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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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中前，夏竹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她在日记本里把他称作初恋。不过，在中考结束后的聚会上被当众问起关于初恋的话题时，她讲起的是另一个故事。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特别喜欢一个同班的小男孩，成天缠着他一起玩。”
“后来我们一起上了同个小学，一年级报道那天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急得不行。第二天才发现他居然跳过一年级直接上了二年级，在教室里踢球踢得不亦乐乎，高兴得连姓什么都忘了。”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从那之后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就是这样。”
“不是，哈哈哈哈，这也太搞笑了吧。”
对面的杨蓁扬起眉毛，失笑道：“就因为他上二年级去了？”
“对。”夏竹看着她，郑重地补充：“这对小朋友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所有人眼中，夏竹本身还是小朋友的年纪。
她不知道，一个刚刚结束中考的小屁孩一本正经的控诉自己幼儿园的初恋在他人看来是件多么单纯好笑的事。
杨蓁被她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整个宴会厅里的人脸上都跟着露出笑意。就连身边一向冷傲的少年也抬起头，草草瞄了她一眼。
气氛变得轻松而愉快。
夏竹端起冰橙汁抿了一口。
她撒谎了。
这段幼儿园的往事，主角的面目和姓名就像打翻水杯浸湿田字格本上的字迹，早就在漫长的岁月中变得模糊不清，一向被她用来应付八卦的大人和小孩。
夏竹熟悉人们听完故事后脸上那种既错愕又柔和的神情。
小孩子的感情真是单纯得好笑，八卦的欲望与心底某处柔软被同时触动。
是啊，乖乖女夏竹的故事不就应该这样吗？
心动的瞬间固然有，但一定不出格，所以既幼稚又天真，最后成为久远记忆中想到就会心一笑的插曲。
到这一步，几乎没人会再追问她：“那现在呢，现在有喜欢的人吗？我是说，那种真真正正的喜欢。”
有吗？
有吧。
就连和她最亲密的好友江桃也不知道，一直以来，她有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深埋在心底，写在毫不起眼的日记本上，藏在早就无人翻阅的图画书间，在书架最顶层，束之高阁又总忍不住翻出咀嚼，然后还着几近虔诚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为旧故事描眉点缀，添上一笔又一笔。
她和陈家涛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班的同一个角落做了整整六年的前后桌。
他是一个温和的人，是夏竹心底实际认可的初恋对象，然而他们之间本可以永远延续的情谊，却在上了不同的初中后因她的幼稚和冲动，隔着冰冷的屏幕毁坏殆尽。
陈家涛主动断联，在一个平静的早晨，留给她一串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果断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夏竹甚至没来得及解释一句。
于是青涩的喜欢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作为朋友，她先倒欠下一段友谊和一声抱歉。
夏竹做梦都想再见陈家涛一面，亲手改写这面目全非的结局。
她的初恋不该是种结局，至少不该又是。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被陈家涛断交的第二学期，她真的开始梦到他。
两人手挽手出现在各个场景，或许是她的愧疚和渴望完美结局的欲望过于强烈，在梦里，陈家涛反倒成了耐心安慰她的那个。
梦中的夏竹轻而易举哭塌一座长城，十几岁看不清脸的少年非常克制且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
对，就是这样。
他们心意相通，往事翻篇，她终于可以像初中时隔壁班那个和外校男生交往的女生一样，在铺满落日余晖的林荫道上埋首在喜欢的人胸前哭他个酣畅淋漓。
鬼知道她和江桃撞见这幅场景的时候有多狼狈。
明明对方才是那个偷尝禁果被发现的人，她们却跟两只受惊的兔子似的，下意识就是跑，朝着相对的方向撞作一团，额头干干脆脆地磕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跑来跑去，又绕不开回家的必经之路，只好怂包似的远远躲在树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探出脑袋偷瞄一眼，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心头又是兴奋紧张，又是祈祷该死的情侣赶紧抱完走开。
两人最后收获了那个男生毫不掩饰的白眼和咬牙切齿的威胁：“敢告诉别人你们就等死吧。”
死混混。
相仿的年纪，对方却比她们高出半个头，找了个下午，严严实实把她们堵在巷子里。
江桃拉着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夏竹在心里悄悄骂人。
那男生看她一副并不十分服气的表情，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叼进嘴里，大言不惭：“知道我大哥是谁么？常青中学大名鼎鼎的贺哥，去打听打听，你们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以后就别想在这片混，明白吗？”
