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3、第 73 章 ...
-
季家人丁稀薄,除却季承夜这一支外,鲲城没有其他直系,季雨桐的爷爷奶奶前几年都自然老去了,因而这两年说是家里的年夜饭,实则只有季雨桐和季承夜两人而已。
如此惨淡的年夜饭,真是令人伤感。
季雨桐想起母亲还在的时候,母亲会张罗着让季、向两家一起摆宴,人多热闹,才有年味。
如今的过年,失了氛围。
在除夕夜,季雨桐和父亲对着一桌子佳肴,两相沉默。
氛围似乎比平时还冷清,年夜饭居然会如此难捱。
终于,季承夜开口说:“明天大年初一,去给你母亲上个坟吧。”
“会去的。”
季承夜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气氛诡异地沉闷下去,像落入水中的冰块,迅速地沉底后,又悄然上浮,起起伏伏。吃这样的饭是一种煎熬,季雨桐索性放任自己的思绪如冰块一样漂浮。
她想到母亲,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裴若初让她看《第二十年》剧本的原因,季雨桐已经猜到了,这一步棋走得太妙,以至于今晚季雨桐想和父亲对话的时候,都会想起《第二十年》里那个阴蛰的莫深。
父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季雨桐沮丧,她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自从与裴若初重逢后,她被动或主动地又回到十年前,直面自己心上最大的伤口。
偏偏,父亲在这节骨眼上提起了裴若初。
“桐桐,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想法了,但我还是你父亲,人际交往这方面,我还得说说你,”季承夜喝了一口茶,“我看得出来,你对裴若初有好感,你但我要告诉你,你不要和裴若初走得太近,更不要谈什么感情。”
听了这话,季雨桐心里不太舒服:“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这是你和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季承夜瞬间冷下脸。
季雨桐莫名其妙:“我态度一直这样。”
季雨桐心知父亲是来找茬的,此时已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父亲知道了她和裴若初的事情,甚至,这回年夜饭,也是纯纯粹粹的鸿门宴。
眼下,季承夜没有挑明,季雨桐便以静制动,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
季雨桐心里咯噔一声,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承夜并不为她解答,他接着说:“你们不能在一起,她是在利用你。”
“由她利用好了。”
季雨桐的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听清了女儿的回答,季承夜“嘶”了声,发出诡谲的笑声。
“小桐不知道的事情,好像有很多。”
“我和裴若初之间有个交易。”
季承夜似乎做了决定,要把一切都在季雨桐眼前摊开。
这是季雨桐早就知道的事情,她干脆搁了筷子,想看看父亲的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季雨桐不惊不怒的反应反而出乎了季承夜的意料,他惊讶:“你知道?”
“我不知道裴若初是怎么跟你说的,”季承夜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惊讶,“但她想跟我夺长风,想都不要想。”
季雨桐云里雾里,这跟裴若初之前告诉她的不一样。
裴若初说她与季承夜的交易关系到当年向明烛死亡的真相。
“你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季承夜反应过来。
“一直以来,裴若初想要的,都是长风。”
季承夜再次见到裴若初是在一个晚宴上。
这样的晚宴,他去过太多场了,男男女女带着笑容和目的互相追逐,举杯饮下的都是钱与色的交易。季承夜去得多了,那种新鲜刺激,逐渐成了麻木。自从向明烛死后,季承夜的身边没有断过女伴,他富有,成熟,比起大腹便便的同龄人来说模样又好得太多,有所图的女人前赴后继地奔向他。
