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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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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漫长,北城的风一天比一天冷,雪又下了好几回,每一日都特别安静。
天气太冷,春树不愿出门,天天把自己埋在出租屋里写小说。
近来,春树又生了灵感与勇气,着手完成她先前一直写不好的长篇。
这一回,笔下的文字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一般,在纸上倾情流动,心之所至,笔力既成。她落笔酣畅淋漓,一个月的时间,就基本完成了小说的后半部分。
写到结尾时,她顺着自己的心意,打算为这部小说安排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这与她一开始的初衷相悖,她其实更偏爱敌不过世俗与时间的毁灭的美丽,但随着时日的变化,她觉得圆满才弥足珍贵。
或许,这些转变也都是因为暮云。
私心里,春树希望暮云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无论她的未来里是否有自己。
那天晚宴过后,暮云像一只刚生出翅膀的鸟儿,试着在空中顺着自己的心意飞翔,往想要去的方向。
暮云很快就从别墅里搬出来,搬出来的第一个星期就接了好几单拍摄。
她重新开始工作,生活渐渐充实,总是活力满满。
她不再无所事事,不再为强权折倒,她开始有自己的人生和梦想。
自那天后,每次春树与暮云交流,都能看到暮云眼睛里的明亮追求,与身上的自由热情,春树仿佛看见明月渐满。
这是暮云内心最深处最自然的模样。这是最好的时光。
即便两人忙于自己的工作与生活,见面的频率没有之前那般频繁了,她们却好像一直在彼此身边。
写完初稿的第一刻,春树给暮云打了一通电话。
构思加动笔,她费了大半年功夫才完成这篇小说,她想将它作为礼物送给暮云,以至于她难掩激动,刚把小说写完就想着告诉暮云。
只是当春树听到电话那端暮云带着睡意的朦胧声线,才惊觉自己日夜颠倒。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
整座城市都在安眠,暮云肯定也是。
只有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世界,只记得心中的喜悦和所牵挂的人。
“不好意思,我忘记时间了,我以为现在是晚上八九点……”
意识到自己打扰到暮云睡觉,春树慌忙道歉。
“没事,怎么了,阿树。”
暮云并不介意,以为春树有什么重要的事。
春树的歉意累加,说话声音都放轻了:“只是想跟你说,我的小说写完了。”
“真好,”暮云话语间皆是睡意,却仍应和着她,“那等我回来就可以看了,我来得及做你第一个读者吗?”
“当然来得及。”
“你在外地吗?”春树后知后觉。
“还没有,后天要出差去,”聊着聊着,暮云似乎有些清醒了,春树听到电话里暮云翻身时身体与寝被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吵得她耳膜微微发痒。
“要去云城,得去个一两星期。”
云城离北城足足两千多公里,近似于从东北往西南划了一道漫长的线,山高路远。
放在古时候,可能经此一别便是永远。好在现在有了手机,多亏了便捷的手机,她们在沟通上没有时间方面的障碍。
“飞机去吗?”春树问。
“嗯……”暮云问,“来送我吗?”
收到意外惊喜,春树慌忙点头:“好。”
“那……等我醒了跟你说时间。”
春树忙不迭点头,她点完头,才意识到此刻隔着手机,暮云看不到她的喜悦。
于是春树脸上的笑容更放肆了。她捏着拳头,在自己的出租房里暗暗喊了一声“yes”。
她的心里有无穷无尽,无法言说的爱意。
可她不会说出口。
现在这样的距离,就已经很好,她一直是知足的人。她不希望哪一天,她们之间连朋友都不是。
因此,她会将秘密一直埋在心底,做一位近距离又贴心的朋友。
对春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
“早上九点的飞机哦,要是起不来就算了,”暮云应当是闭着眼睛呢喃的,春树听出了她的困倦,“可以睡了,阿树。”
春树躺在床上,试着闭了闭眼睛,还是很清醒。
“我可能有些睡不着。”她直言。
有时候,直言也是一种试探。
“那聊聊天吧,闭上眼睛哦,或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暮云不嫌春树扰人清梦,仍耐心同她说话。
春树心湖波动,她想:暮云是珍视自己的。
“聊什么?”
