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你》旋花

5、第 5 章

　　南知从书房出来，放在外面的手机铃声恰好响起。
　　她看了一眼，并没在第一时间拿起接听。

　　南知先去洗手间将染上铅灰的十指不紧不慢洗干净，等从洗手间出来，那手机铃声还在响，这才不紧不慢接起了电话。

　　“喂。”

　　孟献单手插兜，斜倚在栏杆上，看着外面还未完全沉黯下来的天色，夕阳染上一层薄黄，楼下喷泉池亮起的五彩灯光，问道：“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南知：“没听到。”
　　孟献明知故问：“干什么去了没听到。”

　　南知：“学习。”
　　“……”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还以为她又泡在了画室里，大半天都没出门。

　　孟献挑眉，而后漫不经心问道；“学什么习呢？”
　　“物理。”南知淡声说，“期末考试的两道物理题，我考试时候没有做出来，中午在网上找到了试卷，重新再做了一遍。”

　　孟献问道：“……一个人在做题？”
　　南知回答：“一个人。”
　　“……”

　　沉默了半分钟后，孟献低头，而后笑声止不住地从他喉腔里发出来。
　　透过手机，仿佛能听见他因含笑而不断起伏的胸膛振动响声。

　　孟献望着楼下开始聚拢在喷泉池边的小朋友们，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指尖敲了敲栏杆。
　　“咚咚。”清脆的两声响。

　　孟献揶揄道：“姑娘，你不知道自己上次物理考多少分吗？一个人能学得明白吗？”

　　南知听着他明晃晃的嘲笑声，神色未变，始终保持平静，直到手机里的笑声渐止，才问道：“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她这一问，孟献这才想起来给她打电话的来意。
　　他的笑声停止了，但脸上的神情依然愉悦，那道断眉挑起，在左眼上方，形成一座清俊的曲折山峰。

　　“周代星家的餐厅今天开业，请了好多朋友过来玩，你要不要也过来？”
　　南知淡声说：“家里已经做好饭了。”

　　孟献；“家里的饭让在家的人吃，你出来吃晚饭。”
　　南知不假思索地开口拒绝，“不—”

　　“不去”两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隔着一层电话，还是能听到那道女声里藏不住的温软甜腻。
　　距离很近，仿佛咫尺。

　　“阿献，陪我玩这个呀！”

　　孟献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夏思琳手里的两个毛绒玩具快要怼到他脸上。

　　孟献身子下意识后仰，躲开那两个玩具，靠在栏杆上，皱眉道：“我在打电话。”

　　夏思琳也看清了他扣在耳边的手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手里抓着两个毛绒玩具在空中做单膝下跪状，楚楚可怜地求饶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有看到啦，人家不是故意的！”

　　她说完，又把毛绒玩具挡在脸上，遮住眼睛，看起来有种委屈巴巴地卖乖怜爱。
　　“人家就是想让你帮忙抓娃娃了，听他们说阿献你玩这个很厉害！”

　　孟献轻啧了声，按住最后一丝耐性，勾唇露出一个疏离的笑，克制道：“能先让我打完电话吗？”

　　夏思琳愣了下，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这样软声撒娇，眼前的少年依然无动于衷。
　　想要再进一步有所动作，但又恐惧欲速则不达。

　　算了，以后多的是机会，徐徐图之，胜算才大。

　　她这样想着，便乖乖点头，声音也跟着软了两分，拖长了音调，“好吧，那阿献你先打电话，我待会再来找你，我们一起玩。”

　　孟献没接话，偏过头望向前方走廊出口，驱逐意味十足。
　　夏思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表情依依不舍，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孟献叹了口气，真是被缠得烦了。

　　手机没有被挂断，仍旧处于通话中，孟献再拿起来时，轻眯了下眼，深感惊奇。
　　按照往常习惯，对面那位恐怕早就把电话挂断。

　　“喂。”孟献重新把手机拿起，对着那边喊了一声。
　　南知：“嗯。”

