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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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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大家来看《相逢》。”
时值七月,天气已经热起来,电影院里,空调鼓着风,降了观众的暑气。
仔细望去,场下座无虚席。
“这是《相逢》在国内首映,很荣幸,上个月,我们拿了金棕榈,今天,《相逢》有幸在这里与你们相逢。”
季雨桐微笑:“我不是能说很多话的人,希望大家观影愉快。”
台下掌声雷动。
灯光暗下来。
两个小时的时间,观众们被带入《相逢》的世界,随着春树和暮云的离合而悲欢。
等到片尾,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观众们才发现电影结束了。
她们仿佛还在《相逢》末尾的影院里,听着春树的独白。
没有人哭,但没有人感到幸福。
灯光亮起来。
季雨桐重新回到台上,带着电影的主创们。
“正如春树在电影中说的那样,这是半纪实的故事,”她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裴若初,鼓起勇气道,“挖掘过内情的人也知道,这部电影,拍的是我的家事。”
“我和作家一起修改了剧情,让我母亲有一个相对体面的结局,或许会显得不那么‘现实’,我知道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如果你们能够喜欢这部电影,我就很开心了。”
季雨桐鞠躬:“谢谢大家。”
台下掌声雷动。
毕竟是国内首映,在播放完影片后,还安排了观众提问的环节,大家尤其关注裴若初后续的发展。
“初神,你之后还会继续拍电影吗?”
裴若初能看见观众们眼睛中的感动与茫然,也能看见他们的诚挚,从而感受到温暖,她拍过许多电影,有好有坏,她喜欢的不仅仅是扮演一个角色的不同体验,还有看到观众为她的表演陷落,为之共鸣,她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
“几年前,我在参加当时一部电影首映的时候,谈过遗憾,当时有人问我,在生活中有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
“当时我说,小时候,我答应了朋友要送她一支钢笔,可我突然搬家,与她断了联系,没将这支钢笔送出去。”
“但是去年的时候,我与这位朋友重新遇见了,”裴若初明眸璀璨,“我终于将当年那支没送出去的钢笔送给了她。”
“所以,遗憾是有机会圆满的,看似终结的时刻,也不一定就此终结。”
“人生如此,电影也是如此。”
“我不能保证我未来会继续拍电影,或者完全不会拍电影,希望能给你们一些期待感,在或许存在的将来,我们会再次隔着银幕相遇,谢谢。”
“我送的钢笔,还好用吗?”
散场之后,裴若初送季雨桐回春台苑。
“很好用,我一直在用。”
“那就好。”
几句简短的对话之后,车内又陷入安静,今晚的她们,似乎都与以往不同。
季雨桐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回忆起今年以来的种种经历,有一种身处梦中的错觉。
没等她想出什么所以然,春台苑已经到了。
她该和裴若初道别,回到自己独有的空间去。
早就该如此的,这段时间无论是补拍《相逢》,还是电影宣发,她和裴若初都走得太近了。
曾经同频的人一旦再次接近,就像电磁感应一样,会再度同频,季雨桐习惯了还没开口裴若初便能说出她心里的答案,习惯了裴若初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习惯了心动。
终于,裴若初要再次离开了。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季雨桐自己狠下心撕开真相,那么在千帆过尽以后,这场离别,在所难免。
她不应该留恋。
裴若初停下车,季雨桐很自觉地解开安全带。
“那……”
“等一下。”
季雨桐狐疑地看向裴若初。
裴若初朝她微笑。
“生日快乐。”
季雨桐猛然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你还记得……”
“你的生日,我当然会记得。”
“我自己都忘了。”
裴若初还是笑笑,她又说:“我买了生日蛋糕,愿意请我上去坐坐吗?”
