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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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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学校之间开展了篮球地区预赛,我和母亲说预赛不必过来,反正我一定会赢。
此刻站在场上的我,却深感情况不妙。
我能听到队友在呼唤我,让我赶紧传球,但是我的身体却僵硬到动弹不得,队友朝我喊出的抓紧时间的话似乎被时空扭曲,我恍若未闻。
裁判吹哨,队长把我叫下场,周围一圈人围上来七嘴八舌问我到底怎么回事,人群中我只看到了我姐。
她什么都没有问我,只是蹲到我面前替我擦掉脸上的汗水,还有身上的冷汗,她在温柔地叫我的名字。
“很累的话,今天我们就不上场了,可以吗?”
我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视野突然被拨开人群冲进来的宫侑占据了。
宫侑和其他同学今天一起来为篮球比赛应援,一般情况下,他其实都懒得应援其他社团的比赛,但你是他的兄弟,他才想着过来看你比赛。
但就连他一个非篮球社的人都一目了然,你今天的状态无敌差。
他本来想要大声质问你的话,在看到你出了一身冷汗,就快晕倒的模样都不忍心说出口。
“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继续上场,队长。”
我没有看我姐,或是宫侑,而是直接看向队长,队长想了一下,答应了我这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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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在最后一刻落地的时候,裁判再次吹响了口哨,宣布比赛结束。
我们输了。
因为我又再一次在场上传不出球。
人群散去,队长只是拍了拍我的肩,未说任何指责的话。而我撑了全场的身体早已到极限,最终体力跪倒在了场上。
我听见姐姐语气不算好,甚至有点冲,“请不要扶他!我自己扶他就好了!”
等场馆里大概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姐姐走到我身旁把手从我的胳膊底下伸过去,碰到了被我每天包得严严实实的地方,她凑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俩听见的声音问我。
“是不是太紧了,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对吗?”
我摇了摇头,姐姐扶着我一步一步往观众坐席走去,坐下后她又问了我一次,“是不是太勉强了?”
我再次摇了摇头,姐姐没继续问我,而是在等我给一个可以说服她的理由。
“我以为我可以克服的,那些疼痛......”
话语伴随着仿佛被撕开的伤口从我的喉底被挤压出来,它们似乎等待着重见天日的这一刻太久了。
“可是,可是——那些疼痛总是神出鬼没,很多时候在我输掉比分的时候,很多时候,甚至连夜晚躺在床上,我的手碰不到篮球时也会出现……它们来去不定,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无法预测。我想,这或许是爸爸留给我的关卡。”
“......什么疼痛?你的那些旧伤吗?!”我感受到姐姐的呼吸声,在听我说完这句话后,变得稀薄,变得急促。
我艰难抬起头去看她,仿佛只要我再多说一句话,她就会无法呼吸,我拼了命抿紧嘴唇,为了不让自己像那个小时候软弱的自己只懂得哭泣,我用力摇了摇头。
大概在我还没开始对父亲的音容笑貌有一个完整的印象之前,无论是我还是我姐姐,都过早的被剥夺了拥有这项幸福的权利。
真要追究起来,篮球或许是唯一能带给我,让我能更近一点感受到父亲,他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的幸福感的东西了。
然而十六岁的我,同样也过早地体验到了刻骨铭心的被整个世界撕扯开来的痛点,让痛苦像蚂蚁啃噬我遍布全身的无助。
对于我而言,能让人幸福的事却突然间成为了我自己痛苦的源泉。
走上赛场,触碰父亲挚爱过的篮球,曾经给了我心中温暖又饱满的满足感。
每当赢球而拿下赛点的喜悦都会漫布开来淹没我,让我周遭的世界被名为父亲的爱包围起来。
但如今,即使还不到比赛最后一刻,输赢尚未分明,可一旦分数在自己手上丢失掉,扑面袭来的窒息都会令我成为不堪忍受的迫害者,疼痛就会如影随形捕捉着我,直至我再一次恢复冷静。
就像现在。
“我应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代替爸爸成为你,成为妈妈的倚靠,我知道的!只要我克服了它们!”一股股的泪水从心里涌出,滴落在被我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运动裤上,我终究还是没能在这一刻变得强大,“只要我慢慢等待,一切肯定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姐姐没有说话,而是哐地一声站起身,我抬起头看她,她不像此刻软弱的我只会哭泣,但她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眼眶泛红,神情在极力隐忍的她重重喘了几口气,然后我就听见她对我说:“我从来都不需要你的保护,这个家从来也不需要你做到这一步!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哪怕你打篮球,还是不打篮球,对我来说都没有差!我相信对我们爸爸来说,一定也没有差的!”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走出了比赛场馆,留我自己一人去想明白。
我紧紧咬住下唇,生怕哭声会暴露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场馆里,将我的脆弱释放得一览无余。
身后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不多时,宫侑就代替姐姐坐到了我旁边。
原来他没走啊。
知道有人,我更加竭力憋住自己的哭声,如果不是流下的眼泪无法倒流,否则我一并也想憋回去。
太他妈丢人了!
