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橙绿

91、第 91 章

　　门铃声响了一会儿，却没有人应声，裴若初的勇气偃旗息鼓。
　　桐桐是不是真的不在家？
　　在再等等与离开之间，裴若初选择了前者，她还是不舍得离开。
　　或许季雨桐没听见。
　　这样想着，裴若初再次按下门铃。
　　结果，门内传来人摔倒的声响。
　　裴若初顾不得那么多，顺着自己的内心拨出了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再之后，她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竟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过了十来分钟，裴若初叫的医生赶到了。
　　在此之前，裴若初已经给季雨桐量了体温，39度。
　　“推测是换季期间流行的病毒性流感，具体什么情况要验血，”医生说，“不想去医院的话可以先吃退烧药和消炎药，看看今晚能不能扛下来，不行的话，明天早上再去医院也行。”
　　刚摔了一跤，季雨桐此刻浑身无力，不想动弹，听说吃药也行，她想，就不折腾了。
　　医生带了几盒药，同裴若初讲清楚如何服用后，便离开了。
　　季雨桐就着水服了药后，两人一时无话。
　　杵在心上裴若初心上的事太多，她不知该先说哪一件。
　　季雨桐则想起学生时代裴若初在体育馆里为她上药的场景，恍如昨日重现。
　　眼前的人，还是当年的模样。
　　“你怎么……”季雨桐想说你怎么会出现，嗓子又痛又痒，后半句话就成了咳嗽声。
　　裴若初担忧地给她递水，想了想，建议道：“你想问什么，发给我？”
　　季雨桐拿着手机打字：“你怎么会过来。”
　　她们的聊天框里，终于增添了新的内容。
　　裴若初轻轻笑了一下：“是你先给我打电话。”
　　季雨桐一愣，这才看到手机上的一通通话记录。
　　她打字：“可能是烧糊涂了。”

　　这话冷冰冰地通过聊天软件说出口，有些不太礼貌，裴若初倒没在意。
　　裴若初眼里情绪流动，柔声道：“还有，我也想来找你，我想和你聊聊《相逢》。”
　　“我想重拍《相逢》的结局，算我投资。”
　　怕季雨桐直接拒绝，裴若初说得很快。
　　季雨桐定定地望着她，半晌，她打字：“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裴若初没有否认。
　　“听到了，但刚刚说的，也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与其让别人分这杯羹，不如我来。”
　　裴若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心里忐忑不安。
　　季雨桐垂着头，闷声打字：“我想喝水。”
　　裴若初读了消息，将心里对投资的解释都一一挥开，她捧起杯子，送到季雨桐的嘴边。
　　季雨桐乖乖接过杯子。

　　让裴若初喂水，令她感到局促。
　　可和裴若初讨论《相逢》，却更让她感到害羞。
　　眼下像是回到了她们去年刚重逢的时候，她们彼此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意图和底线。
　　但却也是不同的，季雨桐能看到裴若初眼底明明白白的爱。
　　那不是难以捉摸的雾里看花。
　　“晚饭吃了吗？”
　　“没有。”
　　“那样伤胃，我给你煮碗粥吧，可以么？”
　　被人照顾的滋味，季雨桐很久没有尝过了。
　　“好。”
　　收到许可的指令，裴若初起身，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淘米。
　　生病的时候，人无疑是脆弱的。
　　望着裴若初离去的身影，季雨桐心想，裴若初身上的这件白色毛衣，真好看，很配她。
　　药效上来，季雨桐带着残余的念想陷入了昏睡，恍惚间，她想，孤岛上好像来了一位海鸥旅客。
　　意识消失前，季雨桐还在想：不知道这位旅客，什么时候会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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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是季雨桐闻到了粥的香味。
　　清淡的白粥上洒了少许葱花，粥熬得浓稠，已经搁了一会儿，没那么烫了。
　　季雨桐自己拿着碗一勺一勺地吃，勺子带起弥漫的热气，像碗上升腾起的雾，在雾中，藏着季雨桐不自信的眼睛。
　　“你真的愿意拍《相逢》吗？”
　　她用嘶哑的声音问裴若初。
　　裴若初的眼睛亮起来，像天空中的星辰。
　　“当然是真的。”
　　房顶的灯光为裴若初镀上一层柔和的黄色光晕，望着那双充满神采的桃花眼，季雨桐想起她和裴若初相处的一幕幕。
　　“好。”
　　她继续喝粥。
　　直到一碗粥几乎见了底，季雨桐才将碗搁在边上，拿起手机给裴若初打字。
　　“华灯老师的剧本已经写得差不多了，我也问过宫徵的档期，她手头的戏下个星期就杀青了，有空。”
　　“下下星期开始补拍，你有时间吗？”
　　季雨桐问得很小心，也很大胆。
　　其实裴若初并没有那么多时间。
　　她刚刚接手长风，根基不稳，连今夜来找季雨桐都是百忙抽空，想要一边拍电影一边不落下长风的事，对目前的她来说太难了。
　　但面对季雨桐，裴若初眼都不眨：“有的。”
　　之后协调的事，之后再说吧，裴若初打定主意。
　　“你还是在骗我，你哪有那么多时间。”
　　看着屏幕上的字，裴若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解释：“我会尽量以电影为先，我是……”
　　“但我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我能接受。”
　　裴若初一愣。
　　随后，裴若初反应过来，无形之中，她们都在改变。
　　“一起拍《相逢》吧？”
　　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和面前虚弱但眼眸含笑的季雨桐，裴若初心里一阵感动。
　　她们因《相逢》重新熟识，又因《相逢》曾经结缘，这部电影是暮云和春树的相逢，也是季雨桐与裴若初的相逢。
　　“好。”裴若初郑重道。
　　季雨桐开心地点了点头，结果又咳嗽起来，听得裴若初直蹙眉。
　　“你这样我不放心，晚上我能住在这儿吗？”裴若初还是担心，她补充，“我可以睡沙发。”
　　季雨桐看着裴若初的眼睛。
　　司马昭之心。
　　她做了个口型。
　　随后，季雨桐笑了起来。
　　却不知怎么，裴若初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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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季雨桐的烧退了一些，但裴若初放心不下，还是带季雨桐去医院验了血。
　　结果如昨晚的医生所言，病毒性感冒。
　　季雨桐还是不想挂水，医生给她开了药，让她回家慢慢调理。
　　不成想有狗仔拍到裴若初和季雨桐一起去医院的事，将照片发到网上，加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评论，引发了网友们关注。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大众还记得之前裴若初拜访季家被媒体披露的事情，如今回头再看，才知道裴若初的复仇之心在那么久之前已经种下。
　　可，季雨桐呢？
　　季雨桐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人们对两人的关系打上了问号。
　　自从季承夜的累累罪行公布于众后，大众便产生了裴家与季家站在对立面的感觉。
　　那关乎人伦常理，凭谁被害得家破人亡，都不会再亲近加害方的亲人吧？
　　可是当网友们看到照片里裴若初对季雨桐掩饰不住的关心，网友们觉得自己大概想错了。
　　如果说之前拍戏时两人关系亲密是裴若初在虚与委蛇，那么现如今拿回长风的裴若初根本不需要再假装。
　　这两人的关系，比普通朋友，似乎还要好上许多。
　　就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两家人的爱恨情仇，网友们又叨上了。
　　而网上的风风雨雨，病中的季雨桐并不关心，忙碌的裴若初没空关心。
　　一场突如其来的生病使两个人的关系重新建立起来，有空的时候，裴若初会来春台苑探望季雨桐，季雨桐的感冒一天天好转。
　　她们按着自己的心意，恰如其分地相处。