　　真是奇了，孟献笑，“还以为你早就把手机放在旁边走人了。”
　　南知没有接他的话，将刚才的话题重新提起，“你刚才说什么？”

　　孟献：“我跟旁边的人说在打电话，让她先离开。哦，对了，刚才说话的女孩是周代星的表妹，叫夏思琳—”
　　“我说，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干什么？”南知截断他的解释，似乎并不想知道那个出现在他身旁的女孩来历。
　　只是想要知道他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

　　孟献被她打断话，愣了下，看着天际薄黄的云彩渐渐变成橘红，映在眼中有着夺目妖艳的美。
　　太过盛大的美景，多了份虚幻不真实。

　　他忽然失去了邀请她出来的想法。
　　金枝玉叶的公主最好永远生活在宫殿里，不要沾染到任何一点凡尘。
　　省得被空气里的病毒污染，让他这个护身符失去作用。

　　他面色恢复平静，莫名多了点冷鸷气息，“本来是叫你出来一起吃饭，不过你不想的话—”
　　“好。”对面传来轻泠的简短应答。

　　孟献：“……”

　　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停顿，南知再说了一遍。
　　“好，我待会过来，把地址发给我。”

　　孟献没有反应过来，还处于微妙的惊愕里，“你怎么……”

　　她不是一向最不喜欢这种聚会。
　　每回叫她参加，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刚刚也不过是再试探一次。

　　怎么这会转了性子……
　　猜不透，他从来没有猜透过她。

　　隔着电话，南知声音平静：“我怎么了？”
　　孟献垂眸，唇角微勾，敲了敲栏杆，告诉了她地址，然后才回她的话：“不怎么，那你叫老白送你过来。”

　　孟献回到包厢，正在和旁边人闲聊的周代星一看到他，立刻高声喊道：“快点，就等你了！磨磨唧唧地在外面干什么呢！”

　　孟献还未开口，就有人抢先替他回答。

　　“阿献刚才在外面和人打电话。”

　　夏思琳嗓音甜蜜说道，一副熟稔的语气。然后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朝门口的孟献招手，“阿献，快点过来坐啊！”

　　这话出来，瞬间，在座众人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转。
　　夏思琳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羞怯地低下了头。

　　“你们看什么啊？”她咬住下唇，脸上红晕蔓延。
　　却有种不打自招的意思。

　　这下，围观夏思琳和孟献的眼神不仅更加火爆热辣，还有人发出了几声“哇哦”的起哄怪叫声。
　　拖长了音调，此起彼伏。
　　这阵仗，倒真像是两人发生了点什么。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最热衷的就是看这种热闹，且不嫌事大。

　　唯独周代星看着夏思琳一副做作模样，眼角抽了抽，眉间染上些许嫌弃。
　　他压低了嗓子：“你别抽疯搞事啊，在这么多人跟前像什么样子。”

　　他嘴上呵斥夏思琳，其实更担心这种似是而非的早恋八卦传到长辈面前。
　　夏思琳仗着有人疼宠无所畏惧，也不怕什么惹祸上身，因为到头来都是周代星替她吃苦受罪。
　　妹妹有错，哥哥全权负责。是周家不言自明的家法铁律。

　　夏思琳对周代星的警告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又朝孟献招了招手，嗓音甜软：“阿献，过来坐啊！”

　　孟献面色未改，唇角笑意寡淡，对包厢里的怪叫声和夏思琳的招手都无动于衷。
　　目光在包厢里的圆桌上扫了一圈，然后对站在旁边的服务员说：“再加一把椅子。”

　　周代星正要开口再和夏思琳说两句，听到孟献的话，将要脱口的话硬生生止住，问道：“怎么要加椅子，人都齐了，还是有谁要过来？”
　　孟献看向他，眉梢挑起，听不出情绪的两个字丢给他，“你猜？”

　　周代星：“……”
　　他猜什么猜，他一点都不想猜。

　　开饭时间再次推迟，周代星喝了口酒，咬牙切齿地低吼，“你疯了吧，叫她过来干什么？”
　　孟献眉眼懒散不羁，不在意地笑道：“餐厅开业是件喜事，多个人多份热闹，给你庆祝庆祝！你怎么这么小气，连从小长大的邻居都不请。”
　　“我就当做件好事，不用谢。”

