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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机 ...

  •   取早饭,发愣,不大的春风院顾晚凝一遍又一遍的走,来福是张妈妈独子,在这春风院里做护院打手,月钱虽还算丰厚,可这活说出去算不得体面。张婆子在这春风院多年,定然知道金陵苏府是那家,她在赌,赌张婆子的爱子之心,几句话换来独子的前程,张婆子一定不会放弃,喃喃自语却还是止不住更加慌乱的步子。
      暮色渗入窗棂时,顾晚凝的布鞋磨破了院中青砖,春锦院二楼的雕花木窗内,也新点上灯烛,两妇人一站一坐。
      “王妈妈,江南这两年织布生意好了,这女娃子倒是金贵起来了,卖人还打听打听牙婆名声呢?”张婆子一缕一缕给王妈妈梳着头,手滑到发尾时头微歪斜眼往铜镜里打量,镜中妇人眼睛微眯,手一缓一缓轻击桌面,仿佛没有听到什么一般。
      “绿腰那蹄子敢私跑,合该卖那下九流的青楼里去涨涨记性,可是春风院近些日子得收批新丫头,就怕有那人家瞎打听,有了好苗子不肯卖咱春风院。”
      张婆子这话一出来,王妈妈那双白皙得手指就是一停,话虽然听着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能卖女儿的人家,多给半吊钱,哪还有闲心管个被卖得丫头片子,落针可闻的房里又响起了哒哒哒的敲击声,镜里人才开了口,语气随和犹带着三分打趣的亲近来。
      “你个老婆子也会给人说情?”
      柔风细雨的话语将张婆子砸的脸色骤变,趴得一声跪到地上咚咚磕起头来。
      “老奴错了,老奴错了。”张婆仰起那磕的青紫的额头,跪爬到王妈妈脚前求饶:“老奴也是被那绿腰那贱蹄子旷吓住了,她说那跟她私奔的情郎是苏知州家公子,若是她死了倒一了百了,要是落个脏去处,耗尽那最后一丝情分也要弄死老婆子一家人啊。”
      张婆子匍伏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包眼泪,抹得上杉湿了好大一片。
      王妈妈听得眉头皱起,抬脚将人踹开,张婆子一家死不死倒是小事,左不过是少个用惯的仆妇,但是苏知州家的公子倒是有些难办了。春风院是座销金窟,做的是大户人家生意,身后自然也有人的。她这厢将绿腰卖去金陵城的青楼,真让那苏公子知晓了,年少气盛难免生出事端,不过敢私跑,也不能轻纵了绿腰这丫头。
      她伸出右指头轻勾,将张婆子唤过来,附耳低声吩咐几句,张婆子听得心下惊异,连连点头称是,就急匆匆出门去,正与一个穿着豆绿衣裳的半大姑娘撞上,张婆子哎哟一声退了两三步,小姑娘则是一头摔趴倒地上。
      小姑娘唯恐误了王妈妈的事,匆匆向张婆子福身告了声歉就去寻王妈妈秉事,张婆子扶着腰,步似蜗牛又慢又没声。
      张婆子扶着腰到自个屋前,就看见屋檐下站着个弱柳扶风的娇娘子,可不正是绿腰。顾晚凝忙殷勤向前搀扶,进来屋中忙上茶揉腰,好一通伺候下来,手上刚停下,又被一句话指使去了前院喊来福。
      顾晚凝低头走在路上,几次张了张口,她该不该问问了又能如何,再往前已能瞧见张婆子住处,紧赶两步喊住了来福:“来福哥,来喜他怎么样了?”
      夜色太黑,看不见来福是什么神情,只是停顿一瞬沉沉开了口:“被扔出去了,昨个还活着。”
      两个人再也无话可说,一同进来了张婆子屋子,顾晚凝想张婆子应是有事要嘱咐儿子来福,施礼要先避让离开,张婆子大掌一伸,将人拦住了。
      她也不多言,只是低眉顺眼静静站着,耳朵却提了起来,心下猜测这事是不是与她有关。
      “你这几日出去打听打听,寻一寻张三爷”
      张三爷,这是谁?绿腰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啊,顾婉凝心下不急慌张,脚步轻轻向二人移近半步。
      “娘,不用寻,他就住那清风楼,儿子昨出门子就见着了。
      张婆子听来福这么说,脸就是一沉,一指头向脑袋狠狠点去:“让你寻你就去寻,没有个三五日可寻不着人。”
      来福听张婆子这么说,面上是又委屈又不懂,为难的小声说:“这么些日子下来,张三爷可就离金陵城去了。”
      张婆子反是抬眼看了看绿腰,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离了才好,离了一日后,你再去给王妈妈说,寻着了张三爷的信儿,可巧一日前刚离开金陵。”
      张婆子一巴掌打发走了还要问的儿子,也没有卖什么关子就给顾晚凝解了惑:“这张三爷可是狠角色,折在他手里的女子得有十几个了吧,王妈妈可是打算将你卖给他呢?”
