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式是请神的我抽到了哪吒》怂怂来扁扁走

2、离走寺院

　　1994年3月13日，寄养于寺院中已五年的天野莲华觉醒了术式【请神】，为了孩子的发展，父母决定回归家族。
　　春初，池子里的莲花杆子还枯枯地折在水面上。
　　莲华费力地挤在石栏边，憋着气，洁白如玉的脸蛋红扑扑的。她想把头伸到倒影上去，贴着水面，好扒拉出这片枯槁景色内孕育着的碧绿叶片来。
　　一双大手提着她的后领，骤然把她拎起来。
　　“像什么样子！”男人瞪着一脸无辜的莲华，嘴角拉直绷紧，鼻孔大张着进出气。
　　是莲华的父亲，天野和也。
　　莲华荡着身子一扑，把脚往他脸上一蹬，在父亲气急败坏的呼声中滚下地面，摇晃着脑袋朝他做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开了。
　　天野和也坐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表情依旧是狠狠的严厉，但眼里却是带笑的。
　　远处走来的妻子牵着他刚刚溜走的调皮孩子，扶着鬓边，满怀笑容地向他走来。
　　三月的风拂面而过，已经带上了温暖甜蜜的气息。
　　天野和也大步向前，虎口穿过莲华的腋下，把她举起来转圈圈，嘴上却是不停地叨叨，听得她直扑腾双腿。
　　“爸爸！妈妈！”莲华大叫着抗议。
　　天野美雪在一旁鼓掌，笑得眼尾弯弯，庭院里的樱花飘落在她盛装的肩膀上。
　　他们等这一天等了五年。

　　五年前的1月3日，天野美雪扶着孕肚滑落在地，听到声响的丈夫慌张地跑到她身边，扶住她。
　　天野和也颤抖着抓住手机，拨打救护车，恳求他们尽快到达。
　　丈夫为了和她结婚脱离了天野家，搬到宫城一个偏远小镇上。
　　明明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
　　一定要撑到救护车的到来，孩子，孩子！
　　这个闹腾的胎儿不晓得母亲的痛苦，只是一味地伸展着四肢，想要挣脱出来。
　　不止是咒术师，辅助监督也是擅长习惯疼痛的。天野美雪靠在丈夫的胸膛上，咽下声声惨叫，牢牢攥住他的手腕。
　　脸上覆盖着温热的液体，丈夫宽大的手掌一下下擦拭着，抚摸着。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坚持住，美雪。”颤抖的声音让她有点想调侃向来严肃的丈夫，但此时眉毛却一点也松不开。
　　“砰——”一声巨响中，两个人影急忙地冲进来。
　　透过浸透汗水的发丝，她看到了一名比丘尼，和一名穿着宽大藏青袍的女性。
　　在越过阈值的疼痛中，她歇斯底里地，绷紧的双手死死抓住身侧的丈夫，扣出了鲜红的血液。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才拉回了她沉沦的神智。
　　她抬起失力的手，碰碰丈夫的背，安慰她头上呜咽痛哭的天野和也，随即就昏死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充满着消毒水味的医院天花板，转头，是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丈夫克制地搂抱住她，透着无尽痛苦和悔恨，“不要再怀孕了。”
　　天野美雪脸色苍白，弯着眼睛笑，接过了她睡着了的孩子。
　　“还没好好感谢她们呢……”她低垂着眼，神色纠结。
　　丈夫拢着她的衣角，看到安好的妻子与孩子，憔悴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许光采，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神色，开口，“她们说不用，母女平安就好。我请她们取名字，表示纪念和感谢，他们说，”
　　满怀着珍爱，他说，“莲华。”

　　“莲华——！”天野和也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今天要去跟天野家家主商讨回归家族的事情，正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衬衫，又再次看见女儿的画作。
　　自从把莲华从寺院里接回家后，发生在他身上的，这种让人咬牙切齿的恶作剧已经数不过来了，以至于他想不都用想就锁定了罪魁祸首。
　　刚开始他疑心家里遭了贼，正跟妻子和女儿嘱咐，却见妻子憋着笑连连点头，女儿浑不在意地拉着他的手晃荡，只能自己暗下决心，必要保护好这个家，将小贼捉拿归案。
　　案件发生得非常频繁，没过多久他就目击了凶手的犯罪现场。
　　他如玉般可爱的女儿坏笑地抓着涂鸦笔，正往他的白衬衫上画小太阳和小花。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天野和也要晕过去了。
　　他把和他对上视线而一脸慌乱的女儿拎起来，准备狠狠呵斥，以树立父亲威严，但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妻子对他的叮嘱。于是在心里不停默念，“要温柔”“要和蔼”，把脸上凶恶的表情强行逆转，揉揉莲华的脸，尽量温和地把衬衫拿给她画，又干巴巴地夸奖了几句。
　　“莲华画得真漂亮。”
　　看见孩子骤然亮起的眼睛，他在心里又夸奖了自己两句，“做得太棒了，天野和也。”
　　现在大魔王已经会光明正大、面不改色地恶作剧了。
　　这个捣蛋鬼见他发现，一点也没有心虚害怕的意思，依然嚣张地摇头晃脑，最多往她妈妈身后躲一下，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在经历了一番绕着天野美雪转圈的追逐后，天野莲华最终体力不支，败于天野和也之手。
　　小小的女儿扬起要哭不哭的可爱脸蛋，头上还扎着妻子绑的两个发髻，红彤彤的丝带衬得她更惹人喜爱。
　　“爸爸不要生气嘛。”
　　天野和也认命地放下拳头，气势凌厉地弯下腰，冷着脸嚷着叫着呵斥她，然后去找出新的衬衫。
　　莲华伸出头，又生龙活虎，眉飞色舞了。

