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标本箱》池暮暮

2、闭眼弹奏的月光

　　林夏站在咖啡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那个坐在钢琴前的男人。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盈地跳跃，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庞。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他的眼睛紧闭着，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是她第三次来这里听他弹琴。

　　每一次，她都会点一杯美式咖啡，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静静地听他弹完整场。他的琴声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拼命地想要挣脱。

　　"今天的曲目是《月光奏鸣曲》。"他轻声说，声音低沉悦耳。

　　林夏的心猛地揪紧了。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也是她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正在弹奏的曲子。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他还是音乐学院最耀眼的存在，而她只是躲在琴房外偷听的普通学生。她记得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的样子，记得他专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记得他转身时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直到那场车祸。

　　她听说他失明了，再也不能弹琴。她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直到三个月前，她在这家咖啡厅听到了熟悉的琴声。

　　琴声戛然而止。

　　林夏回过神来，发现他正摸索着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个服务生端着托盘匆匆走过，眼看就要撞上他。

　　"小心！"林夏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

　　她扶住了他的手臂，却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愣住了。他的手臂比记忆中消瘦了许多，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骨骼的轮廓。

　　"谢谢。"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林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钢琴木质的味道。这是她魂牵梦萦的气息，此刻却让她心痛得几乎窒息。

　　"你......"他忽然皱起眉头，"你的声音......"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慌忙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等等。"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林夏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林夏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没想到他还记得她，记得那个总是躲在琴房外偷听的女孩。

　　"是我。"她哽咽着说。

　　他松开了手，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好久不见。"

　　从那天起，林夏成了他的助理。她每天陪他来咖啡厅弹琴，帮他整理琴谱，照顾他的起居。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感情，生怕被他发现。

　　直到那天。

　　"林夏。"他忽然叫住正在整理琴谱的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的手顿住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着他空洞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要跳出胸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时间都停止了。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

　　林夏感觉心脏被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我明白的。"

　　"不，你不明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你根本不知道......"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言。"女人走到钢琴前，"我回来了。"

　　林夏认出了她。她是顾言的前女友苏晴，那个在他失明后离开的女人。

　　"你来干什么？"顾言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听说你在这里弹琴，就来看看。"苏晴的目光落在林夏身上，"这位是？"

　　"我是顾先生的助理。"林夏下意识地说。

　　苏晴挑了挑眉："助理？顾言，你什么时候需要助理了？"

　　"这不关你的事。"顾言站起身，"林夏，我们走。"

　　林夏连忙扶住他的手臂。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顾言。"苏晴突然说，"你还在为那场车祸自责吗？"

　　林夏感觉到顾言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那场车祸根本不是你的错。"苏晴继续说，"是那个女孩突然冲出来，你为了救她才......"

　　"住口！"顾言厉声打断她。

　　林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感觉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那场车祸......是为了救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晚上，她因为考试失利，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一辆失控的轿车朝她冲来，她吓得动弹不得。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了她......

　　原来是他。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对不起......"林夏松开扶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对不起......"

　　她转身就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听见顾言在身后喊她的名字，但她不敢回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能接受她的感情，为什么他总是露出那种痛苦的表情。

　　因为她就是害他失去光明的罪魁祸首。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林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任由雨水打湿全身。她想起他弹琴时专注的样子，想起他摸索着走路时的小心翼翼，想起他说"对不起"时的表情。

　　每一幕都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她的心里。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拉进怀里。她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气。

　　"别走......"顾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她从未听过的脆弱，"求你别走......"

　　林夏终于崩溃大哭。她紧紧抱住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对不起......"她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是我自愿的。那天晚上，我一眼就认出了你。那个总是躲在琴房外偷听的女孩，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林夏抬起头，透过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像是泪水。

　　"我一直在等你。"他轻声说，"等你发现真相，等你原谅我......"

　　"原谅你？"林夏愣住了，"明明是我......"

　　"不。"他打断她，"是我太懦弱，不敢告诉你真相。我怕你知道了会离开，就像其他人一样......"

　　林夏的心揪得更紧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是露出那种寂寞的表情。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能接受他全部的人。

　　"我不会离开。"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永远不会。"

　　雨还在下，但林夏感觉不到冷了。她依偎在顾言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