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7月10日 ...


  •   7月10日 停云 周五

      今天有点头痛,做梦,梦见我带着葵要去哪个地方,走的湿答答的小路,去的路上有一条大狗,守着它黑洞洞的门,冲着我们狂吠,断了我们的路,很吓人。我们朝屋里喊,想喊出人来帮忙,但喊了好久,没有人出来,只有越来越暗的天,提醒我们马上就要晚上了。没办法,我们只好原路返回,这时候,我想到可以从那家的崖底下绕过去,穿过农田,到那边的小路。我们走小径,走泥土翻成块的农田,想从田里跳下去,继续往沟里梭,可是在田中央,有一条黑蛇,吐着它的信子,和一只癞蛤蟆对峙,不是蛇吞了癞蛤蟆,就是癞蛤蟆跑掉。我也不敢过去了,葵也害怕,可是不过去,天黑完了,我们就彻底没希望了。于是我跟葵,胆战心惊的,从田坎上绕,就怕蛇突然梭过来,咬我们。好不容易下到沟里的小径,结果是更深的草,绿得发黑,你不知道你一脚踩下去,会踩到什么。很深很深的沟,潮乎乎,黑乎乎,恐惧在周围蔓延,我捡了根棍子,让葵跟在我身后,护着她,一点点往前面踩。还好,没有踩到蛇啊什么的,爬上崖,跟恶狗家隔着几个梯田,它突然又狂吠起来,像是知道我们在偷渡。我们在野地里狂跑,那里有荆棘,有苍耳,有锥人的刺,沾了我们一身,刺出了血。但好在,我们逃出来了,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还有很长,天还没有黑,露出一点夕阳来。我劫后余生地高兴,拿着棍子走在葵的前面,不停地跟她说话,前面是一片松林,回头,突然发现葵不见了。失重感骤来,我怕得直哭,一直喊葵,一直没有人应,狗又开始叫了,我回去找她,边挥着棍子边找。然后就在崖底,我听见葵在说话,絮絮叨叨的哭,说这里有蛇,有赖克包,好黑,我好怕……我想救她,可是现在崖底成了比恶狗更可怕的窟窿,怕的要死,直想哭。葵的衣服变成了扎眼的血红,在崖底飘……飘啊飘,她没声音了,我刚穿过刺林,我要去救她,哪怕回家毫无希望,我也要去把她拉出来。然后,我就醒了,陈慰喊我吃早饭。我还是头痛,没吃早饭,写下这个梦,担心葵。

      阿慰喊我出去压马路歇凉,我说我不去。大概语气有点蔫,他蹲下来问我怎么了?睡一天了,是不是不舒服?我头痛,忍了一天了,头还是很痛,说着说着,我就没出息的哭了。越哭越小声,怕阿婆和外公听到,但就是好委屈。他要拉我去医院,我不去,说什么都不去,他说要去喊外公外婆,我拖住他,耍浑大哭,说你要是去喊外婆,我就跟你绝交,分手!然后外公从门里走出来,黑着脸,我两下就哭噎住了,外公……还是被陈慰弄去了诊所,医生说有点热感冒,给我开了几包药,早晚两遍。我有点担心他,担心外公把他撵了,他说没事,回去他来处理。我怕他被处理了,他还安慰我下次不舒服了别忍着不说,他着急,外公也担心。总之,回去以后,外公什么也没说,两个人盯着我把药喝了,阿婆压马路回来,还给我带了把李子,笑我眼睛红红的,像小兔儿。小兔儿睡大觉,你们都快去睡觉。
      还是觉得很对不起阿慰,要是外公找他麻烦……嗯,没事,我还在呢,我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一定会帮他,一定。不过,也许外公没听见呢?也有可能,大概率是没听见,他黑脸是以为陈慰把我弄哭了,后面陈慰陪我去诊所,外公也没说什么。应该是没听见吧,还给我拿钱,去买药。如果有被发现的那天,我还是要帮他,在合理范围内。嗯!

      7月11日 开阳 周六

      早起陪阿婆去赶集,陈慰也一起,阿婆给我们买了两个三角粑,我的是五角星的,他的是圆的,焦焦脆脆的外壳,回甜里有大米发酵的微酸味儿,糯糯唧唧的口感,很好吃。开小三轮卖三角粑粑、炸火腿肠和黄糕粑粑的嬢嬢也卖了二十几年了,我小的时候她就在,一直没涨价,一块钱一个。两个吃完了,我们又买了四个,没吃饱。我说感觉圆的比五角星的要多,阿慰手伸过来,说:那给你咬一口。???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阿婆就在前面买豆腐,无语。
      家里有的咱没买,咱买了一包菜籽(老板说这个最好活),打算给菜田旁边的那溜小田开个荒,阿婆说我们乱整,这么热的天,怎么种的活。虽然这么说,但阿婆还是指导我们用水泡发种子,找了小锄头和除草的铲子给我们。
      我们是吃完晚饭去的,今天的晚饭吃的早,外公拎了个小桶,兑了半桶肥料水,慢悠悠地跟在我们后面,说去见证小姐少爷们开荒,还边走边跟人聊天。等陈慰铲完草,我掏好路路,挖好坑了,他才慢悠悠地打个手电筒摇过来:哟!少爷荒开好了?打算种点什么庄稼呐?种的活吗? 还丢给我们两个大蒜,欠,就是说,真的欠,我感觉他在针对陈慰,但是外公不承认。他说回家去说,看你被蚊子咬得满手包的,还学农民来开荒。嗯……外公可能还不知道,是我想开荒,所以才怂恿陈慰买种子的,他是来陪我的。总之,菜籽种下去了,还种了两溜大蒜,摘了一个大瓜,回家!