今天的宫侑却仿佛变了一个人,既不像往常那样大吼大叫,也没有吐槽我哭鼻子这件事。
甚至,还用称得上是温柔的语气对我说:“我的肩膀可以借你。”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话,听上去却像是有人拿了一把枪堵在他身后逼他这么问。
他的声音充满不确定性,“......你、你想靠一下吗?”
“不要也没关——”
没等他说完,我已经将沉重不已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好僵硬的肩膀,本来就已经都是肌肉了,他身体还这么僵硬,靠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和姐姐的肩膀完全不在一个舒适度。
但我现在也没有额外的选项,于是我就这么靠在他肩膀上默默流泪。
可以说,宫侑完全是愣住的,并非不敢动,而是被魔法施了定身术,他的身体在这刻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明明哭的人是你,却在感受到你的眼泪浸湿他的衣服时,他的心里同样也超级不好受。
男子汉...什么的...那就不要成为好了啊!
做个不再打篮球的快乐小矮子有什么不好呢?
你在他眼里,明明已经非常棒了啊......你爸爸又不会因为你不再打篮球,就从天上飞下来揍你一顿,即使你爸爸要揍你。
他也会......保护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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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决定暂时退出篮球队的正选位置,而是作为一个陪练照常参加社团活动。
正好当天班里老师让我们将童年照带到班级和大家一起分享,并现场说出一段童年趣事,就当作是本周的作文任务。
社团活动的时候,我姐不知被谁撺掇又把相册拿出来给大家看。
篮球社的部员们休息时围在一起看着照片起哄,宫侑刚好也趁着中场休息时跑过来看热闹。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直接就移不开双眼了。
相册中,有好多张你和姐姐一起穿着女装的合照!
“你们妈妈真的好喜欢女孩啊,这是什么恶趣味啊哈哈哈~”
“说起来这家伙除了性别,完全就是他姐共用一张脸啊~”
“啊,这不就和排球社的宫兄弟一样,共用一张脸,不过他们是同性靠发色区别,你们就很明显啦,一男一女,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
“诶阿侑你也在这啊?”篮球社的人早已和排球社的人混熟了,有人问他:“怎样?你和阿治小时候有没有被你们父母恶趣味打扮成女孩啊?肯定有吧!”
我抬起头就看到宫侑一副着了魔的样子,死死盯着我姐手中的照片看,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干嘛?
我对着他比了个响指,“你干嘛?累了就去休息啊,过来凑什么热闹啊?”
宫侑似乎被我说话的声音吓到了,说话结巴,“我、我不累啊!”
不知何时也凑过来看热闹的宫治说道:“还好我和阿侑没有这种黑历史!啊!”说到这里,宫治想起了什么,指着我一脸大事不好,“你们班不会下周的文化祭让你和你姐一起穿女装搞什么女仆咖啡厅吧!那我们铁定输定了!”
宫治一语在宫侑心中砸下一颗炸弹后,又若无其事和角名说:“我们得赶紧商议下我们班的方案了!”走了后,留下完全失去思考的宫侑。
穿、穿女装?!还是,女、女仆装?!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什、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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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宫侑最近不犯病了,不对,不该这么说,宫侑最近不像个神经病,但他像是患上了其他病。
比神经病还严重,他好像有那个,怎么说,癔症!
他老是盯着一个角落发懵。
有时候社团活动时,我明明感到有视线落在身上,回过头去找是谁,每每都能看到正坐在角落休息的宫侑看着一个地方在发懵。
“你最近好奇怪。”我走过去和他闲聊。
“什么?!”宫侑反应大到不止吓到我,就连原本坐在他一旁的宫治和角名都被吓走了。
“我说。”本着我已经把宫侑当作虽然是神经病但也是我的朋友看待,我自以为我还挺关心他,“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宫侑的症状其实非常明显。
只有怀春的少年才会露出他此刻这种被人说破时,一脸的惊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娇羞,但我又不是粗枝大叶的真男高,我也是有细心的一面。
“你神经病啊!”这次,被骂神经病的人变成了我,宫侑像是被我踩到了尾巴慌张逃离现场。
......该死!我就不该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