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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File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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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原哀接了一个来自大洋另一端劝她不要回日本发展的电话,挂断电话后,熄灭的屏幕映出她的面容——年轻的脸庞,眼睑下方却浮着浅色的阴影,完全是一副无精打采的神情。
蒙蒙亮的晨光从身侧的窗户照进屋内,夏天的东京在凌晨五六点就已经苏醒。
太恐怖了,日子就这么一天接一天地往前冲,而我的研究是一点也没跟上时间的脚步啊。
女科学家有点崩溃地揉乱前额的刘海,盯着电脑里密密麻麻的数据重重地叹了口气,起身去给自己泡一杯咖啡转换心情。
她正机械地嚼着美味棒补充能量,听见书房传来传真机启动的声响,突然想起,应该是上次给工藤新一抽血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内心顿时又为自己逐渐丧失的时间感感到沮丧。
这样下去不行,已经是事倍功半了……她试图振作,掐指盘算如何在挤得满满当当的时间表里塞进一段补充精力的睡眠。首先今日要去医院探望博士的日程是绝对不可变更的,那就还有去大学跟教授见面的安排,但她下周打算借用实验室的设备做分析,这也是不能取消的。
然后就是晚上跟吉田步美的晚餐会……也是不能推的吧。想到许久未见的挚友露出一副期望落空的失望表情,她揉了揉鼻梁,心里一横,告诉自己少睡点就少睡点,反正死不了人。
那现在就先把手头的分析报告收个尾吧。劳碌人愁云惨淡地端着一杯冒热气的速溶咖啡飘回书房,准备继续昨夜未完成的工作,刚走到门口,她忽然心生异样。
前几分钟还空无一人的书房,此刻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手上正拿着刚从传真机里吐出的检验报告单。
在看清对方鸭舌帽下精致眉眼的第一时间,灰原哀的手指狠狠一抖,杯子碎在地上。
然而她显然无心顾及自己被弄脏的白大褂和流淌一地的咖啡,面露惊诧地脱口而出:“江户川……工藤君?”
“嗯——?很有趣的口误嘛。”
来人勾起唇笑了笑,他开口的一瞬间灰原哀就心知不好,理由无他,这种装腔作势的语气和无比肖似工藤新一的脸孔实在太让人熟悉……脑海中浮现出最近舆论热议的怪盗话题,她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后退一步,面上浮现出警戒的表情。
“啊,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看起来和她同龄的少年用非常无害的语气说道,过分从容的架势颇有几分反客为主的味道。
他看起来只是十分潦草地翻了一下手中薄薄两页纸,就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不过灰原哀很清楚,仅这几秒就足够这个人把上面内容速读完毕,全都铭记于心了。如果对方确实是她所猜测的那个人的话。
但他不是早就已经……?而且这副十七八岁的样貌又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当年还存在流落出去的ATPX-4869,被用在了对方的身上……
灰原哀想到这个可能性,又回想起工藤新一前两天刚向她索要了解药,顿时觉得抓住了真相,却又不解为何他时隔十年才重新出现。
“你……”
她刚开口就开始迟疑。自己该怎么称呼对方?
黑羽快斗笑吟吟地注视着灰原哀的脸色几经变化才勉强维持住镇定,将手放在心口,彬彬有礼地略一欠身。
“对了,我还没有跟你打招呼呢。我是黑羽快斗,请多指教啊,东大医学系的天才博士灰原哀小姐。”
“请多指教的态度可不是在凌晨非法闯入啊……”灰原哀忍不住吐槽,没有被他若无其事的态度糊弄过去。不过她说完也心知自己没有抵抗手段,只能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
“总之身份我就不追究了。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只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黑羽快斗口吻客气,目光却极其迫人地直视而来,“我有些在意名侦探的伤势为何恢复起来异常缓慢。”
仅这一句话,灰原哀就明白此人偷听了先前她和工藤新一的对话,所幸经她当场急速回忆,二人并未说过什么特别的话题,内心为此稍感庆幸。
由于黑羽快斗的问题事关工藤新一的秘密,她心里实在不愿意回答。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虽想这么应付过去,但与那人唇边无比柔和的笑意截然相反,怪盗一双冷静凌厉的眼睛告诉灰原哀,对方绝非好相与的对象。
灰原哀只能尽量扼要地坦诚说:“就是服下APTX-4869解药的副作用。”
如果对方也是自己研发的那个药物的受害者,灰原哀心想,借机断绝他想要变回原样的心思也不错,反正这个年纪的身体已经比小学生要便利得多。
她看向静静倾听的黑羽快斗,简略介绍道:“APTX-4869,我不确定你此前对此知晓多少,它是一种致死率高达99%的毒药,但有极少数人却能够从中死里逃生,代价是返老还童,变回自己过去的样子,具体回退的程度取决于用药者自身原本的年纪。为了抵消药物对身体的改变,我研发了APTX-4869的解药,但因为药物存在一些目前无法克服的缺陷,工藤君恢复原状的身体相较常人会脆弱很多……”
其实实际的问题并非灰原哀所说的那么简单,否则她也不至于多年投身于研究,还在日美两国的顶尖实验室之间来回辗转,不过她自认为向非专业人士解说到这种程度应该足够。
前提是……此人对工藤新一只是出于对手层面的关心和担忧而已。灰原哀看了一眼闻言面露思索的黑羽快斗,蓦地记起来工藤新一还在无名指戴了他的戒指。
搞什么弯弯绕绕的啊他俩?