他大概觉得自己无比风流，跟蠢鱼吐泡泡似的一个接一个吐出成串的白色烟圈儿，七千多种化学物质随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扑进空气。
真恶心。
劣质的烟草味呛得夏竹眼泪直流，江桃见状拉着她，高声对那混混道：“大哥你看，我朋友都被吓哭了，你们这么厉害，我们肯定不敢告诉任何人的，你就放我们走吧。”
她举起右手比了个“四”：“我发誓！”
江桃自己说完，不忘用力戳了戳夏竹。
“……我也，咳咳，发誓。”夏竹学她举起手，咳得满脸通红。
那段恋情最终没有被老师发现，不过隔壁班的女生初三开学后找了新对象。
混混失恋了，据说一个人躲在校门口哭得挺惨，被值班保安高举扫帚轰出百米远。
呵呵，大喜事。
夏竹觉得那天的试卷写起来格外顺手。
她才没空去打听混混口中的“贺哥”是谁，后来她考上常青中学，开学前夜在江桃发来的分班名单中看到陈家涛的名字，激动得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就杵在校门口，对着来来往往的新生眼巴巴地观望。
八点二十九分，夏竹垂头丧气地站在人山人海的校门口，眼睁睁地看着江桃手捏杂粮煎饼，接连横穿过两条绿化带，像只兔子似的飞蹦到她跟前。
她拉着她的手，神秘兮兮地把她往分班表的反方向带。
“给你看个好东西！”
江桃夏竹拉着穿过人海，一路小跑到高三年级的教学楼底下。
“喏，”她冲夏竹一扬下巴：“帅吧！。”
历届优秀毕业生展示栏的第一行第一位，属于上届高考状元的大头照方方正正地贴在那儿，正下方写着大大的一行字：“许淼——清华大学”。
同样的名字此时正静静躺在夏竹的手机列表里。
中考完的聚会上，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父母和许淼的爸妈是多年的合作伙伴。
印象中的许淼又冷又傲。两人座位紧挨着，整场聚会他一直低头玩手机，招呼也没和她打，直到最后她讲到初恋时才终于抬头，草率地瞟了她一眼。
两人最后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互留了个无关紧要的联系方式。
许淼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但夏竹讨厌傲慢的人。
“好帅！”江桃趴在玻璃上，嘴张成“Ｏ”型，拿出手机一顿狂拍，一边惊叹：“不愧是上届校草，简直像王子一样！”
夏竹在旁边看着犯花痴的好友，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陌生的头像闪现。
许淼：你们的班主任是陈慧芳吗？
他怎么会给我发消息？
夏竹不明所以，礼貌回复：暂时不清楚，我还没到教室。
许淼：如果是的话最好注意一点，她人不太好
许淼：……不太好相处。
夏竹看着屏幕，本能地产生一种名为反感的情绪。她关上手机，没有回复。于是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条消息。
许淼：……你现在还没到学校？
夏竹心想，我跟你很熟吗？
她盯着面前的展示栏，对准许淼的大头贴，快速闪了张照片。
夏竹：早就到了。
夏竹：[图片]
夏竹：正在朝圣，王子殿下。
如她所愿，对面陷入永恒的沉默。
“所以说啊，帅哥就是帅哥，不仅花容月貌，成绩还好，这就叫什么？得天独厚！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回去的路上，江桃抱着手机相册，一边反复欣赏一边啧啧感叹：“太不幸了，我们怎么现在才入学啊。”她做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简直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①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诗朗诵听得夏竹头皮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下捂住旁边人嘴的冲动，安慰道：“说不定我们这届有更帅的呢？”
“不可能。”江桃干脆地提出了否定，“成绩好的肯定没许淼这么帅，比他帅的肯定没他成绩好，这就叫‘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②
“……”
夏竹递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
“反正我觉得常青很难再找出一个能和许淼媲美的大帅哥了。”
江桃盯着手机屏幕，认真下结论。
她正着迷地来回翻动相册，不远处的人群中心突然爆出小波喧闹，下一秒，一个灰扑扑的东西直冲她飞来。
“啊！”
紧急时刻，毫无防备的江桃连带着她的粉壳子手机被夏竹往身后猛地一拉。那本书就这么和她擦头而过，重重砸中了夏竹的脑袋，疼得她当场蹲在地上飙泪。
该死的生理反应。
“小竹！”
江桃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卫生纸，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罪魁祸首”。
那是一本武侠小说，皱巴巴的封皮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主人的名字。
“贺还明？”江桃勉强辨认出字迹，将纸递给夏竹，一边轻轻拍她的背，一边怒气冲冲地朝四周大喊：“谁是贺还明啊！”
贺还明？
疼到头晕的夏竹迫切需要转移注意力，她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奇怪，接过江桃手上的小说，胡乱将脸抹干净，大声道：“谁会用这个字取名啊？还要的还？”
“是还来的还。”
伴随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男生留着寸头，发梢泛着金灿灿的光，左耳的银色耳钉在朝阳的照射下一闪一闪。