　　裴若初既然能够回归，《相逢》的补拍，正式提上日程。
　　在开拍之前，季雨桐本还担心资金的问题。她想起之前低声下气求人的场景，就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又疼了。
　　彼时是裴若初在春台苑的沙发上凑合睡的三天，或许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回，季雨桐怎么赶她也不走。
　　裴若初只是用一句“你感冒还没好我不放心”就毅然决然地留下了。
　　这裴若初会在上午出门前给季雨桐做好早餐，在中午抽空带回午餐，晚上无论是否需要加班，她会折返做了饭再回长风，在将季雨桐一日三餐安排得妥帖的同时，裴若初还不忘监督季雨桐吃药。
　　某天夜里，裴若初忽然对季雨桐说想把《相逢》后期制作的钱也都包了。
　　“你知道，我之后应该不会再拍电影了，《相逢》大概率是我的最后一部电影，”裴若初阐明理由，“我的票房号召力，我自己清楚，《相逢》虽然是文艺片，但票房绝不会低。”
　　“能赚钱的生意，为什么不做？”
　　虽然季雨桐还在感冒中，到底人没有烧傻。
　　她知道裴若初大抵是从哪里听说了她资金周转困难的事情，现在才在这里大费周章地同自己摆理由。
　　她很冷静，问：“如果赔钱了呢？”
　　裴若初露出了她的虎牙，笑得像是赚了大钱：“我的加入，能让你的亏损少一些，也很值得。”
　　“我希望桐桐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裴若初说。
　　季雨桐望着那截白的晃眼的虎牙，久久回不了神。
　　她想，烧傻的人或许是裴若初。

　　宫徵从别的剧组杀青之后，特地给季雨桐发了消息，表示档期到位，没两天，华灯的剧本也顺利完成，自此，天时地利人和齐备，《相逢》的补拍筹备顺利地出乎意料。
　　一个星期后，季雨桐的重感冒好得差不多了。
　　春台苑的沙发又变回冷冷清清的模样，裴若初拿捏着分寸，在季雨桐赶她走之前就叠好被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聊天软件的对话框里没有增加新的信息，往上翻，都是季雨桐生病期间发声困难打字交流的内容，季雨桐当时不觉得如何，如今回头看倒有几分别扭。
　　那些文字里，无形流露了她的脆弱与怀念，还有她与裴若初之间多年来无从磨灭的默契与熟稔。
　　她们的关系破冰了。
　　尽管似乎什么都没变，但两个人都清楚，什么都在变化着。
　　像日光渐暖，春水融冰，冬日最后一缕积寒在柔软的春风中吹散殆尽。
　　季雨桐望着窗外阳光下的满城春色，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