一瞬间,季雨桐察觉,裴若初计划好了一切。
她在等待这样的时机,等待自己心软,等待两人的命运再次纠缠在一起。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无论是在一起,还是分开,一切都在裴若初的掌握之中,她早布好了九十九步棋,只等着季雨桐一步步走进她埋下的空位里。
季雨桐感到一阵无力。
“你不需要这样……”
这段时间,裴若初其实经常来春台苑。
一开始,是季雨桐大病初愈,裴若初不放心她一个人通勤,每天都定时定点接送,季雨桐在病中推脱不过,也渐渐不再推脱。这样的频率一直持续到《相逢》开拍以后,裴若初依然风雨无阻。
季雨桐明示暗示几回,裴若初依然雷打不动。
有一回季雨桐真的拉下脸来。
“狗皮膏药。”季雨桐骂她。
裴若初还愿意笑着接话:“是,我是。”
季雨桐知道,这并非仅是在纵容裴若初,更是在纵容自己,因此她赌气地告诉裴若初:“等电影宣发结束,我们不要见面了。”
听到这句话时,裴若初眼睛里的光突然熄灭了。
她沉寂了几秒钟,回答说:“好。”
如今,宣发接近尾声,她们很快就不应该再见面了,也没有理由要见面了。
裴若初看出季雨桐的不情愿。
“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耍了心机,你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回去,对不起。”
季雨桐低着头,视线刚好与裴若初手腕上的手链齐平。
黑色的一点如流光一般滑过季雨桐的眼前,再在她身边落下,静止在她身侧。
那串手链,重新修过以后,完好如初。
季雨桐叹了口气:“上来吧。”
裴若初不是很活泼的人,可每当她出现在春台苑,满屋子的清冷都隐身了。
春台苑好像一直在等待她回来。
裴若初把蛋糕摆在餐桌上,季雨桐去厨房拿了盘子和刀叉,她看到酒柜里的红酒,犹豫片刻,还是挑了一瓶。
“怎么拿了酒。”裴若初讶异了一瞬。
“庆祝《相逢》,庆祝我生日。”
裴若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唇角。
“生日快乐。”她们碰杯。
“礼物放在沙发上了,晚点再拆吧。”裴若初又说。
季雨桐瞥了一眼,沙发上放着长方形的礼盒,礼盒上扎了一根黄色丝带,乍一看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放的?”
“刚才你拿餐具的时候。”
季雨桐收回视线,余光里,桌上的蛋糕像绿色的圆月。饼皮上缀着青提,看起来翠色欲滴。
她拉开椅子坐下。
饼皮与奶油交替重合,在口腔里孕育了一种美妙的节奏,难得的是饼皮不薄不厚,奶油不多不少,让人尝得出抹茶的清香和饼皮的软韧,中和得恰到好处。
“这蛋糕哪里买的?”
“自己做的。”
“手艺见长。”季雨桐从前就很喜欢吃裴若初做的甜品。
在这样的夜晚,她们心平气和,像长久未见的朋友专程相逢,过往的爱恨纠葛都抛在脑后。
两人再度碰杯。
“今后有什么打算?”
裴若初看着季雨桐的眼睛,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好好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跟你在一起。”
季雨桐的心跳快了一拍,她没想到裴若初忽然这么直白。
“我不同意呢?”
裴若初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是真的爱我吗?”
裴若初有些黯然。
一直以来,季雨桐能感觉到被爱,然而经过这么多,她却不敢确信,被爱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这样的情境下,说真话难免伤人,季雨桐不敢直视裴若初的眼睛,她看着酒杯中暗红的液体,问道:“最开始的那晚,我们在酒吧会碰面,也是你安排好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可能只是忽然想到了,可能是因为之前没有问出口,也可能是记挂至今。她担心连她们之间的重逢,都是裴若初精心设计。
裴若初自嘲一笑,到底否认了季雨桐的猜想:“不是的,那件事情在我意料之外。”
“那天晚上季承夜找机会给我下了药,我当时打算离开,就是想处理这件事。”
裴若初的脑海里浮现那一天的场景。
或许是那杯酒的缘故,身体越来越热,裴若初防备了许久,几乎从不喝经他人之手的酒水,没想到这回还是中了招。裴若初一边掩饰内心的慌乱一边压抑着身体里的热潮,趁着季承夜出去接电话的功夫,她快速思索着对策,而后,她对上一双眼睛。
多年后再见,那双眼睛依然清澈,揣着温暖的爱意。
那是长大后的季雨桐。
“当我发现有人接近我的时候,我感到恐惧,生怕那是季承夜的后招。”
裴若初无奈地笑了笑:“原来是你。”
裴若初的世界里,只有仇恨,她终日与仇恨为伴,活得扭曲,活得阴暗,她本以为,她不会相信任何人。
可当她再次见到季雨桐,那种相信的能力仿佛与生俱来。
那是她年少时最后的珍宝,是她黑暗世界里的唯一一丝光明。
那是她爱的开始。
季雨桐抬起头,看见裴若初眼睛里的释然。
她说的都是实话。
“好了,有些晚了,我该走了。”
裴若初起身,似乎今晚只是为了给季雨桐庆祝生日。
“生日快乐。”她对季雨桐说。
季雨桐读出她眼中的不舍与遗憾,怔愣之下却没有开口挽留。
她走到玄关,开了门。
门关上。
她轻声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