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年少》默砚生花

36、表面平淡

　　道路宽阔而平坦，常青树也兢兢业业地值着班，冬天的太阳并不晒人，它毫不吝啬地倾洒而下，背靠蓝天的云朵也舒展开好看的形状。

　　陈一松坐在出租车副驾驶的位置，老早就看见了在对面路边、树下行走的少年，他扒拉着窗沿就是一阵挥手：“烨哥，烨哥！”

　　然而距离之远，苏烨并不怎么听得清就是了，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看到陈一松那么大一个显眼包。

　　苏烨在路口站定，任由笑意扯动嘴角，最后像是架不住那人兴奋劲儿似地也朝他招了招手。

　　“苏烨。”

　　是陌生的音色。

　　顺着嗓音向声源扫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她踩着样式好看的马丁靴顺着斑马线而来，米色的毛呢大衣遮不住内里白裙的华丽。

　　这张脸好像是有点熟悉，但苏烨也确实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于是他秉持着礼貌待人的态度对女孩报以微笑，可是女孩却在那一刻对着他泪如雨下。

　　我靠，他笑得很吓人吗？

　　苏烨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好，我们认识吗？”

　　他不是为她驻足。

　　安楚在斑马线走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件事。

　　但这并不足以击垮她。

　　而这句，你好？

　　却是刺激的她几乎要站不住。

　　印象中的少年在她接触不了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安楚张了张口，不断流淌的泪水淹没了女孩想要发出的音浪，于是她极力妄图平息自己。

　　不算远的曾经，其实她也给他打过招呼，穿着漂亮的小白裙，算好他结束场次的时间，在门口等着他，她那时也是这样喊的：“苏烨。”

　　可他只皱着眉头觑了她一眼，便头也没回地就离开了。

　　冷酷得不行。

　　陈一松从车上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苏烨这边的情况，然后顺着斑马线快步而来。

　　安楚看着眼前这个干净的少年，他好像真的爬出那个世界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干净不再是，像她这种打扮出来的。

　　脑子混乱地想着，情绪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安楚将洇湿的纸巾攥在掌心，再抬头已经平静的仿佛刚刚的眼泪不是她流的，随后略带刺意地说道：“苏烨，你改邪归正的速度，快得都让我以为你不曾呆过我们的世界了。”

　　苏烨：“？”

　　“认识一下吧，我是零五号安楚。”少年的面容，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得冷若冰霜，可女孩却丝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讲，“柏老板说，我是继你之后最有潜力的打手。”

　　“因为我那股不怕死的劲儿，和曾经的你最像。”

　　“烨哥！”陈一松越过安楚，走到苏烨身边，手掌自然搭上苏烨的肩膀，扭头低声问：“咋回事呀？”

　　“不认识。”苏烨没刻意压着声儿，冷淡地陈述事实。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转身启步。

　　陈一松自然而然地跟着转身，语气揶揄：“长得帅是不一样啊，就这么一会儿也能有桃花？”

　　“不是桃花，拳击馆的。”苏烨皱了眉头，虽然不清楚她的来意，但他确实是不想再搅进那里面了。

　　“就那小姑娘？”陈一松面色一惊，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安楚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那眼神瞧得陈一松心里泛起不舒服，“就算是小姑娘找你，你也别心软啊。从那里出来的，自保能力多少还是有的，烨哥你可别再掺和进去了。”

　　没等苏烨回答，安楚的嗓音倒是先传来了，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吼，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苏烨！我就想知道，黑的地方待久了怎么适应得了亮，我就想知道，黑的怎么就能变成白的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烨眸色暗了暗，晦涩了不少。

　　陈一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烨的神情，开口宽慰：“你别管她，神经病吧，什么白的黑的。”

　　“没事，松子。”既是在说服陈一松，也是在说服自己，苏烨轻声说道，“别在意。”

　　苏烨和陈一松并肩走着，老远就看见顾夏家前院里的一群人正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霍之汐坐在秋千椅上荡着，顾夏单手插兜倚在贴梗海棠树旁边，大人们就在前方，温馨得勾人靠近。

　　被氛围感染的两人脚步不自觉地就轻快了些。

　　见两人靠近，霍之汐从秋千椅上跳下来，高兴地打着招呼，顾夏也直起身，只不过看到苏烨就想到自己昨晚的失常，一时间局促别扭就又涌了上来，反正就是一整个不想面对当事人的不自在感。

　　苏烨向顾夏走近，但思绪烦乱的顾夏显然有些抗拒外面的世界，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在看清来人时，唇线抿得更直了，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得严肃异常，如临大敌。

　　看着顾夏的样子，苏烨眼神一暗，心脏的位置无端地燃起一场大火，滚烫疼痛到无以复加，光是察觉到一点苗头，就已经如此——避如蛇蝎了吗？

　　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仿佛扑簌簌地成为了灰烬。

　　他想把他的心跟画土地似得圈给顾夏，毫无保留，任他撒泼耍赖，为所欲为。

　　他想，或许这样就能容许他再贪心一点点。

　　可偏偏，顾夏这个人君子的不得了，不吵又不闹，礼貌而疏离。

　　苏烨的眼浓稠晦暗，但目光却是烫人的，顾夏被盯得心虚，清冷的嗓音缓而慢地打了声招呼：“苏烨。”

