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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也罢 ...

  •   烛光摇晃,昏黄灯光笼罩着一小片天地,范闲借着这灯光勉强看清纸上字迹,不过他的字迹太过潦草,也不知旁人能否看清。

      李承泽已经睡熟,范闲念了许久红楼,此刻只觉口干舌燥,轻手轻脚地给自己倒杯茶水,他又坐回床头。

      睡着的李承泽是无害的,少了平时那份锐利的狠辣,借着几分暖黄灯光,平添几分柔软怜人。

      只是这人仍太瘦了,在京都时他便瘦,细腰仿佛自己一只手就能圈住。

      范闲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明白自己有什么心思。但是他仍不敢确定,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有过龙阳之好,未和这人结怨时,他常疑惑,这二皇子又不是林妹妹,自己也没有龙阳之好,怎么自己就对他念念不忘呢,现下这疑惑却有了答案,不过他又疑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范闲静静凝望他,心底柔软了一块,又被这人填满,如果心思可以被旁人看见,那他现在周围一定都是粉色泡泡,他压着声音,正想趁这人睡着说几句交心的话。

      他看着这人柔软的眉眼,目光触及他睡梦中也蹙起的眉头,他眉头也跟着揪起,想说的话堵在胸口,又说不出来。

      不过这人是恨他的吧,范闲心口酸涩,怎么能不恨呢,自己害他身死,又经历多番疼痛,屡次用淑贵妃胁迫他,这人生来一身傲骨,自己却生生折断他脊梁,又把他囚于这偏远小院,怎么能不恨呢?

      他又想起自己救李承泽的初衷,那个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于李承泽而言,他又是什么呢?他不敢问,怕一旦得到答案,自己精心编制的梦境就会被打破,而自己再无出现在他面前的勇气。

      他低下头轻吻李承泽眉心,抚平那褶皱,柔声道:“承泽,或许你不明白,其实我也不明白……”

      到底明白什么,他也没说出口。

      范闲看着李承泽交握在胸前的手出神,良久,他释然一笑,弯起嘴角笑的真切,“承泽,在一切结束之前,你一定要在这儿等我。”

      “那时,我应该就能……”

      木门轻轻合上,床上本应睡熟的人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李承泽坐起身,长发披满肩头,他迟疑着,抬手触碰自己眉心,久久不曾移开。

      桌上烛灯未灭,映得他面庞忽明忽暗,幽深眸子里烛光摇曳,他收回手,指尖轻捻着残余温度,毫无征兆地,两滴泪顺着光洁脸庞流下。

      ……

      马车驶上官道,颠簸便少了许多,范闲独自坐在车内,来时车内景象历历在目,而现在他仓促回京,心底不免惆怅。

      他在车内闷得很,便骑上马与五竹并行于车前。

      “你若是舍不得,大可带上他一起回京。”五竹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垂头丧气模样,不过距儋州十里远,范闲依依不舍的目光似乎黏在脑后,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回眸看看身后来时路。

      范闲笑得腼腆,“此次回京,危险重重。”

      五竹依旧无波无澜模样,自范闲知事以来,这平静模样只有在提起母亲叶轻眉时,才有稍许破裂。

      提前那人,范闲心情稍霁,他又回头看一眼来时路,也不知能看见什么,他闷闷不乐,“我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他道别,只希望下次再见时,他不要怨恨我不告而别。”

      五竹冷冷戳穿他,“你明明有许多时间。”

      范闲咧嘴笑,有些许被揭穿的尴尬,语气却沉重,“我这不是怕、”

      他顿住,“怕我舍不得走嘛”

      五竹疑惑,“怎么会舍不得呢?”

      范闲笑而不答,望京都路远,身前是吃人不眨眼销金窟,身后却是可葬英雄温柔乡,而他无论是为了什么,都毅然决然踏入早已为他设好的圈套。

      只是这一次,谁是局中人,谁又是执棋人呢?