女科学家睡眠不足的大脑有点抽痛,好像有什么念头快要破茧而出,然后她选择放弃思考,悻悻地想只要这二人别在最近结婚,搞乱她的日程表,她就谢天谢地了。
灰原哀未曾察觉,黑羽快斗离开时顺走了插在她电脑上的U盘——那枚自带入侵程序的小装置。她的电脑里设置过启动防护程序,而且物理断网状态下本应无法被窃取数据。但她此时数据分析做到一半,电脑已经是开启的模式,黑羽快斗又利用交谈拖延了少许时间,临走前不动声色地经过桌前,晨间的清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室内,他勾起一个带有怪盗气息的笑容。
“灰原小姐,我想你将自身与名侦探视为一组相互对照的研究样本,应该不仅是解药的后遗症让你为难吧?”
黑羽快斗没有漏看工藤新一的检验报告单中存在两组相互对比的数据,并非在寻常检验中出现的参考区间,而是另一人的检查结果,侧面说明他们二人可能都存在异于常人之处,而且双方能够成为相互比对的参考。
一人服下了APTX-4869后使用解药变回原本的身体,另一人同样服下过APTX-4869却没有使用解药,这就是黑羽快斗得出的结论。
灰原哀闻言暗自惊诧于怪盗的洞察力居然厉害到这种地步,打定主意不再贸然开口,这番神情变化被黑羽快斗尽收眼底,他知晓自己应该问不出什么新的情报,于是面上洒然一笑,随着一阵将窗帘吹拂起来的清风,干脆利落地消失于灰原哀眼前。
果然是除了工藤谁都搞不定的危险分子。
灰原哀无奈叹息。这番打岔让她彻底没了继续工作的心思,给电脑关了机,随后将自己收拾一番,眼看预定出门的时间将近,就脱下白大褂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准备先去学校完成申请使用实验室的一干事宜。
要论实验设备的先进程度,日本远不及美国。但东京大学与拥有日本最顶尖实验室的理化学研究所长期合作,其中以生命科学为核心的筑波研究中心更是在校内设立了专门面向师生服务的分支机构,能为灰原哀的研究提供很大的帮助,因此她一回国就向其提出了加入申请。
得益于灰原哀手握多项顶刊论文的辉煌科研履历,以及过去作为宫野志保时也曾在此机构研学过的经验,她轻易地通过了考核,这次只需要完成使用实验室的审批手续,下周就能继续推进她在美国未完成的研究。
意料之外的是,灰原哀来到学校时见到的不是原先约好的教授,而是一名染了金色长发的女学生。她看起来也是实验室的研究员,在优雅的西装裙外面罩着一件白大褂。
对方面上露出一个略显歉意的笑容,向灰原哀说明了情况:“我是岩田教授的学生东条,平时也兼任他的行政助理。教授因为身体不适,今天没有来校,灰原学妹你将申请表格交给我就可以了。”
灰原哀把准备好的材料交到她手中。东条研究员道了一声失礼,低下头检查其中的内容。
“很齐全,没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她说。
灰原哀见状就准备告辞离开,东条研究员这时忽然抬起头对灰原哀笑了笑:“灰原学妹研究的项目很少见,是针对基因突变的靶向治疗药物研发……对吧?我觉得这个方向很有前景,祝你早日出成果哦。”
“哈……多谢。”
东条相对于灰原哀平时打交道的那些研究员们,性格上要热络得多,让她感到意外。好在对方似乎没有多余的谈兴,仅此一句就中止了话题,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让灰原哀心下略感轻松。
不太擅长应付这种类型的人啊……
当她如此心想的瞬间,一阵寒意陡然窜过她的思维和神经。
等回过神时,她的手包已经落到地上。
“灰原学妹,你怎么了?”
