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重逢》千山砚白

13、荆棘标本

　　温夏将最后一支白玫瑰插入水晶瓶时，林晚的高跟鞋声恰好停在第十二声。这个数字让她想起高中时江烬总在课间操第十二分钟回头偷看——那时他的目光是沾着晨露的松针，如今却成了钉在她工作室门牌上的冰锥。

　　"温总监。"林晚用婚戒叩击玻璃门，钻石在"烬夏工作室"的鎏金招牌上划出细痕，"听说你接了陈氏千金的婚礼？真巧，那是我未婚夫操盘上市的公司。"

　　温夏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袖扣。这是江烬十八岁生日那年她送的蓝宝石袖扣，此刻却扣在林晚的珍珠灰西装上，折射出冷冽的光。三天前暴雨夜，江烬闯进她办公室掀翻那盏永生花台灯时，这枚袖扣曾擦过她锁骨——当时他弯腰捡碎片，后颈露出新鲜抓痕，像极了当年她在教务处偷看他时，他后颈被阳光灼出的红痕。

　　"这是婚宴设计初稿。"温夏将平板推向林晚，屏幕突然闪动雪花点。她瞥见角落监控器红光微颤——和上周发现的那个□□频率一致。

　　林晚的香水味突然逼近。温夏看着投影仪自动播放的"受贿证据"，忽然注意到伪造邮件里的时间戳：10月23日。那是江烬每年固定消失的日子，去年她跟踪他到城郊墓园，看见他对着无名碑淋了一整天的雨。

　　"这些合成技术比十年前进步了。"温夏忽然轻笑。江父当年就是用类似的PS照片，让她相信江烬在订婚宴前夜搂着别的女孩进酒店。

　　深夜的写字楼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温夏蹲在碎纸机前抢救设计稿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江烬高中时最常用的须后水味道。

　　"温策划师在找这个？"
　　江烬的身影切割着安全通道的绿光，手中晃动的U盘泛着熟悉的靛蓝色。那是她藏在母亲遗照后的加密盘，此刻却沾着林晚的香水味。

　　"江总深夜莅临，是想给未婚妻当说客？"温夏扶着文件柜起身，后腰撞到抽屉暗格。那里藏着江氏IPO项目的备份资料，每份文件边缘都有他手写的数字——从重逢那天开始，他每次派人送来的案头文件都带着这种倒计时标记。

　　江烬突然掐住她手腕按在墙上，袖扣硌得她生疼："你以为在陈氏婚宴上做手脚就能报复我？"他甩出几张照片，正是她修改过的舞台设计图，"在承重柱藏微型爆破装置？"

　　温夏的瞳孔猛地收缩。图纸上的红色批注根本不是她的字迹，但那些修改建议...分明是当年江烬教她解几何题时的思路。

　　"这个陷阱太拙劣了。"她突然抓住他领带凑近，"就像当年你故意让我看到那些暧昧照片——"她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疤痕，"江烬，你演戏永远用力过猛。"

　　惊雷炸响的瞬间，整层楼的灯光突然熄灭。江烬的手掌垫在她后脑撞向墙壁前，温夏却趁机扯开他两颗衬衫纽扣——本该挂着婚戒的银链上，串着她十八岁弄丢的校牌。：

　　次日的解聘听证会上，温夏看着林晚播放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她"深夜潜入江氏大厦，可那个身影转身时，耳后却没有那颗朱砂痣。

　　"这是我司收到的匿名举报材料。"林晚将密封袋推过会议桌，指甲在火漆印上留下划痕，"里面甚至有温总监学生时代的..."

　　温夏突然站起碰翻咖啡杯。褐色液体在举报信上洇开时，她看见某页角落的荆棘鸟涂鸦——那是江烬当年在她数学考卷上的随手画，此刻却出现在十年前就该销毁的档案里。

　　"我申请现场验证证据链。"她转身时裙摆扫落钢笔，笔帽滚到江烬脚边。这是她十八岁收到的生日礼物，此刻却被他踩在意大利手工皮鞋下。

　　江烬弯腰拾笔的瞬间，温夏看见他后颈的医用胶布——正是昨夜黑暗中她指甲抓伤的位置。当他将钢笔递还时，拇指刻意擦过笔夹内侧的刻痕：那是她当年用小刀刻的"J&W"。

　　"反对无效。"他突然开口，"鉴于温总监的信用记录..."他甩出张泛黄的报纸，头版正是她逃婚的新闻照。可温夏注意到报纸边缘的折痕——有人常年反复折叠同一位置，让"江氏破产"的标题几乎断裂。

　　会议室突然响起刺耳电流声。温夏事先准备的干扰器开始工作，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十年前的真实录音：

　　"只要你离开，我就保证不动他。"
　　这是江父的声音。
　　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响与她带着哭腔的质问："那些照片...是你派人合成的对不对？"

　　温夏在储物间找到最后两个纸箱时，胃部突然抽痛——这是老毛病了，奇怪的是每次发作时，总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就像此刻从通风口飘来的气息。

　　她踮脚取下最高层的相框，突然发现天花板夹层有金属反光。那是枚微型摄像头，镜面倒映着楼下咖啡厅的景象——江烬正将婚戒摘下来放进丝绒盒，而他对面的林晚在咖啡里加了三块方糖。

　　这个习惯让温夏脊椎发凉。当年江父约她谈判时，也是在美式咖啡里加三块方糖，糖罐底部藏着窃听器。

　　当她抱着纸箱走出大厦时，暴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江烬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时，她看见后座散落的药瓶——都是治疗应激创伤的处方药，生产日期全是她逃婚后的日期。

　　"上车。"他声音比雨水更冷，"还是你想像当年那样，在暴雨里发着烧走十公里？"

　　温夏的指尖陷进纸箱边缘。当年她确实在逃婚后高烧昏迷，醒来却在陌生诊所，床头放着已经凉透的姜茶——和此刻车内萦绕的姜茶香一模一样。

　　当江烬伸手要抓她手腕时，温夏突然掀开纸箱。藏在底部的婚礼企划书纷纷扬扬散落，每张都印着江烬手写的批注：

　　**第17页**："吊灯悬挂点计算错误（当年教过你的静力学公式）"
　　**第23页**："捧花丝带要用火烧边（你总被毛边划伤手指）"
　　**末页**："逃生通道在玫瑰墙右侧（永远记得留退路）"

　　在暴雨中僵持的第七分钟，快递员送来破损的包裹。温夏看着滚落脚边的玻璃罐，三百六十五颗星星折纸浸泡在雨水中，渐渐显露出字迹——每张都是江烬的字迹：

　　"第1天：她带走了玄关的向日葵"
　　"第182天：墓园第三排柏树年轮多了一圈"
　　"第1326天：她的工作室叫烬夏"

　　最底层的星星被血渍染红，上面是昨天的新记录："当她发现摄像头时，眼睛亮得像十七岁偷拍我的时候。"

　　江烬突然冲进雨幕捡拾那些星星，西装口袋里掉出诊断书。温夏在闪电中看清上面的字迹：**创伤后应激障碍——病源事件：2013年10月23日**。

　　那正是她逃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