　　天野莲华也不是从小野到大的。
　　刚出生时，她身体虚弱，像是承受不住她的活泼闹腾似的。父母为她禅精竭虑，求医求药求神求佛。最后想起接生时的好心人，妻子遂带着莲华一同生活于寺院中，只有周末会回家。
　　天野和也一有空就往寺院走，恨不得住在里面，很可惜这个寺院不接待男客留宿，他只能在妻子的拥抱后，可怜巴巴地离开。
　　比丘尼们虽修行断却尘缘，但对孱弱幼小的生命仍怀着怜爱之心，
　　当过母亲的、未当母亲的，都很亲近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闲来无事就去逗弄莲华。莲华像是知道比丘尼们的好意似的，在任何人怀里都只会咯咯咯地笑，伸长藕臂挥舞着，惹得大家都凑近了，围着她玩耍。
　　开始会走路的时候，莲华就会在双亲和比丘尼们此起彼伏的哇哇声中，自己duanduanduan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笑得眼睛弯弯地扑在最近的人身上，随后被举着抱起来。
　　再大一点，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起床，跟在比丘尼们身后，陪她们一起洒扫、擦拭佛台、诵经祷告。莲华很喜欢听各种故事。她会趴在长辈的膝上，在檀香的萦绕里，全神贯注地聆听各种志怪异事。
　　一位云游来的道士也被她缠着讲故事。她给莲华讲八仙渡海、女娲造人、大闹天宫、盘古开天、共工怒触不周山、哪吒闹海。临走前还给她绑了仙童似的两个发髻，缠着红丝带。天野美雪在一旁看得认真，学会了这一个有着美好寓意的发型。天野和也给她买了数不清的红丝带，还给她打造了一个大大的金项圈，祈愿女儿平平安安。之后的每一天，他们都把莲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捧着亲着掌上明珠。
　　每个周末莲华要回家的时候，比丘尼们都十分不舍。
　　在长辈们的爱护下，她逐渐成为了一个十分壮实的女孩，也因上树爬墙、拔草拨水受到不少呵斥。
　　“完全没有一个女孩样子。”
　　每次她都是可怜兮兮的样子，知错不改，气得长辈们不顾风度地追着她满院子跑，自己却哈哈大笑。
　　之所以让人真正生不起气来，是因为莲华大魔王除了调皮之外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会偷偷去照顾生病的比丘尼，会乖乖在有香客时保持安静，会跳出来维持寺院的秩序。
　　大家都很喜欢这个莲花一般的女儿。

　　天野美雪和丈夫商量好，等莲华觉醒了术式，就带她告别寺院，回归天野家。
　　于是天野和也等了整整五年，终于今后日日夜夜，阖家团圆。

　　知道要离开寺院时，莲华难过了好久，整天闷在房间里哭，话也不说，树也不爬，看得人揪心。最后硬是在比丘尼们使尽浑身解数后才破涕为笑。
　　“不要忘记莲华哦。”稚嫩的声音满是认真，伸出了弯弯的小指。
　　比丘尼们挨个与莲华拉钩钩。
　　最后莲华还是在嚎啕大哭中告别了寺院。

　　事实上，如果另有选择，夫妻俩并不愿意回归天野家。
　　天野家附属于禅院家，依然有着封建无比的旧俗，在遇到天野美雪之前，天野和也也是一个目中无人的咒术师。之所以现在实力不济，还是个叫得出名字的二流咒术师家族，很大程度上是靠着千年前家传术式【请神】的余威。
　　为了和爱人结婚，天野和也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取得了家主的同意——脱离天野家，但至死仍为天野家卖命。
　　奈何莲华觉醒的【请神】是无比神秘的家传术式，他们没有能力教导好她，只能寄托于天野家与咒术界。
　　天野和也虽然有一个做家主的兄长，但是对于【请神】的了解实在匮乏。
　　不同于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五条家的【无下限】、加茂家的【赤血操术】，天野家的【请神】流传出来的资料少之又少，只有“在击杀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时功劳巨大”，与“千年间仍有不少传承者”这两条。
　　因此，他们不得不请求天野家教导莲华，除非要莲华做一个普通人。
　　当时，天野美雪注视着陷入沉睡的女儿，天野和也看着她。
　　“一定要回去吗？”他生长于天野家，没人比他更了解咒术师家族是什么样子。
　　冷酷的、实力至上的、封建的、歧视的、要求臣服的。
　　妻子覆住他的手，安慰道，“与其作为普通人，面临着不止何时就在某地被诅咒杀死的可能，不如成为掌握力量的咒术师。莲华有无限的可能，她要把命捏在自己手上。”
　　不同于身为二级咒术师的丈夫，天野美雪只是一个咒力微弱的辅助监督。她深深懂得弱小者面临强大诅咒的无力感，不愿意莲华陷入像她那样我为鱼肉的痛楚。何况莲华还是女孩子。
　　宁愿莲华强大后肆意妄为，也不愿她因弱小善良而被保护。
　　“莲华必须成为咒术师。”
　　天野美雪撩起女儿垂下的红丝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