      刚刚陈从心从楼下打响我的窗户,用瓦片,等我开窗,他在楼底下炫耀他刚买的冰糕和一瓶花露水,冰糕不是给我的,他说我感冒了,但还是允许我咬一口,然后我咬了一大口,让他见识到了社会的险恶,嗯~冰冰的酸奶味。夜里总是听到知了和青蛙叫,我们并膝坐在院子里,他抿冰糕,我擦花露水,所有的灯都熄了,他说:真好。
      只是真好。我也觉得好,心里很清静,又很满足。
      希望我们种的庄稼,在今年夏天,生根!鼓芽!蓬勃开花!
      下点雨吧,不要让它们太热。

      7月12日 不停 周天

      我们今天去逛了小庙,拜了菩萨。给管庙的菩萨祖祖敬了香油,给菩萨烧了香,蜡烛和神黄纸,跪在蒲团上,我心里什么都没想,磕下去的时候,余光瞥到陈慰,我想:菩萨,请您保佑我所喜爱的人,让他平安、健康。我求他顺遂无虞,享尽福报。缺的,请从我命里拿。
      我很自私,现在只想求菩萨保佑他一个人。
      下雨天庙里很清静,拜财神的也是只有我们俩,菩萨祖祖给我们抓了两捧瓜果,说是贡过菩萨的,吃了好。陈慰想跟我分,祖祖说:自己吃自己的,不能分。
      好,不分,我也不想分。
      庙里有棵结香树,上面挽满了结,陈慰不懂,他想用手解开,祖祖说:莫碰。那是别人结的梦,来保佑不做噩梦的,还保佑美梦成真。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打结吗?菩萨祖祖笑他,说你也可以,树是挽不死的。然后他就挽了一个结,还撺掇我挽在一起。我不想美梦成真,我没做过什么美梦,我只想,噩梦别来缠身。
      他倒是很有希望的样子,回去的路上敢拉我踩水坑,溅我一裤子的水,等我想报复回去的时候,刚跳起来,他就搂住我的腰,把我从最大的水坑上面,直接给我dia过去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气!
      陈从心,你最好永远这么得意,一辈子这么得意。

      7月13日 停云 周一

      今天天气很凉爽,中午的时候出了一点太阳,陈从心烤完酒,我打电话叫他出去散步,没打通,关机。等我跑到后面看他,发现他两腿一敞着,坐在那里打蒲扇。看见我来了,他还给我扇了两扇子风。我问打他手机关机的事,他从烤酒的屋里拿出手机,一摁,果然没电了。他连忙抱歉抱歉,说这几天都不怎么看手机,搞忘了。真是山居岁月长,我看他下巴上冒出来的一茬胡青,有理由觉得,再过下去,文明人都要返祖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躬身在泥土里耕耘,他们不需要文学。
      “我如果是个地道的农民,那我多半,就不会考虑写诗。”陈从心说。
      然后我们出去散步,看见有个小朋友拿个瓶子在路边磕磕磕,突然抬头说:“姐姐,我装了四只蚂蚁了。”
      发现我不是他的姐姐,又迅速害羞地低下头去了,可是又偷偷抬眼看我们,跟陈慰小声说:“哥哥你可以帮我找蚂蚁吗?”“有事儿吗?”陈慰问我,我莫名其妙摇摇头,然后,他就加入了——抓蚂蚁大军。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第五只啰!”我敷衍地拍拍手,摸出陈慰给我揣的果糖,小朋友立马把手伸过来,满手的灰,说:“我要吃!”还能怎么样?捏捏他的小脸,给他呗。
      他们抓了密密麻麻的,爬满半截瓶子的蚂蚁。
      然后小朋友站起来,带我们往前面走,前面就是他家,他停在家门口,又说:“姐姐!我请你们吃雪糕。”
      可惜不由他做主,他妈妈在厨房择菜,他就喊:
      “妈妈!”
      “嗯——”
      “妈妈!”
      “嗯—”
      “妈妈!”
      “嗯。”
      “妈妈!”
      “嗯……”
      “妈妈,可不可以吃雪糕。”
      “你吃撒。”
      “耶!”他飞跑过来,“姐姐,妈妈说可以!”
      …………
      他给我们拿了一根棒冰,一人掰了一半。
      也看到了他的姐姐,扎着两根小辫,很不赞同地看着弟弟装蚂蚁的瓶子,陈慰拉着我要走,走远了,他才说:“让弟弟一个人承受来自姐姐和妈妈的雷霆之怒吧。”
      他说的很搞笑,原来他小时候的表姐,也是这样揭发他的。他往屋里藏了两瓶子的蚂蚁,那是他辛苦抓了一天的成果,想在自己房间养蚂蚁大军,还没等他拧开瓶盖,怕虫子的小表姐就已经吓得“啊啊”乱叫了,沈女士过来,关上门——
      “把你揍了一顿?”
      “不,口头教育了我一顿。揍我,那是我爸的事。”
      哈哈~怪有意思的,好想见见陈从心小的时候,是不是调皮到天天挨打。

