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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阮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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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怎么起来了?”医馆的药童见蔚然出来不免吓了一跳。
蔚然没有理他,呆呆地就要往外走。
药童拦住蔚然道:“公子,你重伤在身岂能随意走动?还是躺着休养为好。”
蔚然拨开药童的手,摇了摇头。
“公子……”药童见拦不住只好高声喊人,“先生,先生。”
蔚然置若罔闻,扶着墙低头一直走,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一抹白衣,他停下抬头,蓦然撞入一双如隔雾秋水的眼,又见一头莹莹白发,一张霜雪之容,眉目如画,浑然如仙人。
这人比药童有气势,蔚然有些踌躇,却听那人道:“不用找了,她没有救出来。”
蔚然听了顿时抓住那人,泪水很快溢满眼眶,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扶他回去。”那人对药童道。
这一回蔚然没有再反抗,他跟药童回到房里,又呆呆地坐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蔚然感觉有人进来,他缓缓抬头,见那人端着碗药在床边坐下,散发着阵阵苦味的药直冲蔚然的脑门,当小汤匙递到嘴边时,蔚然还是张口了,虽说明知药不可能是甜的,只是没想到第一口就将蔚然苦得直发颤,三魂七魄如同出了窍,苦得他一直蓄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
眼泪一旦掉了出来就如同决堤的江河,心口的伤再疼也止不住,蔚然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屋里,他哭了许久,那人也端着药碗坐在那儿听他哭了许久,哭够了,一抽一抽的,他抬手咬住手指,忽然一张手帕挤了进来擦掉了他颊边未干的泪水,蔚然愣住。
那人喂完他剩下的药,帮他擦净嘴边的药汁便将药碗收拾了起身离开,过了会儿,那人又折返回来,手里多了只装着甘草糖小碟。
蔚然的嘴里苦得发麻,他含了片甘草糖,一丝丝甜味在口里晕开,他道:“多谢先生相救。”
白天热,那人又从一旁的柜子里给他拿了床薄些的被子。
蔚然拽住那人的衣袖,在对方的注视下问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淡淡道:“阮琼。”
蔚然道:“阮先生,您是个好人,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我想见一个人。”
谢懿来的时候,蔚然已经平静了许多,他对谢懿道:“你来了,坐吧。”
檀娘已经没了,师父年迈目盲,蔚然思来想去,自己认识的人当中能称交情深厚的只有谢懿一个。
“我听说你昨晚才醒来。”谢懿担忧道,“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
蔚然道:“有人要杀我,你帮我报官。”
谢懿心里一惊:“什么?有人要杀你?不是说走水是意外吗?”
蔚然问道:“你听谁说的?”
“你昏迷那些日子,县衙门的人已经去查过了,查来查去结果说只是意外。”谢懿道。
只见蔚然脱掉上衣,无奈道:“你看我身上这道剑伤,像是意外吗?”
其实蔚然出事后,谢懿第二天就得知了,当时他来医馆探听蔚然的情况,阮琼只说伤重不便探望,因此谢懿一直以为蔚然只是烧伤严重,却并不知道他身上还有这么一道骇人的伤痕。
“这可怎么办,衙门那边已经结案了。”谢懿道。
蔚然问:“虽已结案,但如今有了新的疑点就不能重新调查吗?我见过凶手,有两个,他们皆黑衣蒙面,武功不俗,阮先生也见过他们,还和他们交过手,我没有说谎,你信我。”
谢懿安慰道:“你别着急,回头我想法子帮你。”
蔚然道:“果能如此,多有麻烦你了。”
谢懿莞尔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有我呢。”
“对了,我的事你先别告诉师父,他要是来找你,你就说我外出了。”蔚然道,过了会儿又补充道,“不过,你若实在瞒不住便实话实说吧。”
晚间,阮琼给蔚然换好药,端着药盘走出两步,忽然听见蔚然唤他:“先生请留步。”
阮琼回头,蔚然望着他问道:“那日先生曾与凶手交手,您知道他们是何人吗,或者您有没有什么猜疑?”