办公室里的东条立即跑了出来,帮她拾起包,有些担忧地凝视着她。
“是昨夜睡得不好吗?”她问,“赶快回去休息吧,需要我帮你打车吗?”
这是太累了吗?灰原哀下意识地回了句“不用”,接过手包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好像被某种力量强硬操控,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她感到一阵毫无理由的心慌意乱,一种诸事不顺的不妙预感浮现于心头。
糟糕心情延续到她抵达医院都未曾消失。
灰原哀刚回国时就来探望过阿笠博士,她原打算接下来每隔一两天都抽空过来陪伴对方,却被上周一场意料之外的台风阻隔了脚步。这一拖延就快到了院方安排的手术时间,老年人进行手术的风险比较大,她近来总感到放心不下。
进入住院大楼后,灰原哀走到阿笠博士的病房门外,还隔着仅差几步路的距离,她就听见房间里传来老人颇为爽朗的笑声。
“别那么紧张啊,我感觉自己还挺好的。”
“博士你真是的,对自己总是这么马虎大意……”
回应他的是少女稍显无奈的抱怨话语。
看来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博士这是积习难改。”灰原哀接过话头,冷冽的声音从楼道飘进屋内,阿笠博士顿时面色一紧,跟着坐在他旁边的吉田步美一同转过视线,只见灰原哀双手抱臂,下颌微抬,一米七的身高硬是在二人眼中呈现出两米的气场。
尤其是她不带笑意的脸孔,能让直面其打量眼神的人感受到寒霜般的严厉。
不同于对此心虚地抬手挠了挠后脑的阿笠博士,吉田步美立即起身,双眼放光地扑到灰原哀怀里。
“小哀——”
少女就跟小时候一样亲密地呼唤她的名字,依赖的表情仿佛找到了共同战线的队友,面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当即让灰原哀故作严肃的神情也如冰雪融化,笑着喊了一声步美的名字。
“小哀你快来看。”吉田步美提起打小报告一样的语气,举起手中厚厚一沓的检查单,气愤地说,“我刚刚拜托消化内科的护士姐姐帮忙找来博士入院后前的检查记录。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博士去年压根没有做体检,说是什么忙着研究都忘记了!真讨厌,博士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都不知道忽视检查的危害吗?很多疾病都能在潜伏期就检查出来的……”
似乎是成为见习护士之后养成了叮嘱病患的习惯,吉田步美过分详细的科普听得在场的二人都不禁汗颜。不仅如此,她一边说还一边翻看着手上的检查报告,振振有词地抱怨:“还有住院部这边的档案最近是哪个新人管理的啊?简直乱七八糟,好多报告的检查时间与录入时间都对不上,看得我好生气……”
听来确实有些离谱。灰原哀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在一连串的絮叨声中走到阿笠博士的病床前。
“近况如何?”
“我觉得挺好的。”阿笠博士说完,露出有点烦恼的表情,“但是医生说必须要开始准备手术了,病号餐一天比一天寡淡。”
“博士要听医嘱啊,以后也不许再忽视健康检查了。”吉田步美不容置疑地说。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笠博士小声解释,“这不是往年都有哀君提醒嘛……”
“去年和今年我都有发邮件吧。”灰原哀走到步美扯来的椅子旁坐下,摇着头叹了口气,“早就料到了,你们一个个忙过头就会忽视健康管理,博士是这样,工藤君也是,真是麻烦的家伙们,要我说下次就应该让步美也盯着你们。”
“对啊!”步美也深有同感地重重点头,“博士应该早跟我说的,门诊跟住院楼隔得比较远,要不是我前阵子偶然在院里遇见新一哥,都不知道你生病了呢!”
“没有关系,从检查到入院都有新一在陪我,他一个人已经很足够了。”阿笠博士乐呵呵道,“步美在急诊很忙吧?我检查出来也不是很严重的毛病,不用时刻陪同。你们就是过分紧张了,我前几天还打电话跟新一说既然哀君回国就不用他过来了呢。”
从检查到入院?
灰原哀原本只是作壁上观阿笠博士和吉田步美一来一回的对话,此刻忽然听出了几分不对劲:“等下,博士你说工藤君?”
“对啊,怎么了?”
