偏生最擅焚琴煮鹤,不懂这些小儿女心思。”她笑着将奏折投入炭盆,火舌瞬间吞没了柳明洲清隽的字迹。
      恰在此时,窗外忽然有人击节而歌:“可怜焦土埋相思,不如共饮屠苏酒……”
      话音刚落,柳明洲拎着酒坛斜倚朱栏,月白色的锦袍上,印着雪花融化的点点水痕。
      “如此良辰美景,殿下,何不共饮一杯?”他扬手抛来一个青瓷瓶,萧景珩伸手要拦,却抓了个空,一眨眼,那瓷瓶已被李昭阳接在手中。李昭阳目光蓦地一怔,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瓷瓶,那瓶身上,竟是她亲手所刻的“昭”字。
      她蓦然想起,她曾在宁安街小院的梅树下,埋了几坛青梅酒,还亲手做了标记。
      李昭阳拔下塞子,酒香扑面而来,是她熟悉的味道,她仰头便饮了一口。
      萧景珩紧紧攥住手中的酒樽,眉间冷冽得宛若亭外的飞雪。
      “臣在火场废墟挖了三天,”柳明洲晃着手中的酒坛,轻笑道,“除了这酒,臣还挖到一件有趣的东西。”柳明洲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烧伤疤痕上,赫然纹着一朵朱砂描画的并蒂莲。
      萧景珩瞳孔骤缩,手中酒樽“咔嚓”碎裂,鲜血混着酒液滴落到地上。
      李昭阳想起,那日火海中,确实有人替她挡下坠落的房梁。可当时浓烟障目,她看得并不十分清明,她隐约记得,那人衣襟上绣着的,似是麒麟纹……
      “陛下到——”
      李承晏踩着唱报声踏雪而来,手里还捏着半块啃剩的枣花酥。
      他瞅瞅剑拔弩张的三人,突然伸手从身后的太监手里拿过一幅画轴:“朕新得的《三酸图》,来邀诸位共赏。”
      李承晏展开画轴,画中苏轼、佛印、黄庭坚三人正围着一只缸,那缸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醋”字,三人神情各异,却恰似此刻三人的对峙之态。
      柳明洲突然大笑:“臣倒是愿做那拍缸的佛印!”说着,他竟真的拍向萧景珩面前的酒坛,萧景珩躲闪不及,琥珀酒液泼了满袖。
      李昭阳的扇子“唰”地展开,露出“难得糊涂”四个大字。她看见萧景珩在袖中比了个暗号——那是他们儿时约定好的求救手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