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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所惠非惠 ...

  •   次日。
      风萧萧兮天渐凉。
      禹虽心情不佳,但仍旧顽强晨起,拾掇得利索、准备出门做工。

      是跨出了院门、瞥见搁在一旁的骨耜之后,禹才后知后觉回忆起来“昨天不小心把它遗落在某某地”这件事。
      不用脑子细想,都能思量到究竟是谁差人送骨耜物归原主的。
      与帝舜料想的一样,见到复归的骨耜,禹压根不见喜色。
      面色沉沉黯黯,整个人郁气萦绕。

      “怎么了?”涂山观察禹的面色又古怪,心下着急。
      顺着禹的视线也看向骨耜,暂时猜不透这骨耜有什么变化奇异。
      禹最开始还想瞒呢:“没、没什么。”
      说罢,竟不打算拿起骨耜,就准备空空手地到田野处去。
      “怎么不拿工具呢?没有骨耜,你怎么犁地耕田?”涂山先抄起了工具,连连快走几步,追上急着出门的禹,还把他遗落下的骨耜重新递到他的手中。

      禹很想撇开的。
      撇开那错承恩的骨耜,撇开和帝舜之间任何可能的牵连。
      可身后的涂山殷殷切切,满目信任和期许——
      是在盼望着他能如旧如常。

      他不能不讲道理地任性随意,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喜怒妄为。

      扯着勉强的笑,禹接过了骨耜。
      接过的那只手在轻轻颤抖,涂山敏锐地察觉了。

      “我出去了,你在家里好好的。制陶的时候若累了,不必太勉强自己,可以小憩睡一睡、不想睡的话晒晒太阳。等我回来。”禹总是温和。只是这份宽厚总是习惯了面向别人,而实则吝啬于自己。
      涂山假装顺从的应和,和禹挥手作别。
      趁禹跨出院门后,她留下了门扉间的中缝,悄咪咪地看禹私下里的动静。

      禹果然有异常。
      只见他跨出院门之后,只走了几丈远的距离,便把好端端的骨耜甩置扔在了地上。

      血海深仇怎可能轻易消泯?
      倒错恩情安能够坦然接受?

      面对着涂山的时候,不能暴露这些情绪。
      可转至私底下、不为她知的背后,禹就真再难克制了。
      染着腥血的回忆漫上脑海,禹盯着那骨耜,竟也觉得像面对着帝舜一样窒息。

      涂山得做些什么了。
      她不忍心看着禹独自瞒着她,发泄也不能尽情。
      怀抱着腹中的孩子,涂山小心翼翼地一路小跑,重新赶到禹的身侧。
      还是温和地、还是耐心地,对禹抚慰道:“禹?你的糟心事,对我说一说,哪怕一点点、零星几个字也好,好不好?”

      禹没有预料到涂山会突然跟上,此刻因心事被撞破,自然堂皇。
      迟钝的他,竟一时间还想伪装。
      涂山先行啐话,堵住了他又一次的虚饰:“我喜欢的禹,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子、是不娇柔做派的好儿郎。你现在这副模样,可真真变了,一点儿也不像我最先认识的样子。”
      说得禹心里一突一突的。

      涂山却不等禹作变化,仍旧一通好说歹说:
      “你若心存恨,就骂出来。管他是天王老子,帝尧帝舜?”
      “你若心里苦,就哭出来。莫介意我在一旁,是愁是忧。”

      心有太多顾及的人,怎会痛快?
      涂山所恼的这番心意、这番道理,她希望禹能明白。

      在盛情告白之下,禹终于想改变了。至少现在此刻,他想改变一点点。
      并不是瞬时间顿悟、明白什么深邃道理,而是被涂山的拳拳赤忱吓到了。
      想改变,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涂山于是更恼,恼笨蛋阿禹还是想不开——他其实想怎么做都行。

      涂山深吸一口气。
      既然相劝的办法行不通,那只能换折子了。
      她缓缓将气息长吐而出。
      紧接着不再面向禹,而是——对着地上那件无知无觉的死物怒骂:
      “混蛋孬骨、混球破耜!”
      “都是你的错,惹得我夫君禹伤心又生气!”
      “我还要你做什么?谋不来丰衣足食,倒惹得神魂颠倒、游离度日?”

      “……”
      骂是骂着骨耜,可禹意会到了涂山实际的指桑骂槐,乖乖站定、也聆训。

      怎么禹还是木楞楞的反应?
      涂山挑眉,看来还得加把火。
      将袖管子撩起,露出藕臂,冲着无辜又有罪的骨耜指指点点:“我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让你再欺凌我家夫君了!”
      上手之后干脆将骨耜提了起来,又狠狠地,看上去比禹用的劲还大地,又一次重重扔掷在泥土地上:“我打你了、我骂你了,你不是很能耐么?只管反击我啊,叫你错认的主人帝舜过来,看我敢不敢和他干仗!”

      见着涂山骂打的架势,禹越看越慌。
      生怕她一个动气,连自己都伤着了。
      禹赶紧伸手,从后半搀扶住涂山。
      动作极尽关切,可一张嘴却白长着,连简单的讨好话都不会说。

      “诶哟!”好巧不巧是这时候,涂山腹中的孩儿蹬了一脚,轻踹得生母不敢再大声斥骂。
      “怎么了?可是不小心抻着了。”禹眸色透出心疼。
      正想护涂山回屋的顷刻,被涂山诚挚的反拥。
      仿若刚刚的叱言都是幻觉,涂山拥住禹的时候,哭腔都快出来了:“你不要耽溺于难过之中,因为你总是难过的话,我也总克制不住伤心。不要憋着不要憋着不要憋着,为了我们的明天、为了崭新的生活。我们约定,好不好?”

      该朝前看?
      该朝前看。

      禹心间的疮口在缓缓愈合,暖流经身,不再觉得自弃孤单。

      他笑了,笑得还有一半牵强,但已算是舒心地笑。
      禹蹲身捡起本就和帝舜无大瓜葛的、自己的骨耜,终于准备好了舍下思虑、到田野那儿去。

      见禹恢复如常,涂山也终究释然。
      不需要拉拉扯扯地来回安抚,两人之间本就有夫妻的默契。
      这份默契可撑得住地裂天崩同患难;
      这份默契可熬得过念寂绝望彻骨寒。

      “我走了?你在家好好的。”
      “你去吧。你上工好好的。”

      骨耜被提在禹手中,稳稳当当、不颠不晃。
      而后被带到了田野上,顺从地由禹一挥接一舞——
      锄开肥沃的熟地,养灌希望的春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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