一开始他还想挣扎,后来他发现自己管不住自己,再后来,他来者不拒。
只是纸醉金迷久了,季承夜也觉得腻味,在千篇一律的□□与灵魂中,他越来越麻木,他想要更深刻更禁忌的情感,能激起他的古怪热情,同好多年前一样。
“季总,我敬你。”
说话声打断了季承夜的思绪,他循着声音看向说话的人,是慕心娱乐的某个经纪人,季承夜客套的和她碰杯,心不在焉地朝她笑了笑。
这一抬眼,他的目光忽然落在经纪人身后不远处的人身上,这杯酒就这么悬在空中。
季承夜是听说裴家的女儿也进了娱乐圈,还被名导宋迟辉看中,演了电影一炮而红,只是听说归听说,他很少涉足影视娱乐领域,对这方面没什么实感。因而前段时间裴赐年跟他提起这事时,他笑笑就当听过了。
那两个人死了之后,他对裴家的人已经没什么想法了,裴若初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可直到此刻,他在这场无聊至极的晚宴上见到了裴若初。
上次见到裴若初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四年前,穆春心带她走的时候。
原来四年的变化可以这么大。三步之外的裴若初完全长开了,她继承了故人的好相貌,桃花眼,柳叶眉,笑起来的时候,那颗虎牙若隐若现,清纯又性感,不自知地勾人,让人起了采撷的欲念。
裴若初就站在不远处,举着香槟杯正同身旁的人说话。
季承夜想起来,今天的晚宴,《孤山寺北》剧组也参加了,身为女主角,裴若初到场再正常不过。
看着裴若初微笑着的脸,季承夜来了兴致,这场晚宴似乎没那么无聊了。
“若初。”他主动喊她的名字。
裴若初闻声望过来。
季承夜看到她愣了一下,又很快收敛了身上的这股惊讶,随后,他听到裴若初叫人:“季叔。”
是的,他与裴若初的父亲结拜,按年龄辈份,裴若初一直都喊他“季叔”,从前是,现在也是。
季承夜顺理成章地走到裴若初身边:“好巧,在这里碰到,若初,好久不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裴若初眼里的隐忍汹涌地起伏,在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可见。季承夜看着她轻蹙的眉头,不禁在心里发笑。
二十岁的年轻人,喜怒哀乐都呈现在脸上,藏不住,有心之人能轻易地看到。
她眼里的屈辱与不服越胜,季承夜越是兴奋,她越是抗拒,季承夜便越喜欢。这两年来,太多人顺着他的意思,他在这样长久的麻木中觉得无聊。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鲜活不屈的生命,他的征服欲熊熊燃烧。
散场的时候,季承夜邀请裴若初同乘。
他看出裴若初脸上的拒绝,只用了一句话便让裴若初心甘情愿上了车。
“想和你聊聊你的父母。”
这一聊,堪堪半夜,季承夜将裴若初带到某间酒吧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裴若初是谨慎的,她推脱自己不胜酒力,滴酒未沾。
然而这样的谨慎落在季承夜眼里,却让他更兴奋,他一边对着裴若初追忆他与裴湛枫的兄弟感情,一边早在心里想好了要放长线钓大鱼。
后来,季承夜喝得快醉了,他只留了三分清醒,终于不想再和裴若初绕弯子。他问裴若初,愿不愿意签约到慕心娱乐。
果不其然,裴若初仍然在拒绝他。
对付着意料之内的拒绝,季承夜手到擒来。
他拿出裴若初最珍视,或许也是他所珍视的东西做筹码,想要把这条鱼钓上钩。
“若初,你心里还在埋怨我吧?”
季承夜靠在沙发上,酒意烘得他浑身发热,他的头脑却依然清醒。
“没。”
那勾人的尾音,既倔强又委屈,听得季承夜心神荡漾。
裴若初说的是“没”,落在季承夜耳朵里,却明明白白是个“有”。
为这份虚与委蛇,季承夜肆意大笑,这正是他所想要的,是他七百多个午夜梦回,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偏执,他癫狂,世人看不透他的扭曲,可唯有季承夜自己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样。
于是,他抛出裴若初无法拒绝的东西,以此来做一个赌局。
“你母亲当年给了我长风的股份,我可以还给你,你要不要?”