“不知,没有。”阮琼回道,他说完又等了片刻,见蔚然不再追问才转身离去。
夜里,蔚然被梦魇惊醒,发起低热来,他梦见那两个凶手故技重施再度来取他性命,医馆也变成一片火海,他怵而睁眼,然而周遭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发生。
蔚然顾不得疼痛勉强撑起身,蜷缩在床角,心悸久久不能平复,突然房门被推开,他犹如惊弓之鸟,慌乱之下扯了被子蒙住自己。
蔚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被子里显得无比剧烈,他捂着口鼻不敢呼吸,乞求来人发现不了他。
突然一只手覆上他的被子,稍微拉了一下,蔚然瑟缩着喊道:“别杀我。”
“是我。”那只手松开了被子,蔚然听见一道意料之外的温和的声音。
蔚然蓦地放下被子,带乱了头发。
屋里多了盏灯,蔚然看清是阮琼,不知怎地心口的伤一阵一阵抽痛起来,他也不说话。
阮琼伸手摸了摸蔚然汗湿的额头,说道:“做噩梦了。”
蔚然眼眶一酸,丢了被子,往前爬了两步,扑进阮琼怀里,一把抱住他,生怕他走了。
明明他和阮琼什么亲者关系都没有,可蔚然接触到阮琼的瞬间,那种仿佛找到一个十分安全的庇护,心安感油然而生,他将阮琼抱得更紧。
阮琼按住还要往他怀里钻的蔚然,道:“你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我没事。”蔚然找到舒适的位置不肯松手,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就这样。”
“睡吧。”阮琼道。
蔚然睡不着,他没说话,过了很久,他才道:“凶手……我梦到了……”
“他们不会来的。”
“真的吗?”
“真的。”
蔚然静静地窝在阮琼怀里,对方长垂于身前的白发波光粼粼美如银河,不知过了多久困倦之意袭来,蔚然才渐渐合上眼。
阮琼低头见怀里的人睡着了,才动作极轻地把他放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接着阮琼起身去点了些安神香,房里渐渐飘着幽微的香气,他望了眼床榻那边,见蔚然没有再惊醒才离开。
谢懿曾随蔚然去过几次净水观,虽说蔚然那师父是个瞎子,耳朵也不太灵光,但说话走路好像都并无大碍,因此他能准确找到自己询问蔚然近况,谢懿倒也不惊讶,不过令他纠结的是到底要不要说真话。
“小子,你气息不稳,是不是我那徒儿有事让你瞒着我啊?”南阳子突然问道,面色凝重,眼珠虽无神,谢懿却被他“盯”得发慌。
谢懿道:“没什么事,他前些时日外出了,要过些时候才回来。”
南阳子不信又追问:“是吗,他外出做什么?”
“……”谢懿不擅编故事,没说两句就哑然露了陷。
南阳子等不到谢懿的回答便道:“也罢,你不肯说,我自己去找他。”,他说着就要下山。
谢懿面上浮现些许为难之色,最终索性道:“等等,老先生,我有话实说,他家里出事了。”
南阳子顿了片刻:“他现在在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请你带我去找他。”
谢懿带着南阳子来到医馆,此时医馆不忙,他见到阮琼打了个招呼:“阮先生,他是蔚然的师父,我带他来探望蔚然。”
阮琼看向南阳子,与此同时南阳子似乎也察觉到一丝微妙,他问道:“干站着做什么,走吧。”
谢懿又向阮琼赔礼,才携南阳子穿过堂内进入后院。
南阳子忽然问道:“小子,方才你和谁在说话?”
“老先生,他是这间医馆的大夫,就是刚才我跟您说过救下蔚然的人,姓阮。”谢懿答道。
“大夫……”南阳子古怪道,他告诉谢懿,“此人功力深厚,深不可测。”
当蔚然见到南阳子来到医馆时,顿时有些无措,他看向同来的谢懿,后者耸了耸肩挤眉弄眼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毕竟是蔚然自己说过若是瞒不住便实话实说的。
南阳子在床边坐下,二话不说便让蔚然伸手给他,南阳子搭上脉,良久松了手道:“现在感觉如何?”
蔚然老老实实道:“我没什么大碍,师父,再休养些时日便好全了。”
南阳子不满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我还以为你心里只当没我这个师父了。”
蔚然知道他是为自己有意隐瞒而生气,软语道:“师父,我是怕您担心,山路不好走,万一您摔着了怎么办?”
南阳子冷哼了一声不吃他这套。
这时谢懿的书童进来,他找谢懿,道:“二公子,老爷进京述职就要回来了,夫人有话让二公子快些回府。”
谢懿一听,随即向蔚然和南阳子告辞离去。
屋里又安静下来,南阳子半晌又叹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不管怎样,你先在这里好好养伤,别想那么多,有什么事等养好伤之后再说。”
蔚然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