在场的另外二人都不明所以。
工藤新一上月不是被牵制在京都的案件中了么?若非如此,灰原哀也不会在听闻消息后匆匆忙忙地赶回国内,为此还放弃了尚未做出成果的科研项目。
“你确定是工藤君?”她用古怪的语气反问。
阿笠博士点了点头。
“步美呢?”灰原哀转头问友人,“你也是上个月看见他的?”
“不是哦,是半个月前。我路过住院部的时候看见新一哥在一楼看楼内地图。”步美歪了歪头,“我原本以为他又受伤了呢,去找他打招呼的时候才听他说起博士的病情。”
这不合常理吧?灰原哀神色奇怪。
如果阿笠博士上月入院是由工藤新一全程陪同,他应该知晓住院病房的具体位置。
为什么吉田步美会看到他在看地图?
——除非这样猜想,工藤新一被人冒充了。
一瞬间从脑海中闪过的念头让灰原哀的心跳顿时加快几分。
陪同阿笠博士看病的工藤新一和被京都案件绊住脚步的工藤新一,二者不是同一个人,同时前者与吉田步美在住院部相遇的工藤新一也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对比的话,从京都回来的工藤新一才更可能是本尊,另一个是冒牌货。
但对方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
如果不是这件事,她应该依旧身在美国……
灰原哀思及此处,垂在身侧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此人运用调虎离山的计谋用案件先把工藤新一牵制于京都,然后趁此时机假冒成对方。吉田步美发现阿笠博士的检查单记录有异,很可能就意味着他人的检查记录被嫁接到了阿笠博士的头上。那人通过伪造病历的手段诱骗阿笠博士住院,然后巧妙地向两头传达博士入院的信息,工藤新一案件缠身无法及时赶回,只有灰原哀为此动身,这就是对方需要达成的目的了。
阿笠博士听见步美的话后略感意外:“什么?但我没见过你们一同来过啊?”
吉田步美说:“因为新一哥哥接到了警局的电话,有个很有名的大企业家被杀了,那几天我看电视上都播出那件事了呢。”
灰原哀闻言陷入回忆。
要说近期因社会影响较大而被媒体热议、又有工藤新一亲自参与调查的凶杀事件,就只有青山狙杀案。正是这个案子导致工藤新一受伤,后来他又由于伤口恢复的情况异于常人,有意无意地回避了返院复查,加上有灰原哀代替他前行,对方探望阿笠博士的打算就一直被耽搁了下来。
这一系列瞒天过海的计谋能够利用时间差完成得如此精妙,不得不归功于她和阿笠博士自始至终都未曾怀疑过工藤新一的信誉。但还有一点同样令人不寒而栗,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层出不穷地策划出事件绊住那位天下闻名的侦探,让工藤新一屡次错失揭露真相的机会,无暇探究阿笠博士住院一事背后的端倪。
就好像存在一双眼睛,自始至终密切地关注着那位名侦探。
灰原哀越是细想越是冷汗直冒,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眼前顿时涌出大片晕黑,通宵工作的积劳姗姗来迟地袭向她,令她的身体不稳地晃了一下才堪堪站定。
这番动静把阿笠博士和吉田步美二人都吓了一跳,一齐疑惑不解地望了过来。
灰原哀担心此处被布置了窃听,不敢说出自己的顾虑,坐立难安地犹豫了片刻,仓促道:“我……我有急事,今天先回去了。”
“小哀?”
“哀君?”
身后呼唤的声音被她不断加快的步伐甩在身后。
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告诉工藤君。灰原哀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划动到工藤新一的名字按下,下一秒拨号失败的巨大图标就占据了视野,她微微一怔,才注意到屏幕右上角的信号区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变为圈外。
好可怕的圈套,以有心算无心,然后料敌于先。
随后从走廊尽头缓缓走来的金发女子让她终于维持不住冷静神情,对方穿着她眼熟的西装裙和白大褂,和早晨的不同之处在于对方那张夺人眼目的白皙脸孔,年轻美艳,水绿色的眼眸中心倒映出灰原哀的身影,如盯上青蛙的蛇一般戏谑地眯起。
“嗨~又见面了啊,灰原学妹……还是说这样打招呼更合适呢?许久不见了,雪莉。”
“你是……贝尔摩得。”灰原哀瞳孔颤抖,倒退了一步。
“No no no……”对方持枪的手指轻轻摇晃,愉悦地说,“那个名字,已经过时失效了。现在,你可以称我为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