裴若初不说话了,她的眼睛里写满探究,是在思考这是一句酒后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掷千金。
季承夜看在眼里,醉意聚了又散。
鱼儿有咬钩的意图,便再好不过。
“那本来就都是你父亲的东西,虽然他杀了我妻子,但我喊了他这么多年大哥,也还是把他当大哥。”季承夜娓娓道来,“长风集团不是我的,我替他保管,也愿意完璧归赵。”
裴若初终于开口了:“季叔这么大方。”
季承夜微微一笑,接着自己刚刚说的话继续道:“你是他的女儿,长风本应该交到你手上的,至少如果他没有遭逢变故的那些股份迟早都是你的。”
“你在慕心呆够时间,我就把股份还给你。”
时至今日,季承夜已经不记得当晚喝的是什么酒了,他却仍记得那种感觉,这一生,他很少有如此浓烈的欢畅,像编制好一个完美的牢笼,等着雀儿心甘情愿地走进来。
最终,他们一纸缔约,签了八年。
“说什么股份,父亲一开始就没打算还吧?”
季雨桐揭穿父亲的虚伪。
“不错,”季承夜说,“我辛辛苦苦将长风发展成现在的规模,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但她签在慕心,是双赢,我没有害她,她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因为我。”
一开始,季承夜想将裴若初养在身边,看着和故人相似的脸,赏心悦目。
然而后来,随着八年之期将近,季承夜越来越不舍得,他不舍得金钱,也不舍得让裴若初离开,若是她离开了,要到哪儿,他才能再找到一双相似的眼睛。
在去年慕心的晚宴上,裴若初作为季承夜的女伴出席。
这些年,裴若初经常以这样的身份,站在季承夜身边。
许多事情看似不经意,却让人在一次又一次后开始习惯,开始心猿意马,至少,在季承夜心里,经过八年,裴若初已经是他的私有之物。
这些年里,裴若初从一开始多番提醒,到后来,也渐渐不再说拿回股份的事了,或许她也明白,季承夜从一开始就只是说说罢了。
然而,越是不提,越是刻意。
季承夜明白,裴若初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内心十分煎熬。
她太想拿回裴家的东西了。
十年的时间,鱼儿已经上钩。
这夜,季承夜忽然提起多年未提及的事。
“今年是你签在慕心的最后一年,若初,我打算在今年把股份还给你。”
“忽然说这些……”一旁的裴若初微略吃惊,随后斟酌着问他,“您的条件是什么?”
她很聪明,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若初,实不相瞒,我喜欢你,”季承夜说,“我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一个未来,我愿意拿长风作为见证。”
他看到裴若初眼里的惊慌,和她微微挪动、拉开距离的动作,心头一阵窃喜。季承夜喜欢的不是乖巧顺从,他喜欢将蔷薇的刺一根根拔下来,让它最终无力折倒。
“我自认,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而且我们差了二十二岁。”
“年龄怎么会是问题,只要你愿意,今天我就可以签支票。”
望着胸有成竹的季承夜,裴若初沉默不语。
季承夜下了一记猛药:“你放心,我说要把股份还给你,绝不是欺骗,作为证明,我可以先给你一半。”
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年,长风蒸蒸日上,股价翻了好几番。
季承夜许诺的,几乎是半个长风,他拿捏着裴若初的软肋,让裴若初无法不心动。
季承夜算到了开头,算到了过程,却在最后一刻发现裴若初的野心大得超乎他的想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以为他是黄雀,原来,他是螳螂。
从一开始,就是裴若初在算计他,为此,裴若初不惜躬身入局,倾尽一切。
裴若初以他布下的诱饵反将了他一军,半是恳求半是要挟的让他不得不交出了约定的一半股份,又不知从何时开始与叶江蓠互相勾结,蛰伏至今。
她一直等待着,等待她扩大势力,等待她拿到股份,然后打一场不会输的仗。
她赢了。
记忆里的那张脸,青涩稚嫩,与八年后相似却不同。
八年后的裴若初经历了时间的洗礼,要更隐忍,也更冷淡,她越冷淡,季承夜却越喜欢,他喜欢看裴若初蹙眉的模样……
像极了曾经的故人。
只是,代价太大了。
在这场他亲手打造的赌局里,他输的分文不剩。
季承夜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女儿,觉得诧异,也觉得可笑。
她的女儿竟然天真到如此地步。
季承夜把前因后果向自己的女儿一一道来。
“裴若初答应,和我结婚,来换长风的股份。”
“这才是我们交易的真正内容。”
“她一直在骗你。”
季承夜说完,盯着季雨桐的眼睛,期待季雨桐的脸上出现不一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