　　周代星无语，话里话外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了。
　　“我谢个屁，她要是在这里不高兴了，我有几条命赔给她。”

　　南知被南家人看眼珠子似的护着，谁不长眼惹到她头上，那真是不想活了。
　　而且，周代星瞥了眼旁边的夏思琳，两个大小姐都惹不起，他这条命，真他妈苦！

　　今天出现在包厢里的人也不全是为了那口吃的，他们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出来聚聚。
　　晚饭结束后的活动才是正经事。
　　几个人坐在一起，七侃八侃地瞎聊，谁都没在意为什么这顿晚饭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

　　夏思琳百无聊赖地翻过菜单，眼睛突地一亮，自动越过周代星，看向孟献：“阿献，你要吃冰淇淋吗？这个三色冰淇淋，看起来很好吃。”
　　周代星翻了个白眼，敲了敲桌面，质问她这副大白眼狼，除了孟献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你怎么不问问我吃不吃？今晚请客的人是我，我还是你表哥。”

　　夏思琳眨了眨眼，克制着没有朝他翻白眼，温柔笑道：“那表哥你吃不吃，我也帮你点一个。”
　　周代星何曾见过自家表妹在他面前服低做小，机会难得，他此刻不拿乔，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他翘起二郎腿，不屑道：“谁要吃那种娘们唧唧的东西。”

　　“……”
　　夏思琳咬紧牙关，火气蹭蹭往上冒，她不能破口大骂，但桌底下的手却悄悄摸上了周代星的大腿肉，正要用力一拧，忽然，桌上传来一道声音。

　　“给我也来一份。”

　　夏思琳眨了眨眼，看向孟献。

　　孟献视线落在夏思琳的菜单上，页面正中是一个三色冰淇淋，白粉黄交织在一起，颜色清爽漂亮，令人垂涎欲滴。

　　孟献浅浅弯了弯唇，对夏思琳说：“给我也来一份。”
　　“……”

　　半分钟前周代星对她喜欢的冰淇淋不屑一顾，可现在孟献却主动说来一份。
　　这解围帮腔的意思不言而喻。

　　夏思琳下意识脸色微红，忍不住抿嘴，低低咳嗽一声，让服务员来两份冰淇淋后，她喝了口水，羞涩问道：“阿献，你喜欢吃冰淇淋啊？”

　　孟献摇头：“不喜欢。”

　　夏思琳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直说。男生们，都要面子。
　　这个年纪的男生，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早就深谙于心。

　　可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明白这点，可也拦不住心里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恶趣味，故意问道：“你不喜欢为什么要点，你想给谁吃啊？”

　　孟献掀眼，还未回她，包厢忽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边请。”带路的服务员说道。

　　不轻不重的音量，令桌上的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聊天声在这一刻整齐地消失，莫名诡异。

　　夏思琳抬头看去，有人从穿着餐厅制服的服务员身后出现。

　　一身浅紫色的连衣裙，黑发如瀑，落在腰间，纤腰盈盈一握，露在外面的手臂纤细白皙。
　　她朝这边看了过来，眉眼清丽脱俗，目光沉静空灵，似乎看穿了一切，但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像是一只坠入迷网的蝴蝶。

　　夏思琳不由怔住，然后听见了周代星明显的抽气声。
　　她正暗自奇怪，忽听前方又传来一声带笑的男性嗓音，稳重和煦，“好久不见，我们来晚了。”
　　“代星，阿献，你们不介意我跟着一起过来吧？”

　　孟献看向和南知一起出现的少年，神色未变，脸上笑意却不由加深。
　　那道断眉随着脸上的细微表情宛若一把尖利锋刃。

　　周代星看了眼孟献，嗓子轻咳了下，拿出主人的姿态，起身笑道：

　　“当然不介意。”
　　“欢迎回国，姜明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