“嗯,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纪念品?”暮云含糊不清。
如果能收到暮云送的纪念品……
春树心念微动,嘴上说:“如果可以的话……”
“当然可以,”暮云呢喃,尾音缱绻,“什么都可以。你送我烛台,我还没有回礼。”
“你送的,我都会喜欢。”春树说的是实话。
“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城市走走?”暮云突然问。
别的城市……
春树想过的。
她想看江南的小桥流水,想看北方的悠久古迹,想看大漠的日落黄沙。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走的路越多越远,越有利于笔下人物形象的丰富,也是自己人生阅历的丰富。
奈何她没钱。
春树不是现实的人,但人想要追求梦想,总不得不现实。
她沉默,不说话。
“等我回来,陪我去旅游吧。”暮云读懂了她的沉默。
春树幻想着那些场景,她与暮云携手走过一处又一处风景。她想起那句歌词,默默将它作为期许。
“好。”春树说。
“我们都没有合影留念过。”她是有所期待的。
暮云低低地笑了声:“嗯,等我回来,好好给你拍一组照片,到时候你的小说一炮而红了,我的写真也会跟着大卖。”
春树知道暮云是在调侃,可她还是禁不住红了脸。
又聊了一会儿,终于,春树起了困意。
梦里,春树牵着暮云的手,走过荒芜的沙丘。
春树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间也不算早了,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赶往暮云的新住处。
她们约好,先在暮云家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起床去赶飞机。
快到春节,街上张灯结彩,白雪堆积在大红灯笼上,反而更有过年的感觉。
春树在门口锁好自行车,暮云恰巧从小区里走出来,两个人相视一笑。
“阿树还是第一次来我这儿呢,”暮云领着春树进门,给她介绍房间布局,“当时想着就我和糖糖住,没必要和原来那幢房子一样上三层下三层还带院子,就挑了一个大平层,已经足够宽敞。”
暮云没对房子进行过度的装修,从玄关可以一直望见客厅尽头的落地窗,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天色爬进透明的窗户里,躺在暮云家的地板上,春树仿佛能听见太阳落下的声音。
“糖糖呢?”
“她外公接去住两天。”暮云想了想,又补充道,“爸妈毕竟是亲爸妈,一开始反对,好好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也听得进去。”
“真好。”春树发自内心。
随后,她忽然反应过来,今晚,她要跟暮云睡在一起。
她不敢生出什么旖旎的遐想,却为了那样的可能怦然心动。
她知道自己是腐烂的果实,内里生出了不同于常人的本质,她会小心翼翼,守护好自己的秘密。
不叫别人知晓。
这天晚上,春树和暮云挤一张床。
这是春树始料未及的,暮云的新房子没有客房。
她原以为离梦中人这般近,自己会精神紧绷到睡不着,没想到听着暮云的呼吸,她也渐渐在黑夜中陷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间,她想,有机会要把她们的故事也写成小说。
题目不如就叫《相逢》吧。
到六点左右,暮云的闹钟将两人都吵醒,分别的时刻离得越来越近。
出门时,见暮云拉了个行李箱,春树忍不住搭把手:“带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拉吧。”
不想暮云没有松手的意思,下一秒,春树的手心搭在了暮云的手背上。
如同触电一般,春树迅速放了手。
“不好意思。”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暮云手背柔软的触感,同她的名字一般,似云似雾。
暮云笑着将行李箱递给她:“你帮我拉吧。”
春树接下拉杆,她们的手掌又触碰到一起。
今日难得雪净,早晨的街上看不到行人,只偶尔有汽车掠过,给满地白雪烙印上横七竖八的车辙。
她们坐出租车往机场去,一路上,两人没怎么交谈,春树的心却从未有过的安定。
机场见证了太多的相聚分别,她们在机场分别。
“到那边了记得发个消息。”春树将行李箱递给暮云后,补了一句。
暮云看着她说:“好。”
春树点点头,往出口走了,机场很大,她走了很远。
很远,可她的脑海中,仍浮现着暮云亮晶晶的眼眸。
快走到出口的时候,春树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见暮云站在原地,还在看着她。
春树终于忍不住往回走,走着走着,她开始跑起来,越跑越快,她终于跑到暮云的面前,忍着剧烈的心跳,冲上前抱住暮云。
“等你回来。”春树说。
拥抱灿烂如酒,春树觉得自己应当是醉了,否则怎么做得出如此出格的事来。
暮云看着既紧张又认真的春树,无端地笑了笑,她伸手,替春树理了理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的发,再温柔不过:“等我回来。”
春树的眼睛亮起来,她在心里欢呼雀跃。
“好。”她喊。
春树看着暮云走进安检口,兜兜转转,几番轮回,终于再看不见身影。
春树的脸上还挂着微笑,眼睛里全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