      夹道层林尽染,秋黄满地,马蹄塌落一地碎金。

      ……

      范闲一整天都没再出现,李承泽知道人已经走了,不告而别。

      他一向堪不破范闲的心思,明明自己才是假话连篇的人,却每次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一颗心屡次被他提起,又被狠狠摔下。

      就如同昨夜,说了那样缠绵悱恻的话,今天又怎么能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呢?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些似乎带着情义的瞬间,是不是也是范闲对他的惩罚。

      李承泽抱着膝盖,神色恹恹,无神的眼睛落不到实处,屋内如墨乌黑,他静静地盘踞在黑暗中,妄图将自己的身体连带着呼吸、心跳也一并湮没。

      窗外月色如水,今夜无风,听惯了院里树叶簌簌,会念红楼哄他睡觉的人也不知现在行至何处。

      他换了个姿势,把头枕在弯起的臂弯中,暗夜里木门咔哒一声,他心又被猛地提起,猛地抬头望去,急不可耐地开口,“是你吗?”

      那人沉默几息,李承泽等着他回答,短短几息比这漫漫长夜还要难熬。

      “殿下,我是谢必安。”

      “呵……”李承泽仿佛一瞬间被抽走所有力气,嘴角不受控制地撇下,低低轻笑出声。

      他低声自嘲,“我就知道……”

      “你还活着?”李承泽有些惊愕。

      谢必安闻言单膝跪地,拱手行礼,恭敬一如从前,他口中有懊悔,“请殿下责罚!”

      心念电转之间,他明白那晚不过范闲为激他所做的一场戏而已,身侧拳头握紧,而他本人却没有力气。

      他早已被这杯鸩酒折磨得形销骨立。

      李承泽漫不经心地开口,讽刺意味十足。“罚什么,起来吧,我现在这幅模样,还能怎么罚你?”

      谢必安答不上来,他一向不善言辞也沉默寡言,他低下头,不敢去看李承泽的脸庞,故而错过那双无神眼眸。

      李承泽淡淡道:“他骗我说你死了,是他救下你?”

      “是。”

      李承泽皱眉不解,“那你来做什么?我现在不需要剑客了……”

      他苦笑着叹息,“你走吧,随便去什么地方,好过待在我身边。”

      谢必安捏紧脚边长剑,一眨不眨地盯着脚下,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自年幼时被殿下所救,我便在心底发誓誓死守卫殿下,常伴殿下左右,任凭驱使,绝无二心,至死不渝。若有违今日所言,天打……”

      “你食言了。”

      李承泽冷冷打断他,语气中挥之不去的阴霾,谢必安呼吸一窒,急切抬头正要辩解,又听李承泽接着开口。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食言的也不止你一个。”

      谢必安嗫嚅道:“殿下……”

      李承泽听出他为难,这夜始终太长,这屋里始终太黑,他深陷沼泽,早已被囚于这黑暗中,再无转圜可能,他叹了口气,必安,你又何必呢?

      “我知你念往日恩情,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早就还完了。”

      不待谢必安开口反驳,他又接着为他分析利弊,“现在,我不是皇子,二皇子已死,二皇子的贴身侍卫谢必安也已经死了。”

      他转过头,眸色幽深,“你明白了吗?”

      谢必安冷面难得打破,他喉结滚动,想为自己辩驳,为这人辩驳,猝不及防间对上那双无神的眸子,他酝酿许久的话卡在喉头,心底不安的凉意几乎将他淹没,他迟疑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殿下,你的眼睛……”

      李承泽侧过头沉默不语,不再看他。

      谢必安怒火中烧,他提剑起身,按耐不住心中灼灼烈火,一口白牙险些咬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是范闲。”

      这是肯定句,谢必安心中清楚,除了范闲和金殿中端坐那位,没有人能把他殿下逼到这步天地。

      他推开门,“我去杀了他。”

      “够了。”

      李承泽呵斥出声,他面若冰霜,说出的话也如刀子般刺人,“我让你去送死,他救了你,你却要杀他。”

      谢必安刷地跪倒在地,“我只愿殿下平安。”

      李承泽知赶不走他,他仰头吐出口浊气,月光透过门户泄进屋内,萤白月光越不过他,在墙上投下寂寞剪影。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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