　　一句话，两个字，于是灰烬中又亮起了零零碎碎的火心。

　　苏烨似乎又变成了平常的闲散慵懒状态，绯薄的唇勾了个笑，仿若刚才的神色只是错觉。

　　“哟，小家伙们来啦，那就走吧。”

　　两人朝长辈问了好，又互相客套着介绍了身份后就分车而坐。

　　这天之后，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字不提心中别扭。

　　四个小伙伴时常在一块，两人无知无觉，日渐亲密；两人表面平淡，内里难判。

　　不知不觉间，整个寒假就过去了一大半。

　　春雨覆冬寒，又到开学时。

　　顾夏和霍之汐分别检查着苏烨和陈一松的学习结果，他们几乎天天都粘在一起学习，家长们无不是见者感慨：

　　“离大谱了，谁家小孩寒假是聚在一块天天苦读的啊。”

　　“你们能不能有点小孩子的活力，一起去玩，去感受世界啊！”

　　不过所有的暗示都被以苏烨陈一松基础太差，需要亡羊补牢给驳回了。

　　几个家长摸摸鼻子，他们这些大人不要面子的嘛。

　　不过见孩子们这么上进，他们也是喜闻乐见的，于是几个大人一拍即合，把顾夏家批作孩子们的学习据点，便由着他们去了。

　　顾夏在卷子上落下最后一笔，扭了扭脖颈开口：“这几道有问题的，解题步骤和思路我给你写上面了，写完了仔细看看，不懂再问我。”

　　“好，做好了。”苏烨接过顾夏批改完的试卷，顺手把刚做完并对过答案的课外练习册递过去。

　　陈一松抬起头：“烨哥，你今天好快。”

　　苏烨比对着顾夏的思路在草稿纸上演算的手没停：“题感来了，做的快些。”

　　“题感？”陈一松点点头，表情复杂地放下笔，“六，诶？”

　　陈一松吃痛哑声，望向目露凶相，踹了他一脚的霍之汐。

　　小姑娘圆润润的眼睛瞪着他，说出的话毫不客气：“诶什么诶！没做完今日份要求的同学，不配闲聊，拿好你的笔，还没到休息时间呢。”

　　“是是是，曦曦说的对。”

　　陈一松重新握好笔，开始埋头苦干。

　　顾夏粗略地扫过苏烨的习题册，现在的正确率比起最开始已经高了很多了，他思忖着该不该开始加上高二上期的强度，然后看向题号前有小太阳标志的——那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圆圈变成太阳，进而成为苏烨特有的，搞不懂的标记习惯。

　　陈一松把习题册交给霍之汐后，拿起了早就已经放在他手侧的试卷，自觉开始复盘理解。

　　整个空间就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以及签字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他们沉默地忙碌着，直到手机上定好的铃声响起。

　　霍之汐伸手关掉：“老规矩十分钟哦，你俩小小休息一下吧。”

　　两人恍若未闻，仿佛是解到了最后的要紧关头。

　　霍之汐撑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着，顾夏则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座位，走到餐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苏烨和陈一松几乎是同时停笔，笔一打转，将笔帽和笔尖扣上，然后往椅背上一靠。

　　苏烨捏了捏眉心：“快开学了。”

　　陈一松接话：“还有一个多星期呢。”

　　霍之汐若有所思地开口：“那我们去旅游吧。”

　　一下没跟上霍之汐跳脱的思维，陈一松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旅游？”

　　苏烨没搭腔，他转头看向倚在桌岸喝水的顾夏。

　　“对吖，你们进步这么大，就当奖励嘛，学啦这么久也该放松放松了。”霍之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顾学霸你觉得呢？”

　　顾夏把玻璃杯归回原位，敛眸回答：“你们去吧，我就不了。”

　　他其实更享受一个人的旅行，虽然他还没有尝试过这样的结伴而行。

　　霍之汐‘蹭’就站起来了，小嘴叭叭：“别呀，我们出去玩，把你落家里多不好，到时候叔叔阿姨误以为我们孤立你可怎么办！”

　　陈一松瞧了眼眉眼低垂，好似因提不起兴趣而转着笔的苏烨，嬉皮笑脸地应和：“是呀顾学霸，这天天呆你家，用你的喝你的，到时候只有我们叁出去玩算什么回事嘛。”

　　顾夏眉心一动，刚想开口，却又被苏烨打断。

　　苏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手里打转的签字笔扣在了试卷上，望向他的黑眸深邃：“我刚想了想 ，我也觉得劳逸结合还是很有必要的，顾学霸就当是为了我们叁的名声，行行好吧～”

　　三个人同时注视着他，到嘴的拒绝如鲠在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顾夏眼带犹豫，但还是下颌轻点着回到了座位。

　　霍之汐高兴地大手一挥，下了决定：“你俩老老实实的把今日份任务完成，我和顾夏来做攻略，你们完成后才有讨论资格。”

　　等说完，又把头凑近顾夏：“顾学霸你有啥特别想去的地方不，或者什么要求，发消息给我哦。”

　　顾夏抬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