      7月14日 不停 周二

      今天下好大的雨,我跟阿慰背背篓去赶集,是两个村民,路上还在讨论,按我们俩总和起来的生存技能,能在扶欢镇坚持多久?他的答案是,农忙就种田,闲了就出去打短工,或者去镇上教书,总可以生活。至于你(没错,就是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或者帮我们做事,都可以。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们只是开玩笑说说,我以为他也是,毕竟怎么想,他都不可能留在扶欢镇种田。他还那么年轻,当然要往外走,谁不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呢?只是开玩笑说说。可是在路上他忽然拉起我的手,很认真地跟我商量:“我想我们在一起。但扶欢镇适合养老,你要是很喜欢,那等我们老了再一起搬过来好不好?年轻的时候我想在外面,和你多走走。”他话里的含义太重,我不敢答应,我也觉得我们不可能,急着跟他撇开关系,于是就说了你结婚的时候我会让外公烤酒代我祝你新婚的话,陈慰表情马上变了,说他做梦梦见,和他一起喝花雕酒的人,是我……我能怎么办呢?谈恋爱就够了,结婚……不可能结婚的。我不想有那么多时间,不想看到千疮百孔,一地鸡毛。能在一起相伴走过最后一程,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蜉蝣朝生暮死,我也是,只溺于当下,不去想未来。所以我只剩沉默,以为他要跟我生气的,但他没有,只是叹了口气,重新来拉我的手,像小孩子只是任性、不懂事,他又不忍心责备,只好看开了,纵容她。跟阿爸很像。
      今天也是阿爸过生日,跟他的祭日就隔了一个月不到,我买了很多他喜欢吃的菜和挂霜的李子,还有唐伯伯给的鱼,阿婆炒了一大桌子好菜,我教陈慰腌的小番茄,外公给他倒的好酒,多摆的那副碗筷……思念倾巢而出,迅猛无声,我闷在心里难受,只想一头撞死。当梦境也无法到达,死亡是我的最后一次回家,我真的好想见阿爸……可是他连我的梦里都不来。阿爸你真的,不要小玫瑰了吗?那我去死好了。你要是狠心,就看着我去死好了。反正你对我的爱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我不要你了!我也不要苏祠了!阿婆阿公宝文,我都不要了,我不要这个世界,我要诅咒他!我不要我自己,我不要你……我恨你们!活着真的好累,我只想一睡不醒,变成一具尸体。你听见我在哭了吗?你精心养大的小玫瑰,要枯萎了。

      一觉起来,要下雨了。要下雨了。心里那块怎么也补不好的窟窿,因为它的缺口,透进了一隙阳光,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因为某个人,坚持多久。越在乎,越是不动声色,却又会突然,恸然大哭。他能接受我所有的惊惶和无措,安慰我莫名的恐惧跟委屈,我不信爱,缺爱,瞧不起爱,害怕被爱,他拥抱我,就都接受了。

      中午闷着一个人崩溃了一回,哭睡着了,下午被暴雨和录音机的声音吵醒,听到了小时候的声音,大概刚醒过来,都很脆弱,又对着陈慰哭了一回。丢脸……其实,现在好了,我也不想一天里全是眼泪。写点开心的事吧,阿婆熬的鱼汤很鲜,很开胃,是酸菜鱼。我们去赶集,阿慰给我买了一双旧式的,千层底布鞋,绣了水仙花,还买了一双绣福寿的红鞋垫。外公准我喝酒了,说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我自己也很开心,真的,最起码,看到了玻璃板下面的全家福,上面有阿爸你的样子,也算见到了。阿爸,前面的话都是我乱写的,我没有恨你们,一直都没有恨你,我对你只有思念和感恩,谢谢你曾经那么爱我,为我做了那么多。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您的女儿](划掉)小玫瑰祝您健康长寿。
      生日快乐,爸爸。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