少年眉眼初成，带着几近柔和的锋利，站在逆光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语双关。
他身后，另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对着两人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把书拿稳。”
“这位同学，你没事吧？”他凑近夏竹，想仔细察看她的伤势，却径直对上她活见鬼似的眼神。
夏竹看到一张久远却熟悉的脸，不顾一切地往后一缩，躲开他的靠近，心头狂奔过一万匹草色骏马。
贺还明？
贺！？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男生，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惊呼道：“死混混！？”
精准触发关键词，周围几个家长的眼神立刻射向两个男生，带着透视般锐利的锋芒。
有些东西你和我心知肚明，却万万不能当众点明。
比如所有人都知道，混混就是混混，你可以在跟朋友聊天的时候用混混称呼他们，但绝不能把这两个字堂而皇之地甩到他们脸上，尤其是在像今天这样的场合下，在全世界最忌讳这两个字的群体——优等生家长的面前。
虽然可能很有限，但混混也是有羞耻心的。
果然，白净男和寸头男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夏竹自知失言，心脏砰砰直跳，也不顾头晕，将手上的小说飞快往远处一扔，拉起正对着白净男怒目而视的江桃，兔子似往远处的人群狂奔。
我靠！
她在心中呐喊。
混混真来常青了！？
跑出好远，两个人才在分班榜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江桃紧紧握住夏竹的手，满脸写着惊魂未定：“你是说，刚才那个砸我们的人，是初中和隔壁肖晓晓谈恋爱的混混？”
她大喘气：“就、就是那个把烟圈当成泡泡吐，威胁我们的混混？”
夏竹狠狠点头。
“那他旁边那个贺什么的帅哥也是混混？”她吸了吸鼻子，“竹子，你不会认错了吧？”
“不可能。”夏竹严肃道：“你看那人又染发又带耳钉的，根本就是黄毛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仅不是好人，还是混混的大哥呢。
“常青今年居然连这种人也招。”她蹙眉，同时伸手摸了摸额头——那里已经鼓起一个大包。
好疼。
不争气的眼泪又要流出来，想到初中被迫吸入二手烟时的狼狈，夏竹气得发昏，咬牙切齿地骂出一句：“王八蛋。”
这一声不大不小，恰好传到前面人的耳朵里。
原本专心研究分班榜的男生转过来，温和的面孔上带了几分困惑，看向身后低低捂着脑袋的姑娘。
“同学，我撞到你了吗？”
清润的嗓音里，夏竹龇牙咧嘴地抬起头，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她私自描绘了千百遍，梦中依然模糊不清的脸。
“陈……”
一切预设的开场白都成了泡沫。
彼此目光相接，她像个失去语言表达能力的傻瓜，结结巴巴地吐不出半个完整音节，眼前朦朦胧胧一片，好像是起雾了。
这么重要的时刻，偏偏脑袋又晕又痛。
该死的混混。
夏竹拼命吸了口气，憋回眼泪，江桃在一旁担心地问：“竹子，你没事吧？不会是被砸傻了吧？”
陈家涛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眼神落在她头上，关切道：“同学，你受伤了，需要去医务室吗？”
“你、你不记得我了吗？”夏竹咬着嘴唇，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几乎快要跳出胸腔，跳到所有人跟前。
陈家涛的表情更加困惑：“同学，我们认识吗？”
他的眼睛里是再明确不过的陌生。
夏竹脑袋上轰的炸开一道惊雷。
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喊：算了吧，快逃！
可她不甘心，她从没甘心过。
沉默片刻，她盯着陈家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是夏竹，师大附小的夏竹，我们是同班同学，前后桌。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陈家涛沉默了几秒，看着她的脸，就像真的在认真回忆。
“对不起同学，小学的事太久远了，我真的记不太清了。”他像想到什么，接着补充：“其实初一的事也是，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清楚了，反正也没什么重要的，你说对吧？”
他们是在初一彻底闹掰的。
夏竹看着眼前的少年，眼底闪过困惑，他却已经笑着朝她伸出手，温和道：“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陈家涛，也在二班。”
夏竹看着他递来的那只手，觉得天旋地转，好像整个人都快栽倒下去。
“不重要。”
她念念不忘这么久，对他来说，居然是不重要的事。
她是个不重要的朋友吗？还是因为她伤他太深，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她看着这双手，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
“陈家涛？”
倒是一旁的江桃听到这个名字，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叹：“你就是今年的中考状元！？”
她指着三人头顶迎风飘舞的横幅。
红色背景上用大大的黄色字体书写着：“陈家涛——2013年中考全市状元”。
鲜亮而张扬。
“你好！”江桃一把握住陈家涛被晾在空气里的手：“我是七班的江桃。”
她拉过一边的夏竹：“这是夏竹，我最好的朋友。”
砰——
她的话音刚落，伴随一声闷响，密集的人群爆发阵阵惊呼，迅速绕开一个圈。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2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