      顾晚凝听了这话,心瞬间冰冻,这春风院真的是一坑更比一坑深,面上是雪白一片,开口声音颤抖不停:“张妈妈大恩,绿腰没齿难忘,还请张妈妈救我啊。”
      张婆子见绿腰这幅又惧又怕又求人的样子,悠悠然的品着杯中茶水,晾了一刻钟,只见地上人双目无神,手指抠抓掌心渗出血来,才感觉火候到了,她帮人拖延几日时候,自然是有了救人法子,可这恩也得让人记得清楚,她可不是那庙里的菩萨。
      “老婆子收了你玉佩,自然把这事给你办利落了,不过俗话说的好,烂泥扶不上墙,你能不能接住这福气,还是得靠自己,这些日子多学些规矩,懂规矩的瘦马才能讨人喜欢,也才能活得久,活得好。”
      晨光初透窗棂时,顾晚凝已站在青砖地上。七八个垂髫幼女围作半圆,她纤长身影混在其间,像一株误入蒲公英丛的墨竹。屈膝、敛衽、垂首,每个动作做来时都浸着晨间凉意,记忆里那些行云流水的规矩也渐渐落到走动间。
      鎏金狻猊炉焚海南沉香,清烟袅袅中隐见博山炉影,羊角宫灯,灯罩绘蛱蝶穿花,烛光摇曳如星河暗渡,书几上还沉落着几卷书画,一粉色衣裳少女闯进来,小口微张略喘口气,就又气又急开口:“母亲,咱们宋府可是书香门第累世官宦,承平伯府就是有个爵位也落不到他个次子头上,婚前还有了婢生子,女儿还高攀了他不成?何须如那些商户女子一般,买什么瘦马做陪房,凭空低人一等。”
      宋夫人李氏看着自己女儿又怒又屈的模样,轻叹了口气,身为亲娘,她又何尝想做这等事情,不盼着女儿嫁的良婿,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奈何府中男子不争气,一个同进士都考不得,老太爷的遗泽又能庇佑这宋府到几时呢,可怜她的娇养大的女儿,要去攀那伯府高门,惹人下看。
      “为娘说过多少次了,女儿家要娴静,这不告擅闯母亲屋门,是哪本书里教你的道理?”
      宋锦书幼读女戒女则,规矩道理自是懂得,只是到底年少心中藏着委屈,被母亲这么一问,心下是又羞又愧,一双眼眸含泪欲垂。
      宋夫人只得一双儿女,儿子不到五岁就搬去前院读书,就这么个女儿常伴身边,见她这副可怜模样,哪里还舍得多说什么,伸手将人眼中泪珠轻轻擦去。
      “非是为娘不愿你好,实在里面有个极大得好处。”
      宋夫人原是将门虎女,奈何家道中落,侥幸家中幼弟还算争气,去往边关去求前程,前几日特意托人带来消息,与自家女儿结下亲事的伯府,倒出了一个麒麟儿。伯府世子齐凌云在边关立下滔天之功,已被圣上亲封为镇北侯,承平伯府当真是从门庭冷落到鲜花着锦,
      “这长子封了侯,承平伯的爵位不就落二房头上了,笼络住你夫婿的心,早日诞下嫡子才是正经道理,一个瘦马,卖身契都捏在你手中,与这茶杯何异,有用时就用,无用时仍了就是。””
      碰的一声跌落,瓷片四分五裂散落地上。
      顾晚凝这厢刚用完早饭门就被推开,进来个圆脸豆绿衣裳的半大丫头,说是王妈妈唤她去春锦园,她点点头嘴上应好,手上的碗碟却险些落地,张婆子不是说要帮她拖延几日,不会是张三爷今儿正好来春风院了吧?她心下再急,也只得木愣愣跟着那丫头走,绕过棵枯柳树,竟瞧见红秀红杏两人也朝着春锦园走,既然也换了红秀,幸许是有的别的事情,面上这才有了两分血色。
      王妈妈坐在上首的黄梨木椅上,打量着身前跪着的两人,一个红衣如火娇媚可人,一个青衣如莲清艳脱俗,轻轻点头都是价值千金的好相貌,又看向顾晚凝,心下暗叹倒是好命,恰恰昨日张三爷离了金陵城,让着绿腰丫头得了回好运道。
      “你们俩丫头倒是好命,宋府要买瘦马做陪房,明日就将你们送去,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们的命。”
      顾晚凝红秀二人彼此望去,皆有忌惮,能做陪房丫头,已经是她们这些瘦马最好的出路了,对顾晚凝来说那不只是出路,也